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司徒君寧說出前世的事情,終是送了一口氣,但如今之事,仍是牽動她的心。
秋風習習,片片落葉從樹上落下,司徒君寧抬眸望著在空中旋轉落下的樹葉,輕輕一歎。
前塵往事,好似做夢一般,如今記憶卻是漸漸模糊。
「世子妃,這兒冷,您還是跟隨奴婢回屋子裡去吧?」翠柳輕聲說道,將取來的披風為司徒君寧披上。
司徒君寧轉眸道:「是了,如今天冷,還是回去吧。」
天再冷,亦是沒有她的心冷。前世的事情,令人冷徹心扉,如今這點冷意又算的上什麼?
屋子裡,小蔚然安然入睡,司徒君寧瞧了一眼,嘴角不由的翹起。
翠柳瞧見,亦是欣慰。世子妃好似自從有了小少爺之後,性情有所改變,總之這是好的。如今世子妃心情好似放鬆下來,翠柳悄然退去。
奶娘見世子妃前來,柔和笑笑道:「世子妃,方才小少爺剛睡下,應該還會睡挺久的。」
司徒君寧擺擺手,示意奶娘退下。
如今室內只有司徒君寧與小蔚然,司徒君寧深深一歎過後,深情道:「然兒,如今你還如此小,母親不知如今做所的事兒,會給你帶來怎樣的結果?母親唯一盼望的就是希望你能健健康康,快快樂樂長大。」
說罷,她伸出白皙的雙手輕輕觸摸然兒的臉頰。
細膩柔嫩,只屬於嬰兒才會有的肌膚。
司徒君寧嘴角勾起,輕輕一笑,「如今,你就如此清秀,長大了,豈不是與你父親一樣英姿奪人?」
這會子,燕凌毓正巧進來,聽聞此言,故意逗趣道:「原來,我在夫人心裡是如此評價?真是讓我覺得甚是滿意。」
司徒君寧轉眸,臉色緋紅。這等話兒,可是她從未說出過,只因,她不太善於誇讚別人,尤其是當面誇讚。燕凌毓的確是風度翩翩,容貌英俊。
燕凌毓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緩緩走到司徒君寧身邊,輕輕攬住她,低眉看了一眼睡著的小蔚然,淡淡說道:「夫人,朝廷的事兒,如今還算順利,若是不出意外,夫人的心願應該是可以達成的。」
順利?
司徒君寧不由一怔,轉眸盯著燕凌毓的眸子,緩緩道:「夫君,此事不可小覷,一切還要小心。宮裡的事兒,沒有想得那般簡單。」
雖然她沒在宮裡生活過,但只看府上的小打小鬧,就知道若是想在宮裡生存的多麼艱難。更何況想從別人手中奪取權力。
「這個是自然。」燕凌毓淡然一笑。
不管如何,即便是為了司徒君寧,他亦是要小心謹慎,只因萬一有失誤,就會有性命之憂。
司徒君寧默默點頭道:「夫君,如今太子那邊可是有什麼回應?」
「夫人若不提及,我倒是忘了說了。太子看似與世無爭,實則心懷大志,對於朝廷事務,他心心掛念。對於西燕的治理,他心有對策,若不是我前去接近,博得太子信任,他決然不會說出心中所想。」
司徒君寧眨眨眸子,心道:若是如此,便是最好不過的事了。
但歷代君王,手上無不沾滿了鮮血,太子即便心存善意,對待對手,也不會仁慈。唯有如此,才能沒有任何弱點,在各種爭鬥與壓力之中,機智應對,最後取勝。
「看來,太子的心思也是不一般。」司徒君寧悠悠道,說出自己的心聲,「在外人看來,太子簡直是癡傻之人,不問世事,好似坐穩了太子之位,便可贏得江山。可是外人卻不知,太子才是大智若愚之人,佯裝對一切不關心,卻在積蓄力量,等待爆發。」
燕凌毓認同的點點頭,「夫人所言甚是,只是,我不太清楚,燕凌宸如此聰明之人,選擇輔佐皇長子了呢?」
提及燕凌宸,司徒君寧緩緩閉上眸子,半晌,她方張開眸子,繼續說道:「有些人,聰明反被聰明誤。燕凌宸自認為聰敏過人,定然是不將太子放在眼中,這等人兒,有致命的弱點,那就是被他忽視的東西。」
前世若是自己有心眼,就不會最後死在他的手裡。只可惜,前世已然定格,不可能更改。
這一世,她絕不能讓悲劇重演。
「他……是如何想的?」燕凌毓斟酌片刻,終是說出口。
司徒君寧思忖片刻,悠悠道:「他如何想的,妾身暫且不知。但如今,妾身預料,皇長子與燕凌宸之間一定有利益關係,否則,燕凌宸不會為他賣命。」
人,都會有弱點,若是急於求成,那後果十分可怕。
「這個倒是真的。」燕凌毓接著司徒君寧的話兒,說道:「許他一半江山這話兒有些過了,但一世榮華富貴是不可能少了的。」
「只怕……他要的不是這些。」陡然間,司徒君寧眸子睜大,心裡有個恐懼的念頭頓時生出。
榮華富貴,他已經有了。權力,他亦是不會缺少。那麼,除此以外,還能有什麼東西讓他為之賣命呢?只有……江山。
這個想法,司徒君寧不敢輕易說出口。她只是猜測。不過,這亦是能夠說明前世為何燕凌宸會對自己動手了,用一個莫須有的罪名。這許是燕傾揚為難他的結果,但是,為了他想要的東西,不管是任何東西,他都能不顧。
燕凌毓有些詫異,不禁定睛看著司徒君寧,「他究竟想要什麼?」
司徒君寧默默搖頭,悠悠道:「夫君,如今妾身暫且還看不出,但是一般的權力,只怕他是看不上。」
這話已然十分明顯,不過燕凌毓如今並沒多想,而是點頭道:「這倒是。」
萬人之上之人,才擁有絕對的權力。到時候,若是燕凌宸真的得逞了,別說是自己,就算這西燕任何他想要的人兒,估計他沒說出口,就已經送到了他手上。
燕凌宸,真是太過可怕了。
此刻,司徒君寧心微微緊張起來。
如今,這一仗只能勝,不能敗,這關乎自己,能夠與燕凌毓攜手一生。
若是真的失敗,西燕什麼地方還能有她的容身之所?燕凌宸好似早就對自己動了不該有的念頭,這樣的人兒,如同惡魔一般,殺人不眨眼,想要的東西必須得手。
這日過後,司徒君寧整日心事重重,本來,她以為打敗燕凌宸輕而易舉,如今看來,太過困難。他若是有那個念頭,定然是早有準備,這手下的人兒,絕非少數。如今,只怕燕傾揚都不會知曉,燕凌宸心存異心。
這究竟如何是好?
正當司徒君寧覺得頭大之時,青嬤嬤悄然走進司徒君寧身旁,笑道:「世子妃,王妃請您過去一趟。」
司徒君寧轉眸,勉強笑笑,道:「青嬤嬤,我知道了,這就過去。」
跟隨青嬤嬤到了幽蘭居,平王妃一臉正色看著青嬤嬤,擺擺手,道:「你暫且出去吧,下面的人兒一併叫走了。」
看來,今日的事兒有貓膩了,司徒君寧暗自腹誹。
果不其然,青嬤嬤的身影方消失,平王妃嚴肅道:「司徒氏,一年之前的約定,如今算你贏了,但這並不代表我就接受你了。可是礙於毓兒,我也無能無力,暫且只能讓你待在這裡。不過,若是你不能通過我的考驗,後果你自己明白。」
司徒君寧默默點頭,柔和一笑,「母妃,您的心思兒媳明白。您對兒媳不滿意,一來是因為兒媳的身份,的確是配不上世子的。二來,您定是還有其他原因吧?」
平王妃媚眼帶笑,嘴角一撇,「算你聰明。」
司徒君寧一怔。
這其中,難道真有什麼隱情不是?她為何一點兒也不知道?
平王妃瞧她一臉無知的樣子,不由的笑了笑,「這些事兒,說起來是陳年往事了,但如今你問起了,我也就告訴你好了。」
司徒君寧瞧著平王妃得意的樣子,心頭一緊。她……究竟要說什麼呢?
平王妃搖搖頭,轉眸看向別處,起身在室內踱步,一邊走一邊說道:「你不會知道,其實王爺與佟夕顏之間的事兒。」
什麼?司徒君寧睜大眸子,傻傻看著平王妃。
母親怎麼會與王爺之間有關係呢?這真是太過不可思議。
平王妃靜靜站立在司徒君寧面前,居高臨下看著她,又道:「當年,王爺最想迎娶的人就是你的母親。」說罷,平王妃眸子裡閃出一道冷光,凌厲的看著司徒君寧。
司徒君寧整個人混亂了。母親,王爺,父親,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怎麼可能?」司徒君寧不相信的看著平王妃。
平王妃卻是冷冷一笑,「你不相信也不奇怪,但這卻是真真的。當年,王爺一心掛念佟夕顏,但是皇上指婚卻不是她,王爺有心想要抗旨,最後卻只能妥協,因此,王爺與佟夕顏之間便是有緣無分。」
司徒君寧陡然明白,平王妃為何如此嫉恨自己了?
可是,回想之前在司徒府的事兒,母親為何口口聲聲說她最愛的是父親?
這中間,是不是又經歷過什麼?但是,一切只怕都詢問不出來了。母親已去,老夫人已去,父親的口裡,她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來的。
悵然一歎,司徒君寧不由的垂眸深思。
平王妃卻是冷哼一聲,又道:「不管居於什麼因由,在我這裡是不會認可你的。若是你有自知之明,就應該知道如何做了。」
司徒君寧默默點頭。
「母妃,兒媳明白,不過兒媳對世子是真心真意的。」司徒君寧無辜的看著平王妃。
平王妃輕笑一聲,「你的心思我還不知?若是說你嫁給毓兒沒有所圖,我還真不相信。如今,我倒是能看出你對毓兒的真心了,但當時你如何想的,可就不知了。」
司徒君寧詫異。
原來,平王妃一切看在眼裡,就連她的心思也未能逃過平王妃的眼睛。她……究竟的怎樣一個人,為何有些事情她看似很糊塗,對於一些事兒又如此精明?
「我就這麼一個兒子,我可不願意你陪在他身邊,看到你就如同看到佟夕顏,你應該明白這是怎樣的滋味!」平王妃冷冷說道。
司徒君寧沉默不語。辯解?解釋?都沒有任何力量。這仇恨的力量,甚是強大,就如同自己對燕凌宸一般,是不人受的。
「母妃,兒媳知道如何去做了。」司徒君寧輕輕說道。
許是這兒真的不屬於她吧?遇見燕凌毓,能與他相識,相愛,已然是自己的福氣,如今給他生下孩子,便是對他的報答,也許是時候離開了。但想到燕凌宸,大仇未報,司徒君寧心痛不已。
她不禁陡然抬眸看著平王妃,又道:「母妃,您能夠給兒媳一年的時間,如今然兒那麼小,兒媳真的不忍心……」
她不能說出真相,她的目的不在於然兒,而是在於她要協助燕凌毓制止燕凌宸的計劃。這件事若是被平王妃知道,豈不是王爺也會知道!在燕凌宸沒有露出念頭之前,司徒君寧不打算讓任何人知道。
「孩子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自然會有人去帶。我希望看到的是,你盡早離開。」平王妃冷笑一聲,鄙夷的看了一眼司徒君寧。
司徒君寧頓時心灰意冷,原來,平王妃如此不近人情!
可是,她還有什麼反駁的力氣的?
「兒媳知道了。」司徒君寧有氣無力道。
平王妃嘴角勾起勝利的笑容。
司徒君寧離開幽蘭居,心整個沉了下去。如今如何是好?這可是十分棘手的問題,若是不能處理好,定然會引起無法彌補的錯誤。
江山,許是就在自己一念之間易主。
回到毓秀軒,司徒君寧無精打采,翠柳發覺,不禁湊上前去詢問道:「世子妃,您怎麼了?臉色如此蒼白,奴婢前去叫張大夫給您瞧一瞧可好?」
司徒君寧默默搖頭,長久沉默過後,盯著翠柳的眼睛,道:「不用去了,我的身子我知道,沒事兒。」
心病,張大夫是醫不好的。
翠柳卻是焦急道:「世子妃,您如今還要照看小少爺,若是身子不好,將來可怎麼辦呢?」
提及然兒,司徒君寧一瞬間抓住翠柳的手兒,鄭重其事道:「翠柳,答應我,將來不管發生什麼,都要好好照看然兒可好?若是發生意外,你可以偷偷將他帶出去,尋了合適的時機再回來,行嗎?」
翠柳意識到什麼,睜大眸子看著世子妃,急急搖頭道:「世子妃,您可別說這樣的話兒,不會有什麼事兒的。」
司徒君寧勉強的笑笑,不做解釋。
今日的事兒,她不能說出來。關乎母親,即便燕凌毓知曉,也沒法改變。事實已然凝固,誰都沒有辦法。
翠柳更覺得奇怪,但是世子妃好似並沒有說出什麼的意思,於是勸慰道:「世子妃,不管怎樣,您的身子如此不行,奴婢這就前去請張大夫去。」
司徒君寧還沒來得及阻攔,翠柳已經抽出手去,一溜湮沒了蹤影。
司徒君寧不由的歎息一聲。
清淺正巧過來,焦急道:「世子妃,奴婢方才路過小少爺的房裡,發覺小少爺面色有些異常,您要不要過去看看呢?」
司徒君寧聽聞,不由起身,急急朝然兒的房內走去。清淺緊跟其後,甚是著急。
卻說司徒君寧到了小蔚然的房內,奶娘臉色慘白的急急跪下,「世子妃,方才奴婢出去了一下子,誰知小少爺就這樣了?」
司徒君寧冷冷瞪了一眼奶娘,厲聲道:「我早就說過,一定不要發生意外。方纔若不是清淺發覺,我還不知道了。」
這會子,張大夫到了。
司徒君寧瞧見,如同見到救星一般,逕直走到張大夫身前,將他帶到了小蔚然身前。
張大夫看過之後,長噓一口氣,「世子妃,幸好老夫來的及時,若是再晚些時候,只怕就要出大事了。」
司徒君寧稍稍放下心來,既然張大夫如此說了,那就說明孩子暫且沒事兒。
張大夫上前試脈,默默點頭,而後從藥箱中取出一粒藥丸碾碎了用溫水融合,給小少爺餵下,又道:「世子妃,您放心吧,再過一會兒,小少爺就會好起來了。」
司徒君寧萬分感謝道:「多謝張大夫了,今日若不是您及時趕來,我就能急死了。」
張大夫當然理解司徒君寧的感受。父母至於孩子,是天然的疼愛,不帶有任何雜質。
長久等待過後,小少爺臉色變得紅潤起來,司徒君寧嘴角勾起笑容,心裡暗自道:然兒,幸好你沒事。如今都會出現這等事情,若是哪一日我不在,你可如何是好呢?
張大夫離去之後,司徒君寧鄭重告誡奶娘道:「今日的事兒,我就不追究你的責任了,但是往後小少爺身邊不能沒有人照顧,即便你一時出去,也要尋來人兒照看著,可是記住了?」
奶娘默默點頭,感恩戴德道:「多謝世子妃饒恕,奴婢往後絕對不會有失誤了。」
司徒君寧緩和下來,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今日的事兒,不要多言。」
司徒君寧是不想打草驚蛇,究竟是誰,會對自己的孩子下此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