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燕凌宸逃之夭夭後,心裡卻是十分惱怒,他是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被燕凌毓那小子給耍了。
此刻,燕凌宸目光冰冷,靜靜坐於案桌前。
路遠靜靜站在一側,卻是隻字不敢言。世子這一次,的確是受到刺激了,連路遠也十分意外,為何平王世子平日無所事事一般,這會子突然就有了如此功夫!
半晌,燕凌宸深深長歎一聲,道:「真是失算,他,怎會早有準備?」
路遠微微低眉看向世子,微微歎息一聲,心裡暗暗道:世子,我是該勸慰你呢?還是……若是按照世子往日的個性,只怕這會子早就按耐不住了。可是今日,他卻異常鎮定,好似昨夜的事兒就像是一場夢一般,如今,夢醒了,留下的緊緊是微微存在的記憶。
「路遠,我且問你,你說昨夜是不是我看錯了。他真的是燕凌毓嗎?」燕凌宸微微抬眸,看著路遠,滿眼質疑。就算是事情再次重複一次,他依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路遠微微一怔,這會子若是再不說話,只怕世子就要發作了。
定了定神,微微思量片刻,路遠淡淡道:「世子,興許平王世子早就料到了吧?不然,這不過是一瞬間的工夫,他怎麼會搬來這麼多救兵?」
這,的確是可疑的地方。
燕凌宸亦是不得其解,可又無可奈何。若是說昨夜他能成功,那麼他就有信心,早晚有一日能得了司徒君寧的心。可如今,他已經打草驚蛇,只怕若是再次行動,真是難上加難了。
但一想到司徒君寧即將嫁給燕凌毓,他的心裡猶如刀割一般。為何?為何自己心儀的女子成了別人的新娘?而那人,還將自己羞辱了一番!
「不要說了,這件事,絕對不會完。我就不信,我真的會輸給那個小子!」燕凌宸重重拍了一下案桌,「騰」的一聲站立起來,目光冰冷如劍,心頭怒火中燒。
一切,都不是自己想要的樣子,這究竟是為什麼?
可是,如今,沒有人能回答得了他這個問題。
窗外,微微輕輕吹過,夾在這秋天的爽朗,可這風兒卻是吹不走他的心事,倒是讓他的心裡覺得越發清冷。
路遠靜靜站立,紋絲不動。
世子的性子他如何不知?此刻,若是自己不小心說錯一句話,那等待自己的便是皮肉之苦。這些年來,他雖說深受世子的重用,但這受罰最多的亦是他。
這即是所謂的伴君如伴虎。
良久,燕凌宸雙手握拳,暗自冷笑一聲,自言自語道:「燕凌毓,我定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司徒君寧,早晚有一日,我要讓你跪在我跟前求饒。到時候,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你!」
他咬牙切齒,眸子裡發出幽冷的光芒,與這個時節格格不入。
路遠一聲不吭,世子是真的發怒了。
他除了氣憤,心裡卻是多了幾分擔憂。世子每次著急之時,都會惹下事端。上次的珍珠茉莉圖就是很好的例子,若是湘王知道,只怕又要生氣了。但他有心卻是沒有膽量。若是他將此事告知王爺,只怕到時候他不死也要退下一層皮了。
靜謐無聲,這裡籠罩著一股死寂般的氣氛。
然而,此刻,燕凌毓卻悠然自得在毓秀軒踱著步子,鳳眸微微瞇成一條線。
蘇瑞緩緩走近,微微蹙眉道:「世子,王爺好似有事兒叫世子您前去一趟。」
什麼?父王?燕凌毓心頭一緊。往日,父王對這門親事就不贊成,這會子欲要成親了,他為何要將自己叫去?難道,他真的反悔了?若是如此,他該如何應對?但不管如何,司徒君寧她是絕對不可以放棄的!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燕凌毓眸子張開,嘴角漾起冰冷的笑容。
這一次,看來要好好與父王較量一番了。
當蘇瑞退下,燕凌毓快步走出毓秀軒,到了前院大廳。此刻,平王正端坐在主位上,目光黯淡,面色深沉,見燕凌毓前來,一招手,平靜道:「毓兒,這些日子,朝廷的事兒甚多,我始終沒能抽出空來與你談心。如今,你即將成親,一些話兒,我是必須要說出來了。」
燕凌毓心頭冷冷一笑,父王,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若是他沒事兒,才不會關心自己!
「毓兒讓父王擔憂了。」燕凌毓微微垂眸,平心靜氣道。
興許在平王眼裡,他的確是個麻煩。這些年,他幾乎日日都要吃藥,父王又是最聞不得藥味的,這樣的日子一日兩日也就罷了,這十多年下來,真是不好過。而後,他雖然身子痊癒了,但他的心裡,卻有了司徒君寧,這是父王所不能接受的。
平王理了理衣袖,深深歎息一聲,無奈道:「毓兒,這些年,我的確是對你疏忽了,幸好你的病好了。你說這是因為司徒君寧,這是真也好,是假也罷,我都不會追究了。但司徒府的地位,在燕京城病算不上什麼,我可是醜話說在前頭,若是往後你後悔,不要來找我!」
燕凌毓重重點頭,鳳眸微微一眨,淡淡笑道:「父王,這是孩兒自己所選之路,不論將來如何,孩兒都不會怪罪任何人。」
雖是嘴上如此說,可他心裡十分肯定,司徒君寧就是他要的人兒。這一世如此,若是有來世,他亦是不會放棄。
見燕凌毓點頭,平王又是一歎,「這司徒君寧究竟是何樣的女子,我還沒見過,但既然你義無反顧的決定了,這一次,我成全你。」
這話兒,出乎燕凌毓的意外。
父王,難道就如此的妥協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微微挑了挑眉毛,不解道:「父王,這些日子您都反對,為何今日……」
後面的話兒,他沒有說出口,但平王卻是聽懂了他話裡的意思。
「為何?身為父親,我沒能盡好責任,這些也有我的罪過。」平王微微垂首,目光變得暗淡起來。就算平王妃不知,他心裡亦是知曉的,這府上,若不是當年自己執意要迎娶側妃,興許他與平王妃能過上平靜的日子。
一家和睦,便是幸福。
但他的執念,讓側妃進府,而後,這府上再無平靜的日子。他即便是猜到了原因,卻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臉兒,若是他將側妃廢去,豈不是說明是自己的錯兒?
燕凌毓不去多想,而是淡然一笑,道:「父王,這不關您的事兒,但不管如何,父親答應孩兒,孩兒已是十分高興。」說罷,燕凌毓忽的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頭。
平王臉色頓時掛不住,忙上前將燕凌毓扶起來,語重心長道:「毓兒,今日我要說的話兒,並不是這些。」他的目光變得明亮起來,直直盯著燕凌毓的眼睛,緩緩道來,「這人生在世,能尋到真愛的人兒的確不易,但人不能太過專注,以致於你的心都放在了她的身上。這恃寵而驕,後果十分可怕。這些年來,我深受其苦,我只盼著你不要步入我的後塵。」
燕凌毓聽得不甚明白,卻也不多問。
他看出父王眼中的憂傷與無奈,只是淡淡道:「父王,您的話兒,毓兒銘記於心。司徒君寧是毓兒所愛,但父王母妃亦是毓兒所愛。」
他的眸子異常堅定。
往日,他即便心裡在乎父王母妃亦是不會表露半分。今日,這可是發自他內心的話兒,只此一次,只怕再也不會說了。
正當此時,平王妃裊裊娜娜面帶笑容走了進來,見到兒子在此十分意外,忙上前笑道:「毓兒,這些日子你越發有精神了。」
燕凌毓鳳眸帶笑,緩緩道:「多謝母妃,若不是母妃一直掛念毓兒身體,尋了這燕京最好的大夫為毓兒醫治,毓兒亦是不會好的如此快。」
這不過是敷衍的話兒,雖然他心裡的確是感激母妃的。
但是,往後,可就不一樣了。若是司徒君寧進來,這府上是否會安寧如常?母妃與司徒君寧能否和平相處?如今還沒成親,他心裡卻有些擔憂起來。
「這都是應該的……」平王妃笑容滿面,盈盈走向平王,莞爾一笑道:「王爺,妾身有些事兒想與您相商。」
燕凌毓聽出母親的意思,抬眸瞅了一眼父王,快步離開。
當燕凌毓退去,平王妃微微一笑道:「王爺,妾室向王爺您道歉。方才妾身聽聞王爺的話兒十分感動,您既然同意毓兒了,為何不高高興興的?」
平王深深一歎,伸出手來將平王妃攔住,緩緩道:「這些年,讓你受苦了,若不是因為毓兒的事兒,只怕我還不能領悟出來一些事情。」
那就是,平王妃對他來說才是重要的。曾經是,往後更是。
平王妃聽出王爺話中的含義,卻不多言,而是宛然一笑。
如今,一切還來得及。這些年,她心中有苦,每每見到側妃,這心裡就堵得難受。即便她有身份有地位,可是王爺卻對自己忽冷忽熱。
直到最近,王爺待她好了很多,她心裡十分感激,卻不知如何表達出來。
如今,王爺說起,她沉思片刻,淡淡說道:「王爺,妾室亦是有妾身的不對,這些年,妾身性子有些著急,不然,不會給您添很多麻煩。」
平王將她攬得更近,搖搖頭,道:「不,不,不過一切都過去了。」
是的,一切好似都過去了,可是仍是沒有過去。平王妃暗自腹誹。那個賤女人,若不是她,毓兒怎會生病?她雖說早有懷疑,但苦於沒有證據,只得作罷。
幸好,如今王爺好似站在自己這邊,到時候,她非要將那小賤人的嘴臉撕破,讓她原形畢露不可。
如此想來,她心裡頓時覺得一陣爽快。
平王緩緩說道:「愛妃,毓兒要成家了,你真覺得這司徒府的六丫頭能夠配得上毓兒?」
「王爺,這是毓兒自己的選擇,曾經我亦是懷疑,但我遇到無極大師,無極大師口裡的話兒讓我有些明白,興許這就是命。司徒君寧救助了毓兒的性命,如今毓兒要迎娶她,就算我不同意,只怕也沒法阻攔。毓兒的性子,王爺您也是知道啊!」平王妃徐徐說道。
司徒君寧她見到過,那絕非是一個平靜的人兒,原先,她一直拒絕,為何自己去了之後她就點頭答應了?她連皇上都不曾畏懼,又怎會畏懼自己?只怕這其中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吧如此一想,平王妃心裡暗自冷笑一聲。是狐狸終會露出尾巴的,她就不信,這個司徒君寧能夠安心過日子!
若是毓兒不娶她,她定會拍手稱快。但是毓兒喜歡她,她只得接受,那麼,待她到了這兒,定要給她點顏色看看。
平王輕輕放開平王妃,默默點頭道:「是了,這些年,我對毓兒的關心不到位,他的性子變成如今這樣,我亦是有責任的。這一次若是不依了他,只怕他連離家出走的事兒都能做得出來。若是那樣,愛妃,你我可是連毓兒的人都見不到了。」
平王妃默默點頭,心裡卻不以為然。
兒子的性子她是明白的,他只會鬧一鬧罷了。
她是念及無極大師的話兒,才被迫同意這事兒。
當平王與平王妃各有心思時候,司徒君寧亦是滿心心事。
「我就這樣將自己嫁出去了嗎?」司徒君寧對著銅鏡,暗自悲傷起來。
這一世,她可是說好了不會嫁人,如今卻要嫁出去了,她心裡五味陳雜,說不清究竟是怎樣的感覺。一時間空空的,沒有底兒。
平王府進去若是容易,只怕出來就沒那麼容易了。可是燕凌毓,你真值得我去相信嗎?若是將來有所變故,你會依著我還是你的父王母妃呢?
青黛緩緩走近司徒君寧,為她披上一件厚點兒的衣裳,勸慰道:「小姐,這會子天涼了,您定要多穿點兒,若是染了風寒,可就不能成為最為漂亮的新娘了。」
司徒君寧微微轉眸,睨了她一眼,裝作生氣道:「你這小丫頭,就拿我尋開心吧。我且看看,你不出嫁了?」
說出這話兒,司徒君寧心情漸漸平靜下來。青黛,的確是該出嫁了,不過,這事兒,她還沒有稟告老夫人呢!還有,何榮那邊的意思,雖說十分明朗,但她終是沒有詢問。
都怪燕凌宸,若不是昨天的事兒,她亦是不會如此擔心了。想到燕凌宸,她更是恨得牙癢癢。若說原來對他的是恨意,如今又增了三分。她沒想到,他如此卑鄙,這是前世自己不曾發現的。
那時候,自己為何如此傻?竟然連這樣一個人兒都不能辨別出來。
「小姐,奴婢……」青黛垂眸,淡淡說道。
她不想嫁人,只想跟隨小姐。但是她知道,若是將話兒說出,小姐定要再次煩心了。這話到了嘴邊,她硬生生嚥下去。
司徒君寧卻是猜出了她的心思,回眸,淡然一笑道:「青黛,若是你不願意,就當是我存了私心吧。這凝香閣的人兒,我都希望能夠有美好的前程。可是我精力有限,一些人兒自然是顧及不到,但是青黛,你對我來說是最為重要的,我不希望你落得悲慘的境地。我希望你能平平安安,過一輩子。」
這是最為樸實的話語,亦是最為誠摯的祝福。
青黛眼眸含淚,默默點頭,道:「小姐的話兒,奴婢明白,這些年來,奴婢往後再也不說了,奴婢亦是希望小姐能過的幸福。往後,奴婢不在身邊,小姐您一定要多加小心,千萬不能讓壞人鑽了空子,這樣,奴婢才能過的安心。」
司徒君寧聽聞,眼眸頓時紅腫了,一把抱住青黛,淚水瞬間滑落下來。
這個丫鬟跟隨了自己這些年,猶如自己的知己與朋友,她當然是希望她能有一個好的結局。
「我知道的。」司徒君寧一字一句說的真摯。
只是,未來能夠一帆風順嗎?她當然想過安靜日子,可是她要去報仇,就注定了一輩子都無法安寧。就算是復仇成功,燕凌毓會待自己如現在嗎?她不敢去想,她甚至不敢依偎在燕凌毓溫暖的懷抱之中,她害怕,害怕下一刻,這溫暖就會消失,變成冰冷的地窖一般,讓自己瞬間從天上落到地上。
半晌,司徒君寧輕輕放開青黛,壓抑住心頭的情緒,淡淡道:「青黛,說好了,我的嫁衣由你來做,不知如今可是做好了?」
她故意扯開話題,方纔的話兒太過沉重,讓人覺得心裡十分難過。
青黛微微一笑,道:「小姐,奴婢可是用盡全力去做的呢?不過,如今還沒有做好,奴婢想給小姐最好的嫁衣,成為最為漂亮的新娘。」
說罷,她臉色竟然緋紅一片。
司徒君寧微微一笑。
青黛如同自己一樣,亦是待嫁的心思吧?既是如此,她的心裡也在想著自己出嫁的事兒,不過,司徒君寧堅信,青黛會幸福的。
「你也是最為漂亮的新娘。」司徒君寧伸出手來,刮了刮青黛的小鼻子,話鋒一轉,平靜說道:「青黛,那你先去忙吧?我這會子還有點事兒去老夫人那兒一趟。」
這事兒,便是求得老夫人的同意,將青黛安排嫁出去。
青黛默默點頭,微微一笑。
這一陣子,她是極其高興的,六小姐終於要嫁出去了,這是她曾經的心願。但是真到了如今,她卻心裡戀戀不捨起來。這世間,只怕除了小姐,再也沒有如此和善的主子,她能將自己當成姐妹一般對待。
「哎……」深深長歎一聲,青黛默默離去。
卻說司徒君寧到了壽康苑,見到老夫人,嫣然一笑道:「祖母,您還記得您說過的話兒嗎?」
「什麼話兒?」老夫人目光明亮,甚是慈祥說道。
司徒君寧微微一笑,取了一個小杌子,坐到老夫人身邊,微微一笑,道:「今兒,寧兒有事兒求祖母,還望祖母成全。」
「什麼事兒?」老夫人眼瞼微微移動,仍是刺瞎那個的笑笑。
曾經,她擔心這個孫女性子太過堅韌,嫁不出去,但如今一看,自己的擔憂的確是多餘的了。
「說罷,如今你可是要成親的人兒,無論有什麼要求,我當然都會答應。」老夫人放下手裡的活兒,平心靜氣說道。
司徒君寧見老夫人答應下來,這才直截了當道:「祖母,寧兒是想在出嫁之前,做一件好事兒,那就是將青黛托付出去!」
「托付出去?」老夫人重複道,微微蹙眉,思索片刻,又道:「你可是有了合適的人選?」
司徒君寧眉開眼笑,忙點點頭,道:「祖母若是答應寧兒,寧兒就說出來,寧兒是希望祖母能夠答應下來,這可是寧兒第一次當媒人呢!」
老夫人被司徒君寧如此話語逗笑了。
「你這孩子,如今都要成親的人兒,還如此頑皮。」她並非生氣,倒是覺得這個孫女越發可愛了,這並不是一件壞事兒,若是能得了平王妃的喜歡,那可是司徒君寧的福氣,亦是平司徒府的福氣。
片刻後,老夫人止住笑容,平靜道:「你說就是了,祖母都會答應你的。」
司徒君寧見老夫人答應下來,才緩緩道來:「這就是大哥院子裡的何榮,他性子溫和,寧兒可是看出來了,他平時對青黛十分和善的,我想這件事兒,一定會是一件好事。」
希望如此吧!司徒君寧暗暗道。
這是她能做的事兒了,不管如何,她希望青黛能夠幸福,這就是她出嫁之前最大的願望。
老夫人默默點頭,笑道:「我答應你就是了。你的決定我相信。」
司徒君寧微微一笑,道:「那就謝過祖母了。」
這一刻,她心裡洋溢著幸福。青黛,我希望你不要辜負我對你的期望,前世,我不能好好將你托付出去,這一世,我要為你打算。
希望一切,還不算太晚。
老夫人嘴角微微勾起,心裡綻放出一朵花。
這個孫女,真是越發懂事了,她亦是能夠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