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肖氏到了壽康苑,老夫人面色凝重看向她。
肖氏微微一沉,不敢正眼看向老夫人,這會子她心裡是七上八下的。如今府上的事兒雖說不多,但並非她辦事老夫人就放心。
老夫人微微一歎,抬眸盯著消失的眼睛,道:「我聽說,你私自將一個丫鬟放出去了?」
這雖是問話,在肖氏聽來卻是質問。
她的心被揪得緊緊的,說起妙珠,她心頭的恨意尚且未曾淡去,如今這會子她卻不敢當著老夫人的面兒發作,只得暗自神傷。
「我問你話呢!」老夫人見肖氏良久未曾答話,睨了她一眼,冷笑一聲。
這一聲,肖氏似乎瞧出了老夫人的態度。
其實說起來,這不過是一個要哈,老夫人即便在意,亦是不會將這事兒拿到面上說。可今日老夫人好似並不打算草草了事。
「母親……」肖氏見老夫人動氣,忙「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垂首道:「母親,兒媳有罪,兒媳本來想稟告母親,可是這些日子,既是忙著三丫頭的事兒,又要為四丫頭張羅親事,這裡裡外外的事兒堆積在一起,兒媳著實忘記了此事。」
這言外之意,她並非刻意隱瞞。
可是這不是明擺著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老夫人瞧出了肖氏的心思,卻不說破,悠悠道:「若是這樣,那倒是好的。若是平時,這一個丫鬟的事兒,我不會過問。可是今兒文遠來我這兒訴說,這段時日,他過於操勞,妙珠這孩子做了不少事情,這日久生情,文遠就對這個丫鬟念念不忘。」
話到這兒,老夫人下意識看向肖氏。
她透過肖氏的眼神,探知她的內心。
肖氏心中有愧,這會子忙垂首,不敢輕言一句。
「肖氏,平日裡我對你沒有刻意要求,但是你年紀越大,做起事來卻越發令人不滿意。就說妙珠的事兒,若是換做別人,只怕是會讓文遠將妙珠收了房。不過是一個丫鬟而已,怎會危及你的地位?」老夫人字字句句說的很重,肖氏聽聞,心裡微微緊張起來。
肖氏本以為,一切神不知鬼不覺的處理好,到時候,即便是老夫人有心責難,亦是尋不到證據兒。可是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夫君竟然向老夫人說起了這事兒。
肖氏重重磕頭,委屈道:「母親,兒媳知錯了,可是兒媳亦是有苦衷的啊!」說罷,她微微抬眸,看了一眼老夫人,悲慼道:「母親,許久了,夫君回府之後直奔書房,偶爾一日連一面都見不到……」
她這可是在責怪司徒文遠。
老夫人聽得明白,肖氏這是想讓自己給她做主。可是自己的兒子這些年來所受的委屈,又有誰可以替代?一想到這些,老夫人心裡頓時冰涼一片,冷漠看向肖氏,冰冷道:「若我是你,定會從自身尋找原因。」
這一句,醍醐灌頂之言讓肖氏頓時頭腦清晰起來。
往日,不管發生何事,她從未覺得自己有錯。即便她是錯的,那亦是她為了夫君著想才去做的。可是,若是外人看來,只怕事情全然變了樣子。
正當此時,門外一個聲音輕輕傳來:「老夫人,六小姐到了。」
這是羅媽媽的聲音。
當羅媽媽通報的時候,司徒君寧正在院子裡等候。
平日裡,壽康苑正房的門兒是開著的,亦是不會有人阻攔,可是今兒司徒君寧進來之時,便有丫鬟在她身前擋住了去路。
司徒君寧極其詫異,老夫人不管遇到何事兒都不會不見自己。今日的情形,只有一個可能,就是老夫人如今所言不能見人,或是她不願外人知曉。
畢竟,流言蜚語的力量十分可怕。
當羅媽媽傳完話兒,房內有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稍等。」
這樣……司徒君寧微微一怔,聯想起這些日子府裡發生的事兒。這思來想去,唯獨二嬸的身上可能出了岔子。若是四姐姐,這老夫人只怕是不會過問。
司徒君寧當然想知道正房內發生的事兒,可是,她再想知道,亦是不會去詢問。
一些話兒,是問不得的。
卻說這一聲被肖氏聽聞,她的面色變得蒼白起來。
若是六小姐知道自己做出的事兒,那豈不是丟了面子?即便這些事兒不關她的事情,但她可保不準此事不會外傳。
「母親,兒媳知錯了,還望母親能夠原諒。」肖氏最怕的就是丟了面子,如今她寧願在老夫人面前卑微的求情,不願再眾人面前,被人唾棄。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老夫人緩緩閉上眸子,深深吸了一口氣,手裡的佛珠朝同一個方向撥弄著。
她這一生,最大的願望莫過於能夠家庭和睦。可是司徒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老夫人操碎了心,到頭來,她還是放心不下。
「兒媳謹遵母親教誨!」肖氏斬釘截鐵道。
可她心裡,卻是後悔不已,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若是知曉老夫人會過問此事,她是如何也不會將妙珠匆匆配了一個小廝,如此了事。
這外人不知道便罷,若是外人知曉,這老爺的通房丫鬟配給了一個小廝,這話兒可就是不好聽了。
老夫人並未瞧她一眼,依舊在不快不慢的撥弄著佛珠,嘴唇輕啟,道:「退下吧!往後任何事兒三思而後行。」
說罷,老夫人閉上了嘴,再也不多說一句話兒。
卻說肖氏走出門口之時,恰巧碰上了司徒君寧,她目光冷淡的看了一眼司徒君寧,心裡暗自罵她一句:真是個不要臉的,若不是你,這府上的一切事情興許不會變成這樣!
司徒君寧微微一笑,對肖氏和藹道:「二嬸,慢走。」
當這話說罷,肖氏氣憤的火焰燃燒的更旺,狠狠瞪了一眼司徒君寧,轉過頭去,頭也不回的一直衝出了壽康苑的大門。
司徒君寧見此情形,微微一笑。
真是沉不住氣!這樣的人兒,難成大器。
當司徒君寧沉思之時,羅媽媽走了過來,微微笑著,道:「六小姐,老夫人在裡面等著您呢!」
司徒君寧感激的看了一眼羅媽媽,從袖口取出一些碎銀子塞給了羅媽媽,淡淡一笑,道:「羅媽媽辛苦了,這會子我就進去了。」
這府裡的人兒,既是稱得上丫鬟小廝或是媽媽的,沒有幾個是有銀子的主兒,這平時偶爾給些賞錢,她們是十分感動的。
這知恩圖報的事兒,亦是可能發生。
司徒君寧並未想太遠,總之,施人恩惠,並不是什麼壞事兒。
羅媽媽雖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兒,卻不拒絕銀子。她接下緊緊攥在手裡,對司徒君寧小聲道:「老奴謝過六小姐兒。」
司徒君寧並未多說,只是平和的笑了笑。
到了正房內,老夫人一指身邊的錦杌,讓司徒君寧過去坐著,司徒君寧對老夫人笑了笑,道:「寧兒謝過祖母。」
老夫人慈眉善目、和藹可親道:「快別說謝不謝的了,今日既是你來了,我倒是有些東西要給你。」
本來,老夫人並沒有打算此時就將自己的嫁妝分開。如今接著三小姐出嫁的空當兒,就將這為數不多卻個個珍品的嫁妝分給了各個小姐。
除了給司徒君姝的兩件頭飾,司徒君寧可是頭一個來挑選的。
司徒君寧不明就裡,詫異看向祖母,嘴角一翹,道:「祖母,您今兒……」
這話還沒說完,老夫人提高了嗓音道:「羅媽媽,去將我準備的東西取來。」
羅媽媽聽聞,拉長了嗓音道:「是!」
不過半會工夫,司徒君寧卻覺得過了太久時間。她隱隱覺得今日不會有什麼好事兒。可是在祖母面前,她卻不敢表露一分。不管如何,她是司徒府的小姐,她的出嫁可是關乎司徒府的顏面。
又過了一會兒,羅媽媽雙手捧著托盤,托盤內擺滿了色彩斑斕的首飾,有鮮紅欲滴的石榴紅,有比率如竹的翠綠色,有光芒閃閃的金黃色,還有寶藍色、墨綠色……
司徒君寧怔怔愣住,半會後眨了眨眼睛。
前世,她聽聞大哥說起祖母那兒有甚為珍奇的珠寶首飾,始終未能見到。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這每一件都是精品,讓人覺得心裡癢癢的。
雖然,她並不愛裝扮,可是這些東西,有著不一樣的價值。
「六丫頭,你喜歡什麼,就拿去好了,這剩下的,我再給你四姐姐以及幾個妹妹就是了。」老夫人微微笑著說道。
司徒君寧十分詫異,祖母怎麼會將這些東西分下來了?
這事兒越想越覺得奇怪,她清澈如水的眸子上泛起氤氳的水汽,她看不清祖母真實的心思。
半晌,司徒君寧回過神來,將托盤想老夫人那兒一推,鎮靜道:「祖母,寧兒什麼都不要,這些東西都是屬於祖母的……」
即便這些東西再珍貴,亦是比不上司徒君寧對老夫人的感恩。
老夫人瞧著她一副懂事的樣子,微微笑了。
「六丫頭,沒事的。我不過是藉著你三姐姐出家啊,將這些東西分出去罷了。我是怕到將來老糊塗了,將這些東西忘了地兒。」老夫人稍稍解釋了一番。
司徒君寧卻是搖搖頭,道:「祖母,寧兒不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