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閣,紫檀木鏤空雕花椅上,嬌羞的少女正打著盹兒。
一陣微風襲來,她的睫毛眨動一下,繼而睜開了眼睛,垂眸一看,她的身上多了一件薄薄的錦被。而不遠處,一位深藍色玄衣男子赫然而立,他,正是司徒君政。
司徒君寧掀開身上蓋著的錦被,從椅子上起身,緩步走到司徒君政身邊,從他身後喚了一聲:「大哥,你何時過來了?」
男子聽聞此言,回頭看了她一眼,嘴角揚起笑容,只道:「這已漸入秋天,往後午睡還是去內室的好。若是不小心染了風寒,我可真要擔心了。」明亮的眸子中,滿是關懷之意。
司徒君寧這才想起,原來這幾日她都睡得不安穩,就連午睡也是瞇一會兒就醒了。
只因在她心裡,始終放不下醉香樓的事情。
如此想來,她忙問道:「大哥,不知何榮可曾帶來什麼消息?」司徒君寧面色一沉,喟歎一聲,又道:「大哥,我總是放心不下。」
司徒君政卻神秘的一笑,雙手扶著她的肩膀,將她扶到椅子上坐下,這才靜靜說道:「妹妹放心便是,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許是流雲姑娘有所懷疑,但是對她而言,還是分得清輕重緩急,能光彩奪人的走出醉香樓,她最終還是會說出妹妹想聽的話兒。」
直至此時,司徒君寧才覺得當初考慮欠妥。如今顧雲飛贏得了菲蓉的心,菲蓉自然也是十分中意顧雲飛,這算是一件好事了。可她沒有想過,若是此事不成,顧雲飛真會如當初承諾的那樣,幫助自己嗎?
她,不得不懷疑。
她並沒有司徒君政欲想的那般輕鬆,聽了方纔的話,也只是輕輕點頭,淡淡道:「希望一切順利吧。」
只因,這世間,最難猜的便是人心。親情在利益面前都經不起考驗,何況是熟悉並不多久的朋友呢?想到愛情,司徒君寧腦子中乍時閃現出燕凌宸的影子,她不由的一撇嘴,讓自己不要繼續想下去。
她暗暗告誡自己:沒有什麼是永遠可靠的!
「妹妹,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司徒君政發覺她的異常,輕聲問道。
司徒君寧卻搖搖頭,勉強斂出一絲笑容,沖大哥一笑道:「大哥放心,寧兒只是方才剛剛睡醒,這會子腦子還混亂著呢!」
司徒君政聽聞,也不再問下去。這個妹妹的性子,他多少還是知道了,不管她有沒有心事兒,若是她自己不願意說,他是問不出所以然來的。
兄妹二人又閒聊了半會,司徒君政才從凝香閣離去。
直到夕陽西下,司徒府上空染上了黑影,卿芳姑姑前來西廂房,對正在臨摹古畫的六小姐悄聲道:「小姐,奴婢方才去廚房取小姐您最愛吃的桂花糕,見幾個小丫鬟鬼鬼祟祟的不知在聊些什麼,待奴婢走近,她們忽的一下子全都散去了。」
司徒君寧一聽,放下手中的筆,抬眸直視卿芳姑姑的眼睛,柳眉微蹙,想了片刻,才道:「你可是瞧清楚了是那個房裡的丫鬟?」
卿芳姑姑搖搖頭,無奈道:「當時天色已暗,奴婢本沒有防備,又因隔得比較遠,著實沒有看清。」
司徒君寧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可如今已是入夜,她也不便出門,只怕此事要明兒再做細細考慮了。
然而,該有的防衛還是不可以少,於是,她吩咐道:「今夜,院子的人,分兩撥好生值夜,不得有誤,沒事還好,若是出了事情只怕就不好辦了。」
上次,尤氏想給她安一個與人私通的罪名。這一次,她又會想出什麼法子?
然而,這一夜卻是極其安寧,什麼都未曾發生。
次日醒來,司徒君寧便覺得心下不安。若是尤氏明面上與她鬥,她也能有所準備,然而,如今她不動聲色,若是暗中使詐,那就可十分麻煩了。
穿衣、洗漱、梳妝,一切準備就緒之時,紫墨小步走了過來,貼著司徒君寧的耳朵道:「小姐,奴婢瞧見夫人給小姐送衣裳來了,估計不一會兒,就要到了咱們院子了。」
「我知道了。」她的面色並未有一絲驚喜,只吩咐紫墨全當沒看見,去院子裡守著。
青黛放下手中的桃木鑲金梳子,又瞧了銅鏡中的小姐,今兒是容光煥發,只是嘴角卻少了往日淡淡的笑容。
「小姐,夫人如今只怕是來討好小姐的吧!這上好的蜀錦她也捨得,小姐您可千萬不要上了當呀!」雖是小姐與往日不同,她還是擔心,不禁婉轉提醒道。
此時,司徒君寧嘴角微翹,笑靨如花,似是感激的看了一眼青黛,緩緩起身。一面朝院子中走去,一面自言自語道:「這狐狸總會露出尾巴的。她既是願意給,我為何不成全了她?不過……一切定然不會如她所願就是了。」
前世,尤氏可是連平日該有的衣服都不會給她添一件,這人本性難改,她怎會這麼快就轉了性子?
就算是為了司徒君榮,她也不相信!
步入院子,嗅著滿園花香,不一會兒,便見院門處來了陳媽媽,她身後跟隨幾個小丫鬟。
這每個丫鬟手中都托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放著剛剛做好的衣裳。
遠遠看去,色澤亮麗,錦繡光彩,的確是那日所見的蜀錦。
陳媽媽走近一步,垂頭緩緩道:「老奴見過六小姐。」微微抬眸,她隨手招呼幾個小丫鬟上前一步,抬頭看著司徒君寧的眼睛,笑道:「六小姐,這幾件衣裙是夫人特意為六小姐準備的,今兒已是做好了,給小姐送來。」
司徒君寧默然的盯著她,並沒有任何歡喜之情,只是冷冷道:「勞煩陳媽媽了,卿芳姑姑,你收下吧。」
說罷,她不屑的看了一眼陳媽媽。這才沒過多久,她是否還記得當日對自己十分不敬的語氣呢?今兒怎就賠上了笑臉。
這如同狗一樣的奴才,可真是臉色變得真快!
然而,陳媽媽並未立刻離開,而是一直面帶笑容道:「六小姐,夫人特意吩咐奴婢轉告小姐,說是如今已經漸漸入秋,估計過不了多久天就冷了,所以只準備了兩套秋裝,其餘的做了幾套冬裝。」
司徒君寧點點頭,依舊冷冰冰道:「母親還說什麼?」
陳媽媽搖搖頭,道:「沒有了。」
司徒君寧嘴角微勾,冷冷一笑,睨了陳媽媽一眼,「如今衣服已經收下了,還請陳媽媽代我謝過母親。今兒我身子不適,就不過去親自感謝了。」
說完,她搭上青黛的手,回了正房。
直到她心平氣和的坐在椅子上,卿芳姑姑將這些衣裳放在案桌上,司徒君寧才有心思仔細辨認一番。
觸手一摸,這入手的感覺十分光滑,的確是蜀錦不錯,而且這做工亦是十分精緻。越來越覺得沒有絲毫破綻,然而她的心頭卻是越發覺得不安。
一切太過正常了,就顯得不正常了。
尤氏怎麼會這樣好心?
「將這些衣服鎖起來吧。」她吩咐卿芳姑姑。
「若是夫人問起來,小姐為何不穿這新衣服,那如何是好?」卿芳姑姑雖然知道小姐對尤氏不喜歡,可沒有必要與這衣裳過不去吧!再者,若是夫人一直不見小姐穿這衣裳,定然會起了疑心。
司徒君寧美眸微微眨動,隨意擺擺手,並不打算說些什麼。
卿芳姑姑意會,趕緊撤走了衣裳,命小丫鬟將這些衣裳好生收拾在一個衣櫃裡,落上了鎖。
這事兒,她並未打算告訴任何一個人,即便是凝香閣最信任的卿芳姑姑。
入夜時分,她親自去打開了衣櫃,拿起剪刀,毫不吝惜的將這些衣服全都剪碎。尤氏給她的東西,再好,她也不能領了情。
這一剪刀一剪刀下去,美麗漂亮的衣服不一會兒便成了一堆破布。在晃動的燭光下,她一眼就瞥見了藏在冬裝裡的香囊。
這,簡直是觸目驚心!
司徒君寧冷哼一聲,如水般的美眸中霎時間結成了一層厚厚的冰霜。目光如寒冰一樣,在這黑夜中越發令人畏懼。
「尤氏,我真是想不到,你是打了這個主意!若是我乖乖穿了這些衣服,估計一切都會如你所願。」這香囊中摻雜的東西她不知道,然而好端端的衣服為何就多了這些個髒東西呢?
她再傻,也不會不明白。
不過,她並不打算將此事鬧大。
如今菲蓉已經找到,許是用不了多久就能從她口中瞭解當年的真相。到時候,這新帳舊賬可真要好好與尤氏算一算了!
如今看來,尤氏已然不是強硬的與她作對,她這是想暗中要了自己的命!
一面想著,一面將香囊取出,吹一吹香囊上面散落的棉花,她將香囊收了起來。這可是打倒尤氏的一個證據,她怎麼讓它落入別人之手!
夜色更加凝重,司徒君寧將那衣櫃落上鎖,她悄然離去。
一切如同未發生一般,待她去了正房歇下,不禁嘴角勾起,冰冷一笑,「尤氏,既然你想要了我的命,那我也不會善罷甘休。只是,到時候,不知道死的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