齊卓看著方嫣然,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面上出現了一種類似於「愣」的表情。
半晌,他才問道:「方嫣然,你恨我?」聲音有些發乾。他想過她可能會心裡不舒服,但從沒想過這女子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沒想過她是恨著他的。
她憑什麼恨他?
他以前或許對她有所誤會,但明明這段時間都給她補償了。
方嫣然垂下眼睛,微微一笑,搖了搖頭:「怎麼可能?」
她轉過頭,眼睛望著遠方,半晌才道:「我不會恨你的。」
恨,左邊是豎心旁,是需要心力的。她對他不曾有心,何來「恨」字?
齊卓提到半空的心放了下來。
他就說嘛,她怎麼可能會恨他?除非她真的沒良心,不知好歹。他以前或許有些對不起她,可那都是她故意撩撥的結果,而且他這段時間還對她這麼好……
但她剛剛的話……明明充滿了很多情緒。雖然他一時還體會不出那些情緒到底是什麼。
至少……她很不高興。
「方嫣然……。」
「奴婢在。」
「……。」
「方嫣然,我記得你以前從不自稱奴婢的。」
「……小人在。」
「你……。」
「奴才在。」
齊卓深吸了幾口氣。
看來,對著她良心發現真是一種錯誤。他收回之前的話,就算她一臉奴才相,她還是那麼欠打。
他轉過身,半晌才又道:「我記得你以前對我說,你不知道在府中月銀多少,還了多少,還欠多少。」
方嫣然愣了一下。
她確實說過那話。
但齊卓這時候主動提起來?
不對勁,真的不對勁。
他腦袋不是被驢踢了吧?
「其實,我沒想把你當下人看。」齊卓繼續道。
確實,她還不如一個下人呢。方嫣然心中冷哼。
「我帶你回來時,也沒想打斷你的腿。我,我,我一看到你的眼睛就忍不住。」
這下她大大地驚訝了:「眼睛?」
「我以後不打你了。」齊卓像在做保證一樣。
世子今天到底怎麼了?
方嫣然驚疑不定。
「不過,不過你也得保證以後不能故意氣我。」齊卓緊接著又道。
方嫣然臉上浮現一絲苦笑。
她什麼時候故意氣過他?
「世子,如果你能好好地,覺得我惹你生氣時能立刻把你的想法說出來,我想,我也能做到你的要求。」她誠懇地道。
不管齊卓今天腦子犯什麼抽,她犯不著和自己的好日子過不去。
不挨打當然是好事。
齊卓臉上現出一絲微笑:「那,你給我哼歌聽?」
這女人雖然沒有成娘中的天份,哼的調也奇奇怪怪地,但聽過一次之後,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忘不了。
方嫣然直覺想推辭。
來自現代的東西,或許她會和能直觸自己心靈的人分享。
但那個人,絕對不是面前這個男子。
「世子,我站了太久的時間,這條腿……。」她有意將變形的左腿邁出半步。
齊卓臉色變了變。
雖然仍不覺得自己有錯,他的心沒來由一緊。
「那你回去吧。今天娘中來過?」
「來過。」方嫣然退後。
齊卓跟了上去:「娘中怎麼說?應該……能好吧?」他自問並不是真的想害她一生一世殘廢。
她苦笑一聲:「如果世子能像當初那樣再打斷我一次的話,或許能好。」
他腳下一滯。
她……還是怨他了吧?
方嫣然沒有等他,一瘸一拐地走了。
她當然怨他。
絕對的權勢面前,身為螻蟻她只能被動承受所有的苦難。
除非她打算放棄生命,而這件事是她永遠不可能去做的。
但這不代表她會甘之如飴。
除非她是被虐狂。
第二天,王府中人上路回京。
齊卓本打算將幾個貼身伺候的近侍如白書、茗煙等全部帶上,但不知為什麼,安平王只叫他帶走了茗煙。
看著白書哭得通紅的眼睛,他心裡也酸酸的。
白書等近侍全都是一起陪他長大的,情份不比尋常。現在因為母王的一句話,他只能帶走茗煙,難免叫人傷感。
不過馬車一開始走,他的心思就從這上面轉到了後面車輛中的那個女人身上。
不知道那女人現在在幹什麼?
沒有他陪著,她會不會無聊?
「世子爺,喝杯熱奶吧。」茗煙將剛溫好的奶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馬車有些顛簸,奶灑出來幾滴。
「茗煙,你說……她在做什麼?」齊卓慢慢問道。
雖然他沒提名字,但茗煙知道他說的就是方嫣然。
自從她第二次從小黑屋裡出來後,世子爺每天都會念叨幾次她的名字,而且次數與日俱增。
「她是小地方兒的人,知道能跟世子爺回京城,心裡應該很興奮吧?」茗煙笑道。他和白書不同,白書平時鬼主意多,最喜歡在世子爺耳邊攛掇,他則最多幫世子爺解解悶兒,別的不論什麼事兒,他都絕不開口多說半句,更不會替世子爺出主意。
如果不是他有這份謹慎勁兒,入雲也不會那麼喜歡他。
「入雲和她一輛車吧?」齊卓問道。
茗煙心一顫。
「是的。」他將一個金絲軟墊靠枕墊在齊卓的腰後。
齊卓看著他笑了:「真那麼喜歡,為什麼不早答應?」入雲對煙茗的心思,是府裡公開的秘密。
煙茗強作鎮靜,耳朵尖卻紅了:「這種事情,總不好我先開口。」
「你是爺身邊的人,想要誰不行?看上她,是她的福氣,先開口怎麼了?難道還怕她看輕你?」
煙茗搖搖頭:「那不一樣,爺。她是女人,若是先說出來,說明她心裡有我,我當然歡喜。但如果她不說,要我仗爺的勢去壓她,就算她應了,終究是我勉強來的。」
齊卓嗤笑:「她答應就行,你管她勉不勉強?」
「兩情相悅總比一廂情願來得好。就算我心儀入雲,但若她心中沒我,我寧願放了她也不會勉強她。」煙茗咬了咬嘴唇,道。
齊卓不解:「那是為什麼?」
煙茗垂下頭,半天才道:「歡喜一個人,總是希望她能高高興興地。不管她是不是最終選了我,總之只要她歡喜,我就歡喜。」
齊卓想了半天,仍舊困惑非常。
她歡喜,他就歡喜?
那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
「爺的人,給了她是她的福氣,她還敢不歡喜?」齊卓道。
「不一樣的。」煙茗只答了這一句,就閉上了嘴。
齊卓的心卻飄遠了,不知為什麼他突然想到了方嫣然身上:「煙茗,你說有這麼一個人,見到她時你火冒三丈,巴不得折磨她一通看到她痛哭求饒才滿意;可是萬一見不到,又覺得心上空落落的,放不到實處。這是怎麼回事?」
煙茗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這個奴才不清楚。怎麼會有那種人呢?見到她要折磨她,不見她還想她?……既然是心裡空,或許是心裡有那個人?」
齊卓的心微微一動:「心裡有她?」
他覺得心裡似乎有人突然推開的所有的窗,「呼啦」一下敞亮了。
原來,這就是心裡有人?
心裡有……她?
難怪,他這段時間時時想著她,吃飯時會想她有沒有吃好,睡覺時會想她的被子夠不夠暖,有了什麼好玩的好看的都會立刻著人送她一份。
就連有什麼高興事兒,他都是第一時間想和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