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閣靜謐無聲,司徒君政感受到一種不一樣的氛圍,眼前的六妹妹,他是如何也猜不透她的心思了。
他漆黑的眼睛對上司徒君寧,緩緩道:「妹妹心思很是細膩,這固然是好,可太過認真也未必是一件好事,有些時候,人真的難得糊塗。」
這些感慨是回府之後才領悟到的。這世上,人外有人,有時候故意裝糊塗又何嘗不是好事呢?若是當年母親也能明白這個道理,許是不會輕易喪了性命。而眼前的妹妹,應該是如同母親一樣聰明吧!
這話司徒君寧如何不懂,可上一世她就是如此過來的,最終落得那個悲慘結局!這一世,她斷然不會任人擺佈,命運還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大哥,許多事情寧兒沒法和您說清楚,我如此打算,自然有我的道理。尤氏是什麼樣的心性,我比你更清楚。只怕這香囊與她脫不了干係!許多事情,不是我如了她的願,她就會放過我,一日扳不倒她,司徒府不會安寧。」
她一面說著,不由嘴角勾起一絲神秘的笑容。
如今,她以為她坐穩了那個位置,殊不知那個位置也更容易引起祖母的不滿。這燙手的山芋,她還能拿在手裡多久呢?
「既是這樣,妹妹定要小心才是,尤氏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人。」司徒君政知道,他是說不動這個妹妹了,那麼只能提醒她小心行事。
語畢,他的面色十分嚴肅,盯著司徒君寧瞅了片刻,又道:「妹妹若是需要幫助,只消吹響你手裡的口哨即可。」
司徒君寧淡然一笑,點點頭。
她如水般清澈的美眸閃耀出亮麗的光芒,如同黑夜中點點繁星,照亮了前面的路。如此一刻,她比任何時候更加確定,不除掉尤氏,她沒有一日安寧日子。
只是,司徒君政並未提起醉香樓任何消息,這令她十分奇怪。
禁不住心中的疑問,她終是問出口:「大哥,菲蓉那邊可有消息?」她方纔的笑容退去,滿眼皆是期許。
然而得來的卻是司徒君政的搖頭,繼而長歎一聲:「這菲蓉好似意識到了什麼,這幾日沒有任何動靜,顧雲飛也只能繼續等。」
司徒君寧並未失望,而是笑笑:「也好,她不過是在考慮,亦是在猶豫,既是她沒有立馬拒絕,這事情就還有些眉目。」頓了頓,她看向司徒君政,又道:「這件事情暫且如此,而今最為棘手的便是,父親好似對湘王世子印象不錯,有意讓我嫁入湘王府,大哥可否幫助我一番?」
她靈動的美眸中噙著淚珠,爍爍光芒,司徒君政瞧見好不難過。
「若是妹妹不喜歡,大哥會在父親面前求情。」他堅定的眼神,不容置疑。
司徒君寧卻微微搖頭,淡淡道:「寧兒不願父親擔憂,大哥且聽我說。」
她面色凝重,明亮的眸子變得漸漸暗淡,緩步到紫檀木椅子上坐下,這才開口道:「外人看來,湘王府的確是一個不錯的地方,而燕凌宸更是一表人才,文武雙全、真才實學,可寧兒的決然不會嫁過去的。這一世,都不可能。」
她的語速緩慢,眸子變得冰冷,「華成君固然不錯,而華府也不是看上去那樣風光,這些倒不是重點,重要的是寧兒這一世只願過得簡單,不願牽扯任何恩怨。」
是了,這一世,除了報仇雪恨,她不願嫁人,不強求緣分。
司徒君政甚是不解,詫異的看過去,可覺得六妹妹眼中的決絕之情是從未有過的。
「妹妹究竟有何苦衷?我又該如何幫助妹妹?」司徒君政想不明白,然而,他十分明白,自己沒法拒絕她那冰冷而犀利的眼神。
凝香閣的氣氛驟然變得十分緊張,司徒君寧從未有過的沉默,半晌都未說出一個字,只是盯著司徒君政。
「妹妹,你究竟怎麼了?」司徒君政再次問道。
她是如何也不能理解,按說這個年紀應該盼望能尋一門好親事才對。再說這不管是燕凌宸,還是華成君,的確都是不錯的選擇。如果這些都不是,那麼她是否有了中意的人呢?
見司徒君寧依舊不語,司徒君政心下一橫,試著問道:「莫不是妹妹有了意中人?如若這樣,我定會幫助妹妹。」
可得來的仍是司徒君寧的微微搖頭,她不願將其中一些事情告訴大哥。再說,這些事情只怕她說了,大哥也不會相信。
如今,華府得勢,趨炎附勢之人無不登門拜訪,又怎能會落得滿門被抄的下場呢?湘王府雖說沒事,可燕凌宸的品性也不是幾個字可以說清楚。
沉默片刻後,她緩緩起身,粉嫩的唇瓣中發出幾個輕微的字句,「深仇大恨未報,我絕不會考慮嫁人。」
話語輕柔,卻異常堅決。
司徒君政似是明白了,然而還是略有不懂,母親早已去世多年,這難道是她口中的深仇大恨嗎?而且母親的事情都有些眉目了,她如何這樣堅決?
思量片刻,他欲要張口說話,卻被司徒君寧的話語聲打斷了。
「如今有些事情不好解釋,還望大哥莫要擔心,寧兒往後定會小心就是。如今要想個兩全的法子,既能推了湘王世子的求親,又能圓了父親的臉面。此事還要勞煩大哥您了。」她一面說話,一面走向司徒君政身側。
司徒君政無奈,卻只得點點頭。
眼前的妹妹,看似溫和,實則十分倔強。自小居住於偏院的西北院落,因府上的丫鬟、媽媽們時常把不住嘴,總是有些閒言碎語傳出去,她卻從未有片刻的不寧,倒是無關事事,更多時候待在院落中不出來。直到最近,才有些不一樣了。
這幾日司徒府倒是異常安靜,雖說對於燕凌宸求親之事十分滿意,可這幾日燕凌宸卻未曾出現過。他也只得暫且放下,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且說尤氏自從送了司徒君寧幾套秋裝、冬裝,一直在靜觀其變。只是這些日子以來,並未瞧見六丫頭穿出來。尤氏倒是不急,只是司徒君榮可是熱鍋上的螞蟻,等的不耐煩了。
這日,晴空無雲,天色幽蘭,秋日涼爽的氣息佈滿了司徒府。
榮欣閣內,司徒君寧撅起小嘴,本是明亮的眼睛變得暗淡無光,毫無目的的瞅向院落中含苞待放的菊花,氣不打一處來。
「竹青,今兒令人將那些個菊花統統處理掉,別再礙了我的眼。」這一出口的話,就帶著怒意。
原是這即將綻放的菊花,令她想起那日凝香閣之事。既是那個小賤人如此喜歡菊花,她便莫名其妙的討厭這菊花來。
「小姐……」竹青小心翼翼的開口,「這些菊花是去年老夫人賞給小姐您的,您確定……」另一半的話,她是如何也說不出口。
雖說是勸小姐,可這個主子是什麼性子,她可比誰都清楚,如今是萬般不敢得罪。
「哼……」司徒君榮冷哼一聲,向前邁出一步,踢倒了身側的錦杌,冷笑道:「今兒不知為何,我不小心觸碰了花骨朵,這手上竟然起了紅點。看來我對這菊花過敏,祖母的一番心意也無福消受了。」
淡淡的話語,她不禁想起原來對自己和那小賤人近乎平等的祖母,不知何時起竟然對那小賤人這樣偏心!
就算是祖母送的又如何,只消這個理由,祖母也不會拿她試問!畢竟在司徒府,向來少爺、小姐的安危最為重要!
竹青明瞭小姐的意思,遂招來榮欣閣的小丫鬟,將這院落中所有的菊花運送出去。
眼不見為淨,直到再也瞧不見菊花的影子,她才舒了一口氣。
然而,這時,一個深藍的衣裙的小丫頭鬼鬼祟祟的貓著腰兒進了榮欣閣,直到見到司徒君榮,她才忙跪下,輕言道:「五小姐,奴婢聽聞府裡的管事媽媽們說,凝香閣的丫鬟翠柳回鄉了。」
「哦?這有何稀奇,我早就知道了。」司徒君榮輕蔑的瞪了她一眼。如今她心情本就不好,這人可是自己找上門來。
她可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這不明擺著自找苦吃?
這小丫鬟是剛從外面買來的歡兒,暫時在三少爺司徒君樂身邊伺候。
歡兒並不知道五小姐的性子,只是這事兒好似比較嚴重,這才稟告給五小姐。「五小姐,若是翠柳回鄉並不奇怪,可她這一去都快半月之餘了。而且,奴婢聽聞翠柳本就是個孤兒,家鄉早就沒了親人。這事情,奴婢總覺得十分奇怪。」
一面娓娓道來,微微抬眸看向五小姐,心裡仍是十分擔憂。方才五小姐的語氣,似乎並不領情的樣子。
果不其然,五小姐冷笑一聲,睨了她一眼,走到的身邊,輕言道:「抬起頭來,讓我好生瞧一瞧!」
歡兒不明所以,唯唯諾諾的抬起頭,卻突然被扇了一巴掌。
這紅紅的掌印如同烙印般印刻在她嬌紅的臉頰上。
「你淨聽別人瞎說!再亂說,小心我撕爛你的嘴!」司徒君榮厲聲一喝。
她不是不知道此人說的是真話,而是她一句都離不開那個小賤人,她心中的火苗越燒越旺,終是忍不住爆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