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羅媽媽將私下查詢的結果告知老夫人。原來,陳媽媽口中所言不是無中生有,但也不是全對。
老夫人聽後,陷入深思。
如此,事情變得複雜了。放她出來,不甚妥當,如今整個府上人人都默認了事實;不放尤氏出來,若是外人知曉真相,她豈不成了別人口中的笑柄了?
「老夫人……」羅媽媽似是看出了老夫人的猶豫,小聲提點道:「依奴婢看,此事不急,這些日子派人好生照顧大夫人便是,待過些日子,大夫人氣色好些了,再處理就是了。」
老夫人慵懶的動了動眼瞼,歎息一聲,無奈道:「就這樣辦吧。」
羅媽媽爽快的退下,給福香苑添了一些丫鬟媽媽,命他們好生服侍尤氏,千叮嚀萬囑咐之後,才放下心來。
對於府裡的一切,司徒君寧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卻是絲毫未有動作,彷彿一切與她無關一樣。
素日裡,她偶爾彈琴、習字、吟詩、作畫。
可司徒君榮卻納悶了,母親如今狀況究竟怎樣,她心裡沒有一點兒譜。
這日,她終於忍不住,一大早就起來前去福香苑問安去了。
這日天朗氣清、陽光和煦,暖暖的陽光透過樹枝照射下來,散落在地上,留下斑駁的影子。尤氏由陳媽媽扶著出了正房,正想到院落中休憩,這無意的一瞥,恰巧看見了司徒君榮,她的眼神定格在這個女兒身上。
她的手緊緊抓著陳媽媽的手,小聲道:「她,怎麼來了?」
陳媽媽明白夫人的意思,當日明淵道長言過之後,五小姐恨不得離夫人遠遠的。就在那一刻,她傷透了夫人的心。
如今,夫人氣色見好,她卻出現了。
這其中的意義,誰人不知?
然而,尤氏與陳媽媽卻是會錯了意。()司徒君榮根本就不曉得尤氏有所好轉的事情,只是這幾日老夫人又是送丫鬟媽媽,又是送吃送喝的,她著實不明白,才來一探究竟的。
如今,司徒君榮遠遠遙望母親,母親氣色比往日好了很多,又稍稍化妝,這看上去與曾經幾乎沒有區別。
難道是母親病好了?她暗自思忖。
下一刻,她便挪動了步子直直奔向尤氏,到了母親跟前,屈膝道:「榮兒見過母親,不知母親身體可否康健了?」
「哼……」尤氏冷哼一聲,蔑視的看了一眼女兒,從她身側走過去,到了長廊處的竹椅上坐下。
尤氏的反應,出乎司徒君榮的意料。
只因往日不管她做錯了什麼,母親對她都是包容,繼而為她想法子補救。可這一次,尤氏彷彿未曾看見她一樣,她的心頓時空空如也。
來不及細想,她抬步便朝長廊那邊走去,到尤氏跟前「撲通」一聲跪下,低聲道:「女兒知錯了,還望母親能夠原諒。」
「你知錯?你知道你做錯了什麼?」尤氏氣呼呼的,幾乎是喊了出來。
因氣憤所致,她的嗓音也變得沙啞,雙目瞪的大大的,直盯著司徒君榮質問。
這一道冰冷的光芒,如寒雪般在司徒君榮的內心結了冰,她忙垂下頭,不敢對視母親的眼神。如此時刻,她十分悔恨,悔恨當初自己太過武斷,沒有查清楚事實就輕信了明淵道長的話。
更有甚者,她還中了司徒君寧的計。
今日的母親,想必是沒病的,那麼明淵道長的話,本應該是真的,為何就變成了假的?
這一切,只能是那個小賤人!
想到這兒,她霎時心頭燃起一堆火苗,越燃越旺,恨不得用心頭之火將司徒君寧活活燒死。
「哼……」尤氏又是冷哼一聲。這一聲,打斷了司徒君榮,她一時間反應過來,還沒回答母親的話。
「母親,榮兒不該不相信您,榮兒不該中了那個小賤人的詭計。」她一面說著,一面暗自垂泣,淚水如泉眼般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滑下。這樣深秋時節,流淚過後的雙頰,在一陣秋風吹過之後,司徒君榮覺得冷颼颼的。
這話一出,尤氏算是明白了,自己教養的女兒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她不是不經世事,不是不懂道理。
她是懦弱,她是自私,她自私到能夠親眼看著自己的母親被人陷害而不管不顧,連一句辯解的話都沒有。
這一刻,她覺得內心蒼老了許多。自己兢兢業業爭取來的東西,全部化為烏有。錢財再多也不過是身外之物,可眼前的親生女兒卻這樣令自己寒心。
司徒君榮始終垂頭,一直未聽到母親的回答,這才緩緩抬頭,凝望尤氏,道:「母親……」
兩行清淚再次滑下,十分惹人憐愛。
然而,她卻不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你走吧!」尤氏終於說出這一句話來,聲音夾雜著哽咽,嘴角微微顫抖,她的兩隻手緊緊扣在一起。
若不是強忍住,若不是身子經不起折騰,只怕這會子她會去扇司徒君榮兩巴掌。
「母親……」司徒君榮哀求著,哭泣著,試圖喚來母親的憐憫。
然而等來的卻是尤氏的冷眼相對。
這一刻,四目相對,冷暖交加,夾在了種種情感,全在沉默之中表達了出來。
陳媽媽在一旁不敢說一句話,此時,任何一句話都是多餘的。
若是夫人不肯原諒五小姐,那麼誰的話都是白費口舌,更何況她不過是一個奴才而已。
兩相對峙後,尤氏再也呆不下去了,只道:「陳媽媽,外面風大,扶我回去歇息吧,明兒我還要去給老夫人請安呢!」
這不過是變相告訴司徒君榮,她是沒病的。
陳媽媽趕緊上前扶住尤氏,直接回了正房。
良久過後,司徒君榮依舊跪在地上,暗自流淚。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的親生母親竟然對自己如此冷漠,甚是不願意多看她一眼。若是可以,她寧願時光倒退,自己定不會輕信別人。
可,這世上沒有賣後悔藥的。
一陣秋風吹過,司徒君榮萬千黑絲隨風輕輕擺動,雙鬢的髮絲飄落流過淚的臉頰上被沾住了。遠遠看去,她更顯得頹廢不已。
卻說司徒君寧知道五姐姐見過尤氏的消息,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青黛,去叫了卿芳姑姑。」她的話語聲十分柔和。
如今,有一些日子了,按說應該有消息了。當日菲蓉說起歃血盟的人,尤其是那個二當家的,若是能尋到他,接下來的事情會更順利了。待尤氏身體好轉一些,她可要在老夫人面前唱一齣好戲。
青黛不一會兒就叫來了卿芳姑姑,而後她自己規矩的退下。
「姑姑,不知前些日子查的事情如何?」她直截了當的問道。
卿芳姑姑微微垂頭,抿著嘴巴沉思了片刻。片刻的猶豫過後,她開口道:「小姐,這一次事情不如想像的那樣簡單。歃血盟的人是找到了,可他們死不認賬,那人還說不管給多少銀子都不會承認。」
「哦?」司徒君寧抬頭看著卿芳姑姑,覺得詫異。
前世,她與歃血盟的人沒有接觸,他們其中的規矩不是太懂。但是外人皆傳歃血盟的人是最受信用,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事成之後,絕不會出現在眾人之前。
這,不難理解。
可,這並不代表誘惑不了他們吧?若是給的銀子足夠多呢?然而司徒君寧轉念一想,她不過是侯府嫡女,平日的吃穿用度就要花費不少,即便有所剩餘,也難滿足歃血盟的人吧?
「小姐,這件事情,著實難辦。」卿芳姑姑思量許久,亦是尋不出好的法子來。
「是不容易,但不代表不可能。世人,皆有弱點,只消尋到他的弱點,不愁從他口裡得不到想聽的話。」司徒君寧如水般清澈的眸子閃爍出點點光芒,她心底更是確信這一點。
前世,今生,她用死亡的代價才換得的經驗,她怎會忘記?
這日過後,她親自去了一趟政閱軒,與大哥商量其對策,這件事情最終由司徒君政去細查。目的十分明確,那就是找到歃血盟二當家的弱點,不管用任何代價都要從他口中聽到真相。
當然,這些事情,尤氏一概不知。
如今的她,日日用藥,細細調理身體,一日比一日恢復的好。
不幾日後,她還去了壽康苑給老夫人請安。
老夫人端坐著,審視一番尤氏,便令丫鬟取來錦杌給尤氏坐下,笑著詢問道:「你恢復的可是好了?」
「多謝母親關心,兒媳無礙了。」尤氏賠上笑臉,應道。
老夫人滿意的點點頭,又道:「這一次,著實讓你受委屈了,你不會怪母親吧?」
這不過是客套一下而已,這件事本身就與老夫人無直接關係,尤氏即便心有委屈,也不敢怪罪老夫人。
「母親言重了,兒媳不敢。」尤氏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答道。
她是不怪老夫人,亦是不敢怪老夫人。這不代表她不怪別人,尤其是司徒君寧。
這一刻,尤氏內心深處恨死了司徒君寧。若是可以,她願意以命抵命,也要要了那個小賤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