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君寧心如明鏡,這個牡丹銀釵雖不貴重,卻飽含老夫人的一片情意。只因,這牡丹銀釵是當年祖父總給祖母的定情信物,自從他們成親過後,祖母便把這牡丹銀釵好生收了起來。
這個牡丹銀釵,是前世她與燕凌宸定親之後,祖母送給她的。如今祖母將這銀釵給自己,言外之意,就是希望她能有個好姻緣。
一來,這銀釵不算貴重;二來,這銀釵意義深刻。司徒君寧便沒有拒絕,她更加懂的祖母的用心良苦。
只是,這府上如今卻將不再平靜了。
果然,三日後,她在凝香閣繡花之時,卿芳姑姑面色緊張的走了進來。
「六小姐,奴婢有事要稟報。」她雙目微垂,眉頭緊鎖,平日的笑容不再,多了幾許愁容,支支吾吾道:「小姐,奴婢的家人慘遭不幸,不知是何人所為……請小姐允許奴婢回鄉探望一番,順便安葬了雙親及妹妹……」說罷,她已是雙目含淚,悲泣出聲。
司徒君寧心頭彷彿一下子堵了塊石頭,重重的壓抑著她不能呼吸。她手中的絲線不知不覺間從指間滑落,掉在地上,她的瞳孔緊鎖,目光焦急。柳眉蹙動,心頭的憤怒瞬間被激起。
片刻恍惚過後,她忙上前抱住卿芳姑姑,將她扶到床榻邊坐下,焦急道:「姑姑,別難過了,逝人已去,您也要多保重身體才是。」
雖是這樣安慰,可她的心裡卻十分擔心。強烈的預感讓她產生前所未有的畏懼,難道,一切如自己猜測那樣嗎?
不,千萬不要!
雖說自己這一世是要報仇,可她的手上斷然不可以沾上不該有的鮮血!
方才司徒君寧的安慰,沒有丁點兒效果,卿芳姑姑依舊悲痛萬分。娘親、爹爹,還有和小姐一般大的妹妹皆是無故冤死,唯一倖存的是寄養在姨母家的弟弟。若是連他也遭遇不幸,只怕自己也想隨爹娘、妹妹而去。
「姑姑,我一定會為你報仇的,姑姑請放心。」司徒君寧的話語異常堅定。
這等傷天害理之事,尤氏,你可真敢下得去手!我定會讓你付出血的代價,不,我要讓你十倍、百倍的償還!
她和大哥剛剛調查當年母親死去的真正原因,如今插手這事情的只有自己房裡的卿芳姑姑。這事情還沒找到線索,尤氏就著急動手了!就連她身邊姑姑的家人都不放過!
卿芳姑姑並不知情,如今聽小姐說會為自己報仇,漸漸止住哭聲,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感激道:「奴婢謝過小姐,爹娘死不瞑目,妹妹還未成年,我真是心痛!」
這等心酸,司徒君寧雖未曾經歷,卻十分明白。只怕這時的卿芳姑姑寧願用自己的性命去換父母、妹妹的性命吧!
司徒君寧傾身將她扶起來,斬釘截鐵道:「誰敢動我身邊的人,我定會讓她去償命。姑姑放心,這次寧兒連累你了,我恨不得立馬親手取了她的頭顱,只是眼下時機尚不成熟,還請姑姑暫且等待。」
卿芳姑姑更不明白了,小姐怎麼認為這事情與自己有關係呢?
「六小姐,千錯萬錯都是奴婢的錯,奴婢不希望小姐您將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啊!」她極力反對,雖然她也想報仇,但自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有怎麼去報仇?
司徒君寧不再過多解釋,去梳妝台前取了一個木製的小盒子,將盒子打開,取出裡面的銀票,遞給卿芳姑姑道:「這些銀票你拿去,好生安葬家人吧。我派人跟你回去,記住,一定要小心,我怕此人還會下手。」司徒君寧囑咐著,腦子卻更加清晰,尤氏絕不會就此收手。
不過,司徒君寧不敢肯定尤氏什麼時候還會動手。又或者是,她這次緊緊是給自己一個教訓?
卿芳姑姑含淚接過銀票,又重重謝過司徒君寧,「六小姐大恩大德,奴婢沒齒不忘,往後定當竭盡全力報答小姐。」說罷,她重重的磕了三個頭,才緩緩離開。
直到看不清卿芳姑姑的身影,她才靜下心來。將近日發生的事情連在一起慢慢回想,先是檀香寺對自己下手,並未成功。如今她在府上,尤氏就算有心也不敢輕易妄動,才會想起從她身邊的下人們下手。
摧毀卿芳姑姑的意志,自己定然會有所察覺,那麼勢必會放手不再追查當年之事。
只是,尤氏,如今的司徒君寧早已不是那個被你驚嚇一次就不敢動手的小女孩了。早晚有一天,你會為自己今天做過的一切付出代價,你會後悔不已!
這幾日,司徒君寧讓大哥陪著卿芳姑姑去鄉下安葬了死者,又送給卿芳姑姑姨母家一筆銀子,托付他們好生照顧卿芳姑姑的弟弟。
這幾日,司徒府卻極為安靜,尤氏顯然沒有動手。
那麼,她如此做便是恐嚇自己一番。只是,這舊仇新仇她都會去報,但是如今只能暗地裡做查,動作還不可太大,以免打草驚蛇。
待司徒君政回府,還未回去換過衣衫,就直接到了凝香閣。
他面色凝重,目光低沉,似是壓住心頭的火氣,平靜道:「寧兒,一切與你猜測的十分吻合。不過……」
「不過什麼?」司徒君寧雙眸一閃,緊接著問道。
司徒君政喟歎一聲,徐徐道:「不過尤氏下手可真夠狠,這次去刺殺卿芳姑姑家人的殺手好似的歃血盟的人。」
歃血盟?司徒君寧為之一動,這可是燕京最為黑暗的組織,殺人不眨眼,不管是誰人,只要給了足夠的價格,他們就會接受,向來是直取性命,最後按照人頭收錢。
尤氏可是下了大手筆!捨得花銀子去處理掉她身邊下人的家人,真是不簡單!
司徒君寧還在沉思,又聽聞大哥說道:「妹妹,往後定要小心了,這次的事情,卿芳姑姑不知道,若是哪一日她知曉真相,會是怎麼樣的反應,你可曾想過?」
不是他多心,是尤氏這個人,他越發覺得可怕。若是尤氏耍點小計策,讓卿芳姑姑誤以為這事情出自妹妹之手,那後果可想而知。一個卿芳姑姑不可怕,若是她被尤氏收買,這往後可就難說了。
司徒君寧不是沒有想過,只是,她瞭解卿芳姑姑的為人。即便她背叛自己,她也不怪她,畢竟這事情的確因自己而起。君不殺人,可人因君而死。
頓時心頭一陣劇痛,她深深感覺到強烈的罪惡感。
「大哥,我會小心的。這無關卿芳姑姑,大哥別擔心了。」她的眼眸染上一層厚厚的濃霧,她的心思一樣十分混亂。
自從重新活回來,她不再輕易相信任何人。就算是掏心掏肺的人,亦是會有針鋒相對的那一日。只是,卿芳姑姑她是無辜的,若真是擺脫不了命運,她也認了。
「我擔心……」司徒君政眼眸裡更多的是憂慮。
「大哥,別說了!」司徒君寧提高了嗓音,幾乎是吼出來。片刻後,她的面色十分冰冷,緩緩道:「大哥,你可曾想過,若是卿芳姑姑此時出了意外,尤氏會怎麼做?到時候,只怕尤氏自己做的事情也會變成我做的了!」
司徒君政怔怔的看著妹妹,她的話不無道理。看來,還是自己考慮太過簡單了。
司徒君寧不再與他談下去,從凝香閣走出。
陽光明晃晃的照進院落中,她頓時間覺得心頭的那抹憤怒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倒是異常的平和。本來她以為,報仇會是這一世唯一的目的,如今看來,好似不是。
她並不能眼睜睜看著無辜的人因自己而死。是她的心還不夠堅強?還是她不夠心狠手辣?
司徒君政跟隨她出來,站在她身旁,叮囑道:「一切都要多加小心,這個給你,無論何時遇到不測,你只要吹響它,我會盡快趕過去。」說著,他從頸上取下一個小巧的竹哨。
司徒君寧凝視大哥片刻,接過竹哨,放在口中輕輕吹了起來,聲音清脆婉轉,卻與一般哨子不同。這聲音彷彿能穿透人心,絲絲毫毫未有半點陳雜之音。這哨子看上去並未任何異常,不懂音律之人也不會察覺出哨子音質的不同。
「謝謝大哥。」司徒君寧嘴角勾起,將這竹哨掛在頸上,露出潔白的牙齒。
而此時,司徒君寧卻發覺院中卿芳姑姑的身影從眼前飄過,她的面色十分蒼白,緩步移動身子往庭院邊上走去。瘦小的身子,彷彿一陣風就可將她吹倒,她白皙的玉手拿起剪刀,剪掉凋零的菊花。
司徒君寧暗暗歎息,卿芳姑姑真如自己看起來那般寧靜嗎?她不願多想。
司徒君政又囑咐她幾句,才從容的離去。他的目光瞥見院落一角的卿芳姑姑,心頭略路不安。只是,六妹妹,她是難以說動了。
司徒君寧將竹哨放入口中吹起,婉轉悅耳的聲音再次響起,她的心漸漸寧靜。
這仇,她不會忘記。終有一日,她會親眼看著尤氏生不如死,以告慰母親的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