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趕在除夕日回到京城。
沈靜秋一身紫色衣裙,外加一件墨色披風,頭戴面紗,來到武威侯府位於京城外的莊子上。
沈靜秋同羅隱沒有走大門,而是直接翻牆進入後院。站在院子裡,看著熟悉的一草一木,沈靜秋突然緊張起來,手心都在冒汗。羅隱捏捏她的手,示意她不用緊張,凡事有他。沈靜秋笑了笑,她這分明是近鄉情怯。她還清楚的記得,當初剛剛重生回這一世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心情,帶著期待又帶著恐懼,內心本能的恐懼著面對未知的未來。不過今日不同往昔,至少她的身邊有羅隱。
沈靜秋深吸一口氣,掙脫開羅隱的手,大步朝前走去。雙手推開房門,屋裡傳來余氏的聲音,「誰啊?不是說沒事別進來嗎?」
沈靜秋笑了,急切的走了進去,「母親!」
「誰?」聲音透著驚詫之意,余氏挑起簾子,從裡間走了出來,「靜秋?真的是靜秋。」
余氏的眼淚唰的一下就落了下來,衝上前緊緊的抱住沈靜秋,「你怎麼現在才回來。你是要急死娘親嗎?」
沈靜秋也忍不住落下眼淚,一邊哭一邊笑,「母親,我回來了,以後再也不離開你們。」
「你這個死丫頭,都怪我以前對你太縱容。要是那天我不讓你出門,是不是什麼事情都沒有。」余氏哭著說道。
沈靜秋嗯了一聲,「娘,我回來,咱們高高興興的過年好不好?」
「對,我們要高高興興的過年。」余氏總算笑了出來。
沈靜秋拿出手絹替余氏擦掉眼角的淚水,扶著余氏坐下,又親自斟茶,然後依偎在余氏的懷裡,聽余氏說話。
余氏此刻的嘮叨,在沈靜秋眼裡,卻變得那樣的親切,那樣的溫暖,恨不得一輩子都要聽到這一份嘮叨和關心。余氏輕撫沈靜秋的背脊,「娘還沒問你是怎麼回來的?羅隱去找你了,你有遇到他嗎?」
沈靜秋抬起頭,甜甜一笑,「娘,羅隱就在門外,是他將我找回來的。若非有他,女兒還不能趕在除夕日回來。」
「羅隱就在外面,怎麼不叫他進來。」余氏有些激動,有些急切。
沈靜秋笑了笑,望著門口。房門從外面推開,羅隱走了進來。羅隱上前,給余氏行了個大禮,「晚輩見過夫人。」
「這是做什麼,快快起來。」余氏打量羅隱,黑了,瘦了,滄桑了,滿臉的風霜疲憊,唯獨一雙眸子,格外的精神。只需這一眼,余氏就可以想像著一路羅隱有多辛苦,有多艱辛。余氏感動的說不出話來,連說幾個『好』。看著女兒沈靜秋,再看羅隱,余氏慶幸,靜秋能夠遇到羅隱這般重情重義的男人。即便羅家亂成一團,余氏也沒什麼好擔心了。她相信羅隱一定會保護好沈靜秋,不會讓羅家人傷害沈靜秋。
羅隱知道余氏有許多話要對沈靜秋說,於是主動提出告辭,他要出去安排一下,今日就啟程回京城。向世人宣佈沈靜秋養好了臉上的傷,所以別在打什麼鬼主意。
余氏沒有阻攔,羅隱考慮事情周到,這麼做是應有之理。
余氏拉著沈靜秋坐下,「靜秋,你是個有福氣的孩子。羅隱這人很不錯,以後嫁到羅家去,就同羅隱好好過日子。」
沈靜秋羞澀一笑,落落大方的說道,「娘放心吧,我會同羅隱好好相處的。」
「娘不擔心你,唯獨擔心羅隱的那些親眷。尤其是羅老夫人。你出事後,又傳出毀容的消息,羅老夫人就要羅隱休了你,說羅家絕對不能娶一個毀容的女人為世子夫人。羅隱沒答應,羅老夫人又想著廢了羅隱的世子之位。這事情整個京城都傳遍了,就連陛下都被驚動了。國公爺被叫到宮裡,讓陛下給罵了一頓,說國公爺持家無方,世子之位是朝廷的恩典,豈容說廢就廢,質問國公爺眼裡到底有沒有皇室有沒有國法家規,將國公爺嚇得夠嗆。連帶著太子妃都吃了刮落。」
沈靜秋沒想到還有這事,不過以羅隱的性子,肯定不會同她說起這些事情。
余氏繼續說道:「那段時間,國公府閉門謝客,不過內宅還是鬧了很長一段時間。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國公府內宅裡的那些事情又能瞞住誰。國公爺將羅老夫人罵了一頓,羅老夫人氣的病了,那個時候羅隱正好不在京城,羅老夫人就逮著其他小輩出氣。整個國公府被鬧得雞飛狗跳的,半點都不消停。」
說到這里餘氏歎氣一聲,「聽到這些消息,我心裡頭焦心得不得了。就想著你要是真嫁到羅家去,光是一個鬧騰的羅老夫人就夠你受的。想到你要被羅老夫人立規矩,還要被她呼來喝去的,我就心疼得不得了。那時候就覺著這門婚事真的要不得,你父親也是個糊塗的,怎麼就同意了。可是看到羅隱那麼艱辛的將你找了回來,那樣的情深意重,娘就覺著,就算羅家千不好萬不好,至少羅隱對你是真心,他也有能力護著你。後來我又聽說一個消息,聽說羅隱對羅老夫人也只是面子請,祖孫二人時常針尖對麥芒,娘親一聽就徹底放心了。只要羅隱不是個愚孝的人,你嫁到羅家就不愁沒人替你出頭。」
沈靜秋心中感動,又有些哭笑不得。她沒想到,余氏這段時間盡想這些去了。
余氏順著沈靜秋柔亮的黑髮,「靜秋,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嫁給羅隱這樣的男人,不虧。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同羅隱一起將日子過的紅紅火火的。」
沈靜秋笑道,「娘,我同羅隱的婚期還沒定下,娘怎麼一個勁的說嫁啊嫁的事情。難道娘就這麼迫不及待的將我嫁出去嗎?」
余氏歎息一聲,「可惜你及笄的時候不在娘身邊,娘沒能給你舉辦一個盛大的及笄儀式。不過等你同羅隱成親的時候,娘一定要廣撒請帖,邀請所有的親朋好友來參加你的婚宴。」說著余氏又笑了起來,「你也別怪娘將你往外推,你是姑娘家,遲早是要嫁人的。你同羅隱的婚事又是陛下親自下旨賜婚,最遲過了年婚期就要定下來。來年四五月份有好幾個黃道吉日,估摸著你們的婚期就定在那個時候。好在,你的嫁妝娘早些年就預備著,如今就還差一些珠寶首飾,時新的布料衣裙,再有就是傢俱。希望早點定下婚期,木匠們也好早點開工打制傢俱。」
余氏同沈靜秋嘮叨著嫁妝,一樣一樣的,事無鉅細的說著。若是在平日裡,沈靜秋一定會嫌煩還有一點窘迫。可是此刻沈靜秋只有滿滿的感動。沈靜秋輕聲打斷余氏的話,「娘,我全都聽你的,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余氏開心的笑了起來,「好孩子,娘沒有白疼你。」
接著余氏又說道:「料理完你的婚事,靜坤的婚事也該提上日程。屆時又該幫著你大伯母料理靜坤的婚事。總之明年肯定不得空閒。」
沈靜秋想起沈靜安的婚事,「娘,二姐姐嫁了嗎?」
「嫁了。就在上個月嫁的,娘還特意回去了一趟。」余氏笑著說道:「樊逸同樊高雖然是堂兄弟,不過他們不是一樣的人。樊逸那孩子,娘親親自見過,是個好孩子,知道上進。就在上上個月,樊逸已經進了金吾衛當差。以樊家的家世還有寧家的關係,樊逸的前程應該不會差。」
沈靜秋鬆了一口氣,「這麼說來,二姐姐是嫁對了人。」
余氏笑道:「是啊,是嫁對了人。三日回門的時候,我仔細瞧著,靜安的氣色很不錯,小夫妻兩人眉眼間都是濃情蜜意,將你大伯母高興壞了。這麼多年了,她總算了了一樁心願。」
沈靜秋輕聲問道,「我聽人說,謝明笑不喜靜坤,私下裡吵著要退親,此事是真的嗎?」
不用說,這個八卦沈靜秋自然是聽羅隱說的。
說起此事,余氏也歎了一口氣,「謝家高門大戶,底蘊深厚。謝明笑又是謝家的掌上明珠,不樂意嫁給靜坤,也是情有可原。畢竟靜坤的身體……不過那只是小女兒家私下裡鬧鬧脾氣,沈家同謝家的婚事是陛下親自下旨定下的,豈容她說退親就退親。只不過,她這麼不情不願的,我著實擔心兩個孩子婚後的生活。可別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吵的家宅不寧,最後成了一對怨偶。連帶著咱們這些做親戚的也跟著受影響。」
沈靜秋輕聲一笑,「娘放心吧,以三哥的性子,肯定不會同謝明笑爭吵。謝明笑要是不依不饒的,大不了讓三哥找個差事住出去,十天半月回一次府,時日一長,謝明笑自個也都消停了。」
余氏輕輕的在沈靜秋的頭上敲了下,「你啊,盡出餿主意。」
沈靜秋卻得意一笑,她覺著對付謝明笑著樣驕傲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無視。這可比什麼吵來吵去的好用多了。不過沈靜秋沒打算繼續說下去,她打算回去後見了沈靜坤,就替沈靜坤出謀劃策,不愁壓制不住謝明笑。
余氏面色有些鄭重的對沈靜秋說道:「靜秋,有一件事情你要有準備。」、
「娘請說。」沈靜秋也收起笑意,認真面對。
余氏說道:「沈靜月參加了宮裡的選秀,已經被選上。等過完正月,就要進宮去了。」
沈靜秋大皺眉頭,「這是二房的意思?」
余氏搖頭,「具體的娘也不清楚。聽說好像是沈靜月買通了人,偷偷的將她的名字報了上去。」
沈靜秋緊蹙眉頭,沈靜月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她怎麼會想到進宮,進宮做什麼?伺候光啟帝那個老頭子嗎?她是腦子糊塗了嗎。這輩子她拚命的逃離皇宮,沈靜月卻偏偏的朝皇宮裡闖。難道她不知道皇宮就是個吃人的地方嗎?上有寧貴妃葉惠妃這兩尊大神,她憑什麼認為可以在眾多美色中脫穎而出,還能順利逃脫這兩尊大神的擊殺。沈靜月此舉真是天真地可笑。
沈靜秋冷哼一聲,「娘,此事二房是什麼意見?」
「如今二房是沈靜恆當家,得知靜月要進宮選秀,他並沒有明確表態。」
沈靜秋冷冷一笑,沈靜恆是什麼意思,她多少也能猜出來。沈靜月是庶出,二房肯定沒指望過沈靜月會嫁給什麼強有力的家族,替二房爭取好處。既然如此,沈靜月進宮選秀又有什麼不好的。至少還省卻了一筆嫁妝,也省下了宴席的費用,白氏也不用操持沈靜月的婚宴。
想到白氏,沈靜秋算算時間,白氏應該生了吧。余氏點頭,「生了,生了一個兒子,取名延慶。算時間,白氏也該出月子了。」
沈靜秋笑道,「等女兒回去後,可要恭喜大嫂,喜得貴子。」
「是該有所表示。」
羅隱派人來提醒二人,說一切準備妥當,可以啟程回京城。還說已經派人到京城侯府報信。余氏笑道,「羅隱做事就是周到。」笑瞇瞇的看著沈靜秋,笑容意味深長。
沈靜秋有些羞窘,余氏這是典型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沈靜秋竟然無言以對。
等上了馬車,沈靜秋才有時間同江瑤還有夏月說話。江瑤同夏月見到沈靜秋,狠狠的哭了一場。江瑤特別的自責,總認為是她沒有盡到責任,沒有保護好沈靜秋,才讓沈靜秋落到如今地步。還被人傳出毀容的傳言。
夏月擦著眼淚說道,「姑娘回去後,露出真容,讓那些看好戲的人都嚇一跳。讓他們知道,姑娘就算『毀容』了,也比那些個小人長得好看。」
沈靜秋搖頭,「不!回去後,我會繼續蒙著面紗。你們二人都要好好配合,就讓別人誤認為我還沒有真正恢復容貌。」
江瑤同夏月都很意外,「姑娘,這是為何?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姑娘又遇到了什麼事情嗎?」
「當然不是。」沈靜秋輕聲說道:「羅隱既然對外宣佈我中毒毀容,安平公主同玉雅公主也親眼見到,世人都認為我不可能恢復過來。就算恢復了,也回不到過去的模樣。在這樣的前提下,若是我短短時間內疚恢復如初,你認為其他人會如此猜測?遇到了神仙?還是有了靈藥?要是陛下也好奇此事,召見羅隱詢問,羅隱又要如何回答。所以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必須繼續偽裝下去。你們二人在我身邊貼身伺候,一定會成為別人關注的重點對象。所以你們二人要提高警惕,萬萬不可露了痕跡。」
「姑娘放心,奴婢們明白,一定不會露了痕跡,壞了姑娘的安排。」
沈靜秋淡淡一笑,挑起車窗簾子,她真是很想見到『舊相識』們,真想看看她們見到自己的時候會是什麼模樣。為此,沈靜秋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回到京城,馬車進了侯府二門。沈靜秋在江瑤還有夏月的攙扶下下了馬車。臉上蒙著白紗,眼睛以下的部位全部被遮掩住,讓人看不清她的容貌。二門的婆子全都驚疑不定的看著沈靜秋,眼睛直直的,好似想要刺穿沈靜秋面上的白紗,看清楚白紗下面是怎樣一副修羅畫面。
沈靜秋目光掃視全場,眼神銳利,帶著毫不掩飾的強硬。所有婆子一對上她的目光,紛紛低下頭,不敢在肆意窺探。余氏冷哼一聲,「都杵在這裡做什麼,還不趕緊去做事。」
婆子們作鳥獸散,余氏擔心的看著沈靜秋,「靜秋,別理會那些人,都是些上不得檯面的。」
沈靜秋笑了起來,「娘,你也太小看女兒了,女兒豈會是因為一點非議就要死要活的人。」
余氏這才放心下來。
今兒是除夕,全家要聚在一起吃飯守歲。為了方便沈老夫人,家宴就擺在松鶴堂。
沈靜秋同余氏進入松鶴堂的時候,飯菜還沒上桌,全家人正聚在沈老夫人身邊陪著說笑。沈青康一見母女兩人,當即迎了上來,一臉的笑意。他就知道羅隱不會讓他失望,一定會將沈靜秋帶回來。
反觀其他人,猛地見到余氏同沈靜秋回來,都面露詫異之色。沈陸氏率先問道:「三弟妹,這是靜秋嗎?靜秋的臉?」
沈靜秋走上前,對眾人行禮,然後說道:「回稟大伯母,侄女的臉還沒完全好。不過已經不需要繼續在莊子上住著。這次同母親一起回來,一是為了團圓,二來是為了修養。畢竟在醫藥方面,還是侯府更方便。」
沈靜秋這麼一解釋,所有人都回過神來。沈陸氏高興的笑了起來,「能回來就好。之前大家還說起你,不知道你的傷養得怎麼樣了。如今既然能趕回來,想來離著痊癒也不遠了。真是可喜可賀。」接著又對余氏還有沈青康道喜,沈靜秋能好起來,那同羅家的婚事也就能夠繼續了。
沈老夫人也有些慶幸,「秋丫頭,你到老身跟前來。」
沈靜秋走上前。沈老夫人抓著沈靜秋的手,摩挲著。「難為你了,你的臉……現在還不能露出來嗎?」
沈靜秋微微低頭,嗯了一聲。落在旁人眼裡,越發顯得楚楚可憐。
「可憐見的,年紀輕輕的怎麼就遇上這樣的事情。」沈老夫人歎氣,「沒好就沒好吧,有太醫院的太醫替你調養,遲早都能好起來。」
沈靜秋點點頭,「多謝老夫人關心。」
沈老夫人褪下手上的白玉鐲子,要送給沈靜秋,當做壓歲錢。沈靜秋說什麼也不收,沈老夫人執意要送,板著臉說道:「你若是真心孝順老身,就別忤逆老身的意思。收下。幾個月下來,老身都看出來你瘦了,人肯定也憔悴的很。哎,真是流年不利。好在如今一切都慢慢好起來,你臉上的傷也一定會痊癒的。」
沈靜秋不得已收下了沈老夫人的白玉鐲子,又給沈老夫人道了聲謝,這才退到沈青康還有餘氏身後。
大家都怕勾起沈老夫人的傷心事,趕緊將話題轉移。
沈靜月一直盯著沈靜秋看,目光很直接,又帶著明顯的疑惑之色。
沈靜秋衝她笑了笑,兩人並沒有說話。
過了會,丫頭進來稟報,說是宴席準備好了,請眾人入席。大家移步到西廂,分男女桌坐定。此時白氏帶著剛滿月的兒子來到松鶴堂,沈老夫人笑呵呵的,趕緊讓奶娘將孩子抱到跟前。
慶哥兒小小的,臉蛋白嫩白嫩的,握著小拳頭,閉著眼睛,打了個哈欠,顯得格外的可愛。沈老夫人呵呵一笑,「這孩子長得好,同靜恆小時候一模一樣。」
沈靜恆眼中全是慈父愛意,「能得老夫人這話,是慶哥兒的福氣。」
「你們都是有福氣,靜恆媳婦也是有福氣的。」沈老夫人笑呵呵的說道,「當初你們成親三年還沒有孩子,你娘說要給你納妾,是老身親自出面攔著。老身早就看出靜恆媳婦是個能生養的,沒可能一直沒有動靜。這不,動靜來了,還一舉得男,可見老身當初就沒看錯。」
白氏白皙微胖的臉上,帶著紅暈,給沈老夫人福了福身,道了聲謝。沈老夫人握住白氏的手,笑道:「你是個有福氣,好生養著身體,別為府中的事情操心。早點養好身體,早點再給慶哥兒添一個弟弟。」
白氏有些羞澀,偷偷的朝沈靜恆看去。沈靜恆的注意力全在孩子身上,並沒有朝白氏看一眼。白氏有些失望,又有些欣慰。至少沈靜恆對孩子是真的關心喜愛。
白氏帶著孩子略坐了坐,沈老夫人擔心孩子吹了風,又擔心白氏剛出月子,身子還沒養好,於是趕緊將白氏打發回去。白氏同大家告辭,帶著孩子施施然走了。
等白氏走後,家宴才正式開始。
一眼看去,全是熟悉的人,大家其樂融融,籌光交錯,彼此說著吉利的話。
沈靜月就坐在沈靜秋身邊,輕輕一歎,「府裡的人是一年比一年少。」
沈靜秋挑眉一笑,沒接這話。
沈靜月看著沈靜秋,輕聲問道:「三姐姐真的毀容了嗎?」
沈靜秋回頭看她,眼波流轉,「五妹妹想要親眼看看嗎?」
沈靜月笑著搖頭,「不了。不管三姐姐毀容是真的還是假的,同我都沒關係,不是嗎?我們二人之間並無利益衝突。」
沈靜秋挑眉一笑,「五妹妹同以前相比,大為不同。」
沈靜月笑笑,「三姐姐才同我說了幾句話,就說我同過去大不相同,未免太武斷了一點。」
沈靜秋端起茶杯,一飲而淨,「我聽說你要進宮?」
「是啊,已經被選上。等過了正月就要進宮。」沈靜月神色平靜的說道。
沈靜秋問道,「可有封號?」
沈靜月彷彿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問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封號?沒有。」
沈靜秋微蹙眉頭,「圖什麼呢?」
森靜月朝外面看了眼,「三姐姐既然這麼有興趣,不如我們去隔壁廂房說話。」
「好啊!」沈靜秋沒有拒絕,反而爽快的應下。
生靜霞眼睜睜的看著兩人離去,想要跟上,想了想還是坐了下來。她何必跟過去,參合那些事情。反正同她也沒多少關係。
沈靜月回頭看著沈靜秋,「這裡沒有別人,三姐姐能否同我說句實話,你真的毀容了嗎?」
「你之前還說,我毀容與否,同你並沒有關係。為何這會又要追問。」
沈靜月呵呵笑了起來,「真沒關係嗎?三姐姐何時變得這麼幼稚,難道你的臉毀了容,連腦子也跟著毀了容嗎?」沈靜月臉上面露譏諷之色,顯然是在嘲笑沈靜秋。
沈靜秋目光冷然的看著沈靜月,「你想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啊?既然進了宮,自然要得到陛下的寵愛,你說對嗎?三姐姐,你一張花容月貌的臉,將陛下都勾的神魂顛倒。你可知道,宮裡面有多少人希望你死,又有多少人,愛得知你被毀容後,拍手慶賀。三姐姐,瞧瞧你,竟然在宮裡惹來這麼多的敵人,你可真失敗啊。」
沈靜秋冷哼一聲,「你巴結上了誰?葉惠妃還是寧貴妃或者周皇后?」
沈靜月呵呵一笑,「三姐姐還是那麼敏銳。那你說說看,我關心你毀容與否,目的何在。」
沈靜秋輕蔑一笑,「無非就是仗著我們是姐妹,有三分相似,好方便你接近陛下,並且得到陛下的寵愛。另外投靠某方面勢力,也就能保住你的性命,雖然不至於一片坦途,至少短時間內不會有性命之憂。等到將來,你羽翼豐滿,那時候自然不用再懼怕葉惠妃亦或是寧貴妃等人。」
啪啪啪——沈靜月怕巴掌,「不愧是三姐姐,只需一個線頭,就能想明白所有的事情。那現在三姐姐知道我為什麼關心你毀容沒有,三姐姐可否告訴我你是否真的毀容了?」
沈靜秋譏諷一笑,「沈靜月,你就是個蠢貨。」
沈靜月臉色微變,「沈靜秋,你憑什麼這麼說我。」
沈靜秋冷冷的說道,「要是胡姨娘知道你進宮選秀,去伺候陛下,怕是要被活生生氣死吧。虧得胡姨娘為你創造了那麼好的條件,結果你卻辜負了她的一番心血。對了,你要進宮的事情,靜遠知道嗎?你說他以後會認你嗎?」
「夠了!」沈靜月怒斥沈靜秋,「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所以你沒資格評價。你認為我進宮是在糟踐自己,難道聽從他們的安排隨便嫁個人,就不是在糟踐自己嗎?與其嫁人,一輩子受氣,不如進宮搏一把。輸了大不了賠上性命,要是贏了,呵呵,這沈靜秋,你認為我會怎麼對付你。」
沈靜秋挑眉,「既然你如此想,我就提前囑祝你心想事成。」
「沈靜秋,你別囂張。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毀容。」
沈靜秋回頭,冷漠的看著沈靜月,「毀容了,你就可以放心大膽的利用美色蠱惑陛下。若是沒毀容,你就惶惶然不可終日,生怕陛下一見到我,就將你忘在腦後。沈靜月,你可真悲哀。你的榮辱,你的富貴,全都寄托在我的一張臉上,你說我要是成心對付你,你還有活路嗎?」
「沈靜秋,你想做什麼?」沈靜月一臉驚懼,此刻原本的篤定全都沒了。似乎才意識到,沈靜秋並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沈靜秋向來都是個狡猾多端的人。她要怎麼做,她會不會毀掉自己的一切。
沈靜秋輕蔑一笑,走上前,極為不客氣的抬起沈靜月的下巴,左右看看,冷笑一聲,「長得的確可人。可是這模樣,想要在美色如雲的宮裡脫穎而出,還真不是一般的困難。難怪你會將主意打在我的身上。不過沈靜月,你真的很蠢笨,你若是有胡姨娘一半的聰明和謹慎,都不會走出這步臭棋。所以你好自為之吧。」
「不!沈靜秋,你一定要告訴我,你到底毀容沒有。」
沈靜秋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毀容如何,沒毀容又如何。你要走的路已經注定,不是我毀容不毀容就能決定的。沈靜月,你好自為之。」頓了頓,沈靜秋又多嘴了一句,「想要在宮裡生活,除了要好好利用你你的這一身皮相外,做人最好低調本分一點,該裝傻的時候就別強出頭,該聰明的時候就別裝傻。如此,你才能長長久久的活著。希望你以後不會後悔進宮的決定。告辭。」
「沈靜秋,你不准走……」
沈靜秋沒有理會她,轉身出了廂房。沈靜月拿起茶杯,就被扔在地上。想到隔壁廂房大家還在聚餐,這裡要是鬧出動靜,肯定會驚動所有人,屆時無法解釋。於是沈靜月很不甘心的放下茶杯,心中對沈靜月越發不滿。心裡想著,要是當初南越人直接殺了沈靜秋哪該多好。就算殺不了沈靜秋,也該用沒有解藥的毒藥,如此一來,沈靜秋的那張臉就徹底毀了,再也不會好起來。
老天不公啊,沈靜秋遇到這麼大的劫難都能挺過來。而她呢,卻選擇了一條最難走的道路。如果沈靜秋沒有毀容,沈靜月都不敢想像在宮裡的路該如何走下去。原先的計劃還有用嗎?
桃兒老實的守在沈靜月身邊。明明羅隱同沈靜秋都清楚桃兒的另外一重身份,可是兩人都很默契的忽略了這件事情。也因此桃兒得以繼續留在沈靜月身邊伺候。
桃兒小心翼翼的問道:「姑娘,不如回房吧。」
「閉嘴。」沈靜月的心情很不好,對桃兒怒斥。
桃兒低眉順眼的,沒敢再吭聲。
沈靜月心情煩躁,扯著手絹,走來走去。一條掐絲梅花手絹,被她扯得都變了形。「桃兒,你說本姑娘接下來該怎麼辦。」
桃兒張張嘴,最後說道,「過完正月,姑娘就要進宮侍奉陛下,奴婢以為姑娘如今該抓緊時間瞭解宮裡的情況,再有就是姑娘的那份嫁妝,可以參考六姑娘沈靜如的例子,讓大少爺折現給姑娘帶到宮裡。等到了宮裡後,有了銀錢旁身,日子自然會好過很多。」
沈靜月蹙眉,「這些我都知道。改明兒我就會同大哥提起此事,讓他將屬於我的那份嫁妝折現給我。」
桃兒欲言又止,最後又說道:「姨娘不在,老爺也不在,奴婢擔心大少爺會推脫此事。如果真是這樣,姑娘的日子就難了。」
沈靜月冷哼一聲,「他不敢。他要是真敢推脫此事,我一定讓他後悔終生。」頓了頓,沈靜月沉下氣,悄聲問桃兒,「那邊的人聯繫得怎麼樣?」
「秋狩那段時間,那邊人手損失慘重,從那以後,那幾個據點全被放棄。如今除非他們主動聯繫我們,否則奴婢無法找到他們的蹤影。」桃兒也壓低了聲音說道。
沈靜月一臉煩惱,「那你可有將我要進宮的消息傳出去。」
桃兒點頭,「已經將消息放出去了。奴婢想著,那邊的人很可能會主動聯繫姑娘。只是萬一他們讓姑娘做對陛下不利的事情,姑娘要怎麼辦?」
沈靜月冷笑一聲,「怕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她早就從胡姨娘春梅她們的談話中,得知那邊的人在宮裡面也安插了人手。如今沈靜月的目的就是想要接管宮裡的那些探子。就算不能接管,至少也要得到那幫人的幫助。如此她才能在宮裡面立於不敗之地。只是她要進宮的消息都傳出去這麼久了,那邊的人還沒聯繫她,這讓沈靜月格外的焦心。難道那幫人都被光啟帝殺光了嗎?
沈靜月煩躁過來,還是給桃兒佈置了一項任務,讓桃兒務必確認沈靜秋到底有沒有毀容。如果毀容了,如今又恢復到什麼程度。
桃兒知道沈靜秋身邊的江瑤不簡單,不過她也是有自己的辦法,並沒有太擔心。於是桃兒很痛快的應下此事。她本人也很好奇沈靜秋如今究竟是個什麼模樣。
沈靜秋走出廂房,被寒風一吹,竟然打了個哆嗦,腦子也瞬間清醒過來。
沈靜坤來到沈靜秋身邊,「靜秋妹妹,可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沈靜秋笑了起來,「三哥是第一個見了面,沒問我毀容相關的人。」
沈靜坤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是怕你心裡頭難過,所以不敢問。」
「我挺好的,暫時沒有需要三哥幫忙的地方。」沈靜秋又笑道,「還沒給三個恭賀新禧,來年三哥一定要順順利利。」
沈靜坤心情很愉快的笑了起來,「多謝,你也是。靜秋妹妹,你臉上真的不要緊嗎?」
「已經好了很多,相信有朝一日一定可以恢復到過去的模樣。」
「那就太好了。」沈靜坤真心替沈靜秋高興。
沈靜秋瞧著沈靜坤搓著手,顯然有些冷,於是提議到屋裡說話。沈靜坤搖頭,「沒關係,我的身體同上半年相比,已經好上很多。今年冬天這麼冷,我也沒有生病。相信來年我的身體會越來越好的。」
沈靜秋欣慰的笑了,「聽說三哥請了武師傅回來。」
「是,既然打算從軍,自然要早點做好準備。你別說,學了幾個月,雖然只學了一點皮毛,但是身體壯了不少,飯量也比以前多了一倍。我娘都說我的臉色好看了很多。」
「恭喜三哥。」沈靜秋真心替沈靜坤高興,「三哥同謝家的婚事,進展如何?」
一說起這個,沈靜坤就只剩下苦笑。謝明笑的態度,有眼睛的人都看在眼裡。謝明笑看不上他,嫌棄他是病秧子,謝家人也擔心他壽數有限,還特意問了平日裡給他看診的大夫。要不是大夫一再保證他的身體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謝家說不定真的會想辦法退了這門親事。
瞧著沈靜坤愁眉苦臉的樣子,沈靜秋挑眉,「怎麼,謝家給你氣受了?」
「也不是。」沈靜坤尷尬一笑,「三妹妹不用擔心,這些事情我會處理好。」
沈靜秋似笑非笑,「謝明笑看不上三哥,不想嫁三哥,謝家護短,想必出了難題故意為難三哥吧。」
沈靜坤張口結舌,連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又聽沈靜秋繼續說道:「我聽說年前,是三哥親自到謝家送禮,結果吃了苦頭,此事當真?」
「不,沒有的事情。」沈靜坤急忙否認。
沈靜秋才不管沈靜坤的否認,繼續說道:「三哥也太實誠了。謝家囂張跋扈,給你苦頭吃,你大可以丟下禮物轉身走人,何必留在謝家受閒氣。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們侯府在巴結國公府,生怕國公府退了這門婚事。哼,一群蠢笨的東西。你同謝明笑的婚事,是陛下下旨定下的。謝家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別想退親。就算真的退親了,也是謝明笑的名聲受損。三哥是男子,最多就是遭受幾句非議,後面的日子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你依舊當你的侯爺,該給你面子的人依舊會給你面子。該成親的時候自然會有名門閨秀給你挑選。既然如此,三哥何必處處忍讓,讓謝家人蹬鼻子上臉。難道三哥不明白,你越是忍讓,他們也是得寸進尺。還有,三哥可別忘了,謝明笑要是嫁給你,那她就是沈家的侯爺夫人,是沈家的宗婦,是要承擔起孕育子嗣還有宗族重任。她那性子,若是不磋磨一番,沈家的屋頂都要被她掀翻。為了長久計,三哥就應該端起你的架子,謝家不要臉,那就不給他們臉面。謝家要是有本事就去陛下面前陳情,退了這門婚事。哼,一群欺軟怕硬的東西,就知道撿軟柿子捏。三哥是侯爵,以後是要帶兵的。你這性子再不改改,將來被下面的小兵壓制了,可別回來哭鼻子。」
沈靜坤被說得大囧,「三妹妹,事情沒你說的那麼嚴重。也犯不著。」
「有沒有我說的那麼嚴重,三哥自己好好想想吧。實在不行,你就去問問大伯父當年的那些部下親兵,問問他們軍營裡是不是強者為尊,是不是特別佩服有本事的人。性子軟綿,在軍營裡就是無能的代表。三哥可要想清楚了。」
沈靜秋一番言辭,格外的犀利,一點面子都沒給沈靜坤留。將沈靜坤說的啞口無言,有些反應不過來。
「我……這……怎麼從謝家說到了軍營……」沈靜坤面對沈靜秋,真的是無言以對。
沈靜秋冷冷一笑,「三哥,要變天了,你難道沒看到嗎。這個時候還在優柔寡斷,連個女人都拿不下,那還能指望你指揮千軍萬馬嗎?還是說三哥打算一輩子都在京城,一輩子都不上前線?如果這樣話,你這性子也沒什麼不好。至少讓人感覺不到攻擊性,對付你的人自然也就少了。不過拉攏你的人也同樣增多了,到時候三哥還能堅定的堅持自己的立場嗎?」
沈靜坤蹙眉,「三妹妹,你是受了什麼刺激嗎?」
沈靜秋輕聲一笑,「三哥就當我是受了刺激吧。」她只是見不得沈靜坤明明拿到一手好牌,卻打得稀爛。看著就讓人火冒三丈。早知如此,她當初何必廢那麼多心思救沈靜坤。既然救下他,就不能容忍他繼續軟弱下去,更不能容忍謝家如此欺負人。她救回來的人,她自然要罩著。謝家,謝明笑,是時候讓他們知道好歹,知道武威侯府不是可以隨意怠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