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司徒君寧得了老夫人的允許,終是放下一件心事了。
成親的日子漸漸逼近,司徒君寧心裡越發不安起來,這些日子她倒是過的安寧,但這安靜之中隱隱掩蓋了一種緊張。
對窗而歎,司徒君寧瞧見窗外樹葉漸漸發黃,不由感歎道:「這樹葉落下,明年還能生出新的葉子,但人呢?母親就這樣離我而去,終是再也看不見了。」
如此一說,她頓時覺得眸子湧出淚水,心裡升起莫名的悲傷。可她明白,此刻不是悲傷的時候,她有更為重要的事兒要去完成。
「六小姐,這是老夫人送來的飾品,小姐您就看一眼吧?」青黛微微歎息一聲,勸慰道。
按說成親是一個人最為幸福的時刻,可是為何小姐卻非但不高興,而是整日擺著一副苦瓜臉。她明白小姐心裡有事,但小姐這一次卻是始終未曾說出。
半晌,司徒君寧輕輕轉眸,淡淡道:「既是祖母送來的,就收下吧。」
她的眸子中,沒有半分驚喜,只瞅了一眼青黛,再次轉過頭,凝視窗外的樹上的葉子。
這生命最終時刻,葉子仍舊散發屬於自己的能量,可是,當秋風來襲,它終是要落下,不管如何努力,都不能擺脫命運的桎梏。
青黛見小姐沒有心情,只得退下,在心底無奈的歎息一聲。
昨日小姐從壽康苑回來,告訴她老夫人同意了她的事情。她內心並沒有欲想的興奮,倒是更加為小姐擔心起來。再府上,有老夫人的庇護,即便是有事兒,老夫人亦是會為小姐做主。但這平王府,只怕就不一樣了。
「這可如何是好?」青黛在院落中來回踱著步子,猶豫不決。
翠柳緩緩走近,微微一笑道:「奴婢聽說老夫人答應了青黛姐姐的事兒,真是恭喜了。」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嘴角綻放出淡淡的笑容。
青黛勉力笑了笑,道:「翠柳,別人不知,你還不知?這可不是我想要的結果,若是能讓我留在小姐身邊一輩子,那才是我最為高興地事兒。如此說來,我倒是十分羨慕翠柳你呢!」
翠柳輕輕一笑,道:「青黛姐姐的確到了出嫁的年紀,想必小姐如此做,亦是為了了卻她的一樁心事兒。」
話說的如此明白,青黛何嘗不知。不管她如何不願意,如今老夫人那兒都答應下來了,她只能聽從。
只是,如今她微微蹙眉,轉頭四下瞅了瞅,未見到人影兒,急急將翠柳拉到一處僻靜地兒,這才開口說道:「翠柳,若是不出意外,小姐會將你帶到平王府,這往後我不在,你可要多加小心了。」
翠柳默默點頭,額頭忽的閃出一絲疑慮,緩緩道:「青黛姐姐,你說的話兒,翠柳都明白,這些你就不要放心了。青黛姐姐,人各有命,翠柳真心希望青黛姐姐能夠找尋到幸福。」
幸福?青黛默默念到。說起來容易,可世間能得到幸福之人有幾個?就算是小姐,如今一樣是不開心!
「我會的。」青黛微微一笑,眸子裡閃出釋然的神情。
翠柳這才說道:「這些日子,青黛姐姐您就不要勞碌了,這是小姐吩咐過的。」
這言外之意,就是給予她足夠的時間去準備親事。青黛一想到這成親的事兒,臉頰忽的一下就紅了起來,羞澀的垂首,默默一笑。
半會兒,青黛微微抬眸,面色自若,平緩道:「那就多謝翠柳妹妹了。」
翠柳輕輕一笑,默默搖頭,揮了揮手,緩步離開。
翠柳隱隱覺得小姐有心事兒,但她始終詢問不出,如今哪裡管的上青黛的親事,她真想一探小姐的心事,這樣以來,她才能知道如何讓小姐開心起來。
眉頭緊鎖,翠柳靜靜站立在樹下,晌午的陽光柔和的照射下來,她覺得十分舒適。可如此情景,她根本沒有心情去欣賞初秋的美景。
不一會兒,只見一人步子平緩走近,面帶笑容,緩緩道:「翠柳,你可否將這東西幫我遞給青黛?」
這一聲打斷了翠柳的思緒,她抬眸見是何榮,微微一笑,道:「這倒是可以的,只是,你為何不親自送給她呢?」
何榮默默搖頭,終是一個字兒沒說,將手裡的東西遞給翠柳,轉身離開。
當青黛接到這東西,心裡略略有些激動,不管如何,這個人兒,十有**就會是將來自己的夫君。而如今,他好似對自己越發好了,這是一件好事兒。
拆開包裹,裡面是青黛最為喜歡吃的芙蓉糕,這看起來好似不是府上所有,青黛伸手拈起一個放在嘴裡,這酥軟適口,十分美味。她嘴角不由的綻放出一朵笑容。
「興許我真該好好把握自己的人生。」半晌,青黛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這嫁人之後,至少她的未來有了依靠,這人能為他遮風擋雨,為她解決困難,若是能有孩子,她亦是能看到了希望。
這會兒,司徒君寧卻是苦悶不已。
那日的情形時不時的在她腦海中出現,任憑她如何控制自己的內心,依舊毫無成效。
燕凌宸,你的性子是如何不會作罷的,可是,你會如何反擊?她冥思苦想,終是想不出來。
這一夜,她睡得不安,噩夢連連。
夢中,好似是自己前世臨死之前的時候,燕凌宸的決絕,她的無奈,她死死掙扎,不卻喝下藥,但最終仍是不能改變。燕凌宸猙獰的面孔,唇邊冷冷的笑容,還有那冷的令她窒息的天氣。
驟然睜開眸子,司徒君寧赫然發現屋子裡籠罩著怪異的氣氛。一切好似正常,但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兒。「是誰?」她輕輕說道,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這一聲過後,她聽聞到嘲諷的聲音從房梁處發出,「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這聲音,真是燕凌宸,司徒君寧頓時覺得後背發冷,卻是大氣不敢出。來者不善,她不能輕舉妄動,若是與他硬來,只會吃虧。定了定心神,司徒君寧淡淡一笑道:「湘王世子,別來無恙啊!」
「好一句別來無恙!」燕凌宸冷冷一笑,欲要從房梁處跳下。
方纔,他好不容易躲了進來,殊不知司徒君寧驟然醒轉,難道她的睡眠如此輕?以致於自己稍稍發出一點兒聲響,她立馬就醒了?
當燕凌宸欲要跳下之時,不知何處忽然飛過來一個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瞬時飛過,重重的插在對面的牆上。燕凌宸匆忙躲閃,立馬又到了房梁處。
他心道不好!平日裡,凝香閣的守衛倒不是太嚴,不然他方才怎會輕易進來?可是,為何這會子忽然出來了人,他不敢去想。為今之計,速速離開才是對的,透過月光,他看了一眼司徒君寧歎息一聲,欲要離開,可此時房梁處閃出一人,朝燕凌宸刺去。
燕凌宸一面閃躲,一面匆匆逃離,可是因他沒有任何準備,還是被匕首傷到了手臂。微微發出一聲「哎呀」聲,燕凌宸匆匆離開。
待一切恢復寧靜,司徒君寧卻是再也睡不下了。
方纔,那人是燕凌宸,可另外一人究竟是誰?這人看似是在幫助自己,可她不敢輕易相信人,若是此人亦是存有不軌之心,那可如何是好?
「你究竟是誰?」司徒君寧抬眸看向房梁處,卻發覺早已沒了人影。她欲要起身掌燈,可最終還是放棄。這究竟是如何一回事兒,司徒君寧暗自道。
一切安寧如常,司徒君寧再次醒來已是次日早上,明亮的陽光透過紗窗照進來,她濛濛鬆鬆的睜開眼睛,昨夜一切好似夢一眼,但司徒君寧抬首看向房梁,只見房梁處有些異樣,那許是昨夜打鬥留下的。
她心裡微微一緊,忙叫來青黛為她穿好衣裳。
「小姐,您怎麼了,這面色有些發白。」翠柳驚異,忙問道。
司徒君寧搖搖頭,道:「不要如此大驚小怪的,許是昨夜沒有睡好,才會這樣。我可是即將出嫁的人兒,以後要穩重一些,你也一樣。」
再府上就罷了,若是出了府,到了平王府,她可就是別人的兒媳,這處處都要小心謹慎,更要多留一個心眼。就算不去傷害別人,亦是不能讓別人傷害了自己。
翠柳若有所思點點頭,昨夜她好似聽到了什麼聲響,但她當睜開眸子,卻發覺一切如常,就並沒在意。這會子見小姐如此模樣,聯想起來,不禁懷疑起來昨夜是否發生了什麼。
「小姐,昨夜您還好吧?」翠柳試探的問道。
司徒君寧搖搖頭,道:「我是做惡夢了,睡得並不好。」她是決計不會說出昨夜的事兒,但她一定要用盡法子找出昨夜幫助她的人兒。
或者說,她根本就不放心那人,若是不將他揪出來,她往後還如何入睡?
「小姐,若是這樣,奴婢可是聽說這薰衣草有助於睡眠,好似上次大少爺回來為小姐帶回來一些的呢!」翠柳淡淡說道。
這些日子,府上雖說暫時恢復的寧靜,但小姐出嫁在即,這若是出了一點兒岔子,後果可想而知。因為,翠柳只願意小姐平安無事,養好身子,這才是最為關鍵的。
「不用了。」司徒君寧淡漠道。
她這是心病,薰衣草能管的了什麼?這一日在府上,她就提醒吊膽,前世,就是在她成親前夕發生了意外,如今,她一萬個小心都不為過。
翠柳微微一怔,終是欲言又止。
可自從那日過後,司徒君寧在沒聽到任何聲響,心中的疑慮不消反漲,這人,難道是要趁她不注意,結果了她的性命?緊緊蹙眉,司徒君寧手裡的繡花針忽然之間戳到了她的手。
「哎呦……」司徒君寧輕聲到,微微的刺痛感讓她回過神來,許是自己太過小心了,也許那人就是為了幫助自己也不一定呢!
她手裡繡著荷包,荷包上面是幾個孩童,這是她留給溫姐姐的念想,亦是帶著期盼,期盼她能順利生下孩子。
「青黛,將這個送去政閱軒吧!記住,一定要親手交給少夫人。」司徒君寧淡淡說道,她不知自己這一去,何日才能再與溫姐姐相見。即便是相見,那時的自己,還會如同今日一般嗎?
青黛見上面繡的畫兒寓意甚好,微微一笑。六小姐想的可是真周到,連這個都想到了,若是她也能在平王府過的安寧,那也是幸運的事兒。
「小姐放心,奴婢去去就回。」青黛眉眼帶笑,輕快的踏出房門,欣喜的離去。
只因,那兒有她掛念的人兒,何榮,曾經她與他只有幾面之交,根本就不曾想到她有朝一日能夠與他成親。但每次想起,她卻羞澀不已,畢竟,她年紀尚小,原本未曾想過這些事兒。
司徒君寧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嘴角勾起完美的弧度。的確是該給她機會與何榮相識了。這何榮前幾日送來的東西亦是沒能逃過司徒君寧的眼睛,這其中的意義不想便知。既是如此,這件事兒,看來自己是做對了。
當溫昭雅接到那荷包,雙眸一彎,淡然一笑。
「君寧,還是你最為細心,不過,我該回你什麼才能表達我對你的祝福呢?」她微微抬眸,掃視了一周,卻沒發覺一個能拿得出手的東西。她微微歎息一聲,伸手摸了摸腹部,自言自語道:「孩子,有了這等祝福,你可要安全的降臨啊。」
如今,溫昭雅已經有了六個月的身孕,這身子凸顯了出來,她的心亦是更加安靜。沒有悠然在眼前,她心情亦是好多了,想起這些,都與司徒君寧有著或多或少的關係。這一世,能遇到她,是自己莫大的幸運。
正當此時,司徒君政緩步走進來,看了一眼溫昭雅,輕輕一笑道:「夫人,今日看起來更加動人了。」說罷,他上前一步,傾身蹲下,貼上自己的耳朵,聽聞溫昭雅腹中的胎動。半晌,他面色安詳,驚喜道:「夫人,我聽到孩子在動了,想必這是一個調皮的傢伙吧!」
溫昭雅微微一笑,臉上洋溢著幸福。
如今日子過得安靜,溫昭雅亦是覺得舒心。這些都是司徒君寧幫助自己的,如今,卻拿不出像樣的東西來。她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微微歎息一聲。
司徒君寧忙抬眸看著溫昭雅,詢問道:「夫人為何歎氣?」
溫昭雅無奈,眨了眨眼睛,不緊不慢道:「君寧要出嫁了,我這手裡卻是拿不出一件像樣的東西,我總覺得這心裡……」後面的話兒,她沒有說出。這不是自責,而是愧疚,若是在溫府,她雖說不被父親待見,最起碼想要的東西是可以有的。
如今,一切衣食無憂,但每月的月例剩餘並不多,再說,她這會子正是養身子的時候,剩下就更少了。
司徒君政聽聞,「噗嗤」一笑,道:「夫人,真是多慮了,六妹妹是不會在乎這些的,對你來說,她幫助於你,但對我來說,你亦是成全了我。你讓我擺脫了憐香公主的窮追猛打,自己默默忍耐,那些日子,你心裡一定是不開心的。若是我沒有幡然醒悟,這可就毀了你一輩子!」
說起這些,司徒君政有些愧疚,當初,他的確是自私的。
聽聞此言,溫昭雅忙伸手擋住司徒君政的嘴兒,搖搖頭道:「若是夫君如此說起來,你亦是解救我於水火之中,若是不然,我在華府的日子更加難過了,更甚者,或是丟了性命亦是可能。」
華府她最為想念的便是華老夫人,至於其他人,她不記恨,但並不喜歡。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思,這實屬正常,若不是她的出現,就不會破壞到他們的利益,這許是命吧!溫昭雅微微歎息一聲。
「夫人莫要著急,這事兒讓我來想法子就是了。」司徒君政微微笑道。
六妹妹可不是一般人兒,即便是金山銀山換來的東西,她未必喜歡。這帶有心意的東西最為珍貴,即便一文不值,她亦是會當成寶貝一般。
溫昭雅不再拒絕,莞爾一笑。
一日過後,司徒君寧收到大哥送來的禮物,當她打開包裹,熱淚盈眶。
這是母親曾經戴在頭上的髮簪,如今雖然年代久遠,但這色澤卻是一點兒沒有變,金燦燦,閃亮亮,在陽光照射下,熠熠生輝。
「母親……」司徒君寧低聲垂泣。
此刻,她腦子裡閃現出母親曾是說過的話兒,母親只盼著她能平靜,平安。但是重新回到這亂世之後,她注定是不可能平靜了。
滿滿的愧疚感從她的心中漸漸湧出,蔓延至全身。
青黛瞧見,微微蹙眉。
這究竟是什麼東西?能讓小姐如此動容?她想問,卻是不敢詢問,只怕觸動了小姐最為敏感的那根心弦。如今,小姐馬上要出嫁了,做好她的嫁衣才是最應該的,其他,一切安好便是最好。
良久,司徒君寧好生將那簪子收起來,抹去淚水,釋然一笑,道:「真是讓人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