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君寧微挑眉頭,抬眸盯著燕凌毓的眼睛,卻終究是一動未動。
燕凌毓鳳眸含笑,伸出手欲要拉住司徒君寧的小手,司徒君寧敏捷的向後退一步,平靜道:「燕公子,請自重。」
她內心有個聲音在告誡自己:不可,不可以相信男人的話,更不能無端接受他們的好意。如今,不管來者何意,她都不可接受。
這一刻,那一幕忽的閃現在她腦海。燕凌宸在冬日寒夜結果了她的性命。
「六小姐,您怎麼了?」燕凌毓隱隱覺得眼前的人兒與往日性子大變,不禁問道。
司徒君寧卻是微微垂眸,搖了搖頭:「此地不宜久留,還望公子早些回去吧。」說罷,她微微抬眸,冷漠的看了一眼燕凌毓。
曾經兩次夢到過他,她皆是被驚醒。
如今見到他的人,她自心底打怵,然而卻有一種奇怪的力量,指引她去多看幾眼。
燕凌毓不知發生了何事,然而,眼前人的話的確是正確的,凝香閣不是他久留之地。
微微沉思片刻後,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荷包,伸出遞給司徒君寧,道:「這是從南楚帶回來的薰衣草,它的香味清淡,我想你是用的上。」
司徒君寧聽聞,詫異的看向他。
這個人,難道知曉自己噩夢纏身嗎?甚至知曉她徹夜難眠嗎?
她的手竟然不由自主的伸了過去,接過了那個荷包。
「外面天冷,快點回去吧。」燕凌毓溫柔的話語聲,仿若三月的暖陽,照耀她的心田。
即便如此,她卻仍是靜默不已,只抬眸冷漠的看著燕凌毓。
對,不能動了心思。司徒君寧暗暗告誡自己。
燕凌毓並不知道她此刻的想法,然而他卻明白,眼前的美人兒定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曾夜半時分,他從平王府偷偷出來,在司徒府遊蕩。那一次,若不是他在,只怕六小姐的金絲帕子早就落入二少爺的手中,那後面二少爺有心陷害她,後果將不堪設想。他更知道,眼前的人兒經常夜半驚醒,再難眠去。
此刻,她的冷漠,似將自己置於千里之外,不容靠近。
「多多保重,後會有期。」燕凌毓撂下這句話,深沉的看了一眼司徒君寧,輕飄飄而去。
此刻,司徒君寧愣在那裡,半晌後她才回過神來,轉頭看向燕凌毓消失的方向,卻再無一人。
只有手中緊緊攥著的荷包中,發出悠然淡然的清香,司徒君寧吸了吸鼻子,嘴角淡出一抹迷人的笑容。
待回過神來,她的雙手已是凍的通紅,司徒君寧這才趕緊回了西廂房。
西廂房,暖暖的熱氣氤氳飄來,再加之她手中荷包薰衣草散發出來的香氣,這一刻,她覺得心如止水,異常平靜。
然而,此刻,外面卻響起了「咚咚」的叩門聲。
司徒君寧眉頭微挑,放下手中的荷包,向門口走去。
「小姐……」熟悉的聲音傳來,是青黛。
司徒君寧輕輕一笑,打開門。
青黛小手凍得通紅,不停的搓著手,嘴唇也凍的發青。司徒君寧見狀,趕緊一把將她拉到了西廂房。
待關門關上,司徒君寧柔聲問道:「瞧你凍成這樣,究竟怎麼了?」她的眸子漆黑黑的直盯著青黛,似是能看透青黛的內心一般。
若不是遇到重要的事情,青黛不會如此著急。
果然如她所料,青黛深深歎息一聲,道:「小姐,方才奴婢出現,見到一個白影匆匆離去,當時嚇死奴婢了。」她說著,仍是驚恐的眼神看著司徒君寧。
司徒君寧微蹙眉頭,莫非方才青黛見到燕凌毓了?不會這麼巧吧?她可是吩咐所有下人今日可以歇息的。
「沒事兒,你想多了吧!」司徒君寧莞爾一笑,拍了拍青黛的肩膀,又道:「這可是白天呢!有誰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闖入司徒府?那不是找死嗎?」
「小姐說的是。」青黛伸出手揉揉眼睛,懷疑方才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也是,這下雪時候,有誰會不怕寒冷到處亂跑?再說,白色的雪花紛飛,方纔那說不定真的是自己看花了眼。
司徒君寧見她信了,不由的笑笑,「傻丫頭,別亂想了。估計待會兒雪即將停了,凝香閣後院的梅花許是開得正好,你且隨我去觀賞一番可好?」
青黛羞澀的笑笑,點點頭。
老夫人是吩咐小姐不准外出,可凝香閣後院不算別的地兒,青黛不假思索的便應了下來。
難得小姐有如此閒心,這些日子在院裡里許是憋壞了吧。
一面說著,主僕二人便穿上了厚厚的袍子,青黛好生的扶著小姐,一路想後院走去。
這還沒進後院,便問道一陣清香襲來,沁人心脾。司徒君寧淡然一笑,道:「青黛,你可知道我為何喜愛梅花嗎?」
青黛微微思索,搖搖頭,道:「小姐不是最愛菊花嗎?咱們院子裡可全是菊花呢!」說完,青黛不由的笑了笑。
小姐啥時候轉了性子了呢?
司徒君寧卻是神情嚴肅,道:「菊花,那是大哥的最愛,我滿院子菊花是為大哥所種,這其中的因由,你可就猜不透了。至於我,獨愛梅花,它不畏嚴寒,迎雪傲放,在這天地一片潔白之時,釋放出清新的香氣。它不會讓人厭煩,愛它之人會去欣賞,厭它之人也不必冒著嚴寒去看。」
司徒君寧說著,鬆開青黛的手,緩緩一株梅花走去,感慨道:「青黛,你明白我的話嗎?」
青黛急急跟上前去,搖搖頭,道:「奴婢愚笨。」說罷,她垂下頭去,羞澀的笑了笑。
小姐的話,她不是不懂,只是還不能完全明白。
這時,她想到了司徒君政,如梅花般高潔傲氣,卻時而溫文爾雅。然而,他卻如繁星般不容靠近,只能遠遠看著。
這一刻,她明白自己想要什麼了。她若是成了大少爺的人,不過是錦上添花的事情。她應該有屬於自己的人生,有人願意賞她,愛她,給她一生的呵護,這才是她想要的幸福。
當然,司徒君寧並不知道青黛會想到這些,這亦是在許久之後,她才明白今日帶青黛來賞雪是一件極其正確的事情。
她喜歡梅花,一來是她出生與寒冬梅花綻放之時;二來她喜愛梅花的孤傲與堅強。
猶如如今的她,不容任何人侵犯,即便遇到不幸,亦是能咬住牙,堅持到最後。
「青黛,你過來。」司徒君寧已經到了一枝盛開的紅梅面前,緩緩閉上眸子,探頭去聞了聞它的香氣。
純淨、淡雅,讓人十分舒心。
青黛忙湊了過去,照著小姐的樣子閉上眸子,嗅了嗅,道:「奴婢終於懂了小姐的話,原來是這樣。」
是了,這種淡雅的香氣不讓人覺得厭煩,梅花映雪、雪梅相依,讓人感受一番別緻的美景。
司徒君寧見她明白過來,輕笑一聲,道:「你這丫頭,果然是聰明的。」
青黛羞澀的笑笑,「小姐要不要這幾株紅梅回去?這樣就不會凍著了。」
司徒君寧卻是搖搖頭,感慨道:「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然而一些人卻不懂得珍惜,罷了,罷了。」
此刻,她的腦子中竟然浮現出燕凌宸的影子,本是甚好的心情變的低落了。
可不到片刻,她似是感悟出一些道理來。一切都已經過去,這一世,她不該帶著太多煩惱,該來的總會要來,如今無需多慮,珍惜眼前便好。
青黛不懂小姐的意思,側頭微微蹙著眉,詫異的看著小姐。
「不用了,咱們回去吧!」司徒君寧淡淡道。
青黛點頭,忙扶著小姐折回去。
「青黛,這雪梅相依才有意境,獨獨折了梅花回來,便失去了這樣的意境,即便有香氣,亦是不是一種心境。人世間,一些事情不必強求。」她有所感悟的幽幽說道。
但是,又有幾人能知曉這個道理?
前世的她,不懂;這一世的尤氏、司徒君榮,亦是不懂。說遠了,只怕這燕京的人也未有幾人懂,即便是懂,能做到之人又有幾個?
青黛不知小姐今日為何這般感概,不由的搖搖頭,道:「小姐,您別多想了,如此費神思索,可不是什麼明智的事兒。」
司徒君寧轉頭看著青黛,噗嗤一笑,道:「你這小丫頭,什麼時候教起我來了?」
「小姐恕罪,奴婢只是覺得您有心事兒。」青黛一面說著,一面垂下頭去。
的確,作為奴婢,不該過多猜測主子的心意。
她竟然恃寵而驕,說出這樣的話來。青黛暗自懊悔,怎麼一時間得意忘形了呢?
「沒事兒,今兒的事情莫要說出去就是了。」司徒君寧囑咐道。
今日,她見過燕凌毓之後,心裡空空如也,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內心深處有一種莫名的情緒發洩不出來。
若不是如此,即便她再愛梅,也不會冒雪去賞梅。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司徒君寧回到西廂房,遣退了青黛,陷入深思之中。
她不敢去想,她更不願相信事實。莫不是她真的動了心思?
不,不可以!司徒君寧深呼一口氣。她要做的事情還未完成,不論是誰,都不可亂了她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