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究竟是怎樣一回事?老夫人陷入深思,方纔的話語就此打住。
司徒君榮卻無法安心,雙眸哀怨淒楚,十分惹人憐惜。
「母親,您覺得這事兒……」她不知老夫人為何一時間止住了話語,追隨老夫人的目光看去,直到瞧見庭院中的狗仍在抽搐,她才猛然想起李大夫的話語。
這蓮蓉糕裡有硃砂,可樂兒的症狀卻不似硃砂。難道老夫人瞧出這其中的不對了?
司徒君寧美眸一動,這尤氏臉面瞬間的變化盡收眼底,她無奈的笑笑。
「雖說我老了,可頭腦靈光著,你們瞧瞧,硃砂的中毒症狀不是這樣,看來,有人從中做了手腳。」老夫人微瞇雙目,歎息一聲。
這深宅之中的爭鬥她見得多了,但真切的出現在司徒府,還是為之一振。
這時,尤氏不好再隱瞞,似恍然大悟一樣,連連一歎道:「母親這麼說來,我才想起李大夫的話,他當時也說過這不像是硃砂中毒症狀。都怪兒媳,方才為了揪出這下毒之人,竟然忘了這回子事情。再說,無論如何我也不會相信榮兒會害我的兒子。」說完,她柔和的目光看了司徒君榮一眼。
司徒君榮這才心安,忙起身坐到尤氏身旁,靜靜說道:「謝謝母親,但是榮兒覺得,不管是誰下毒,無論硃砂也好,還是另有他因也罷,都是不可饒恕的。最讓榮兒不明白的是這硃砂怎會在女兒房中,這可是明擺著陷害女兒!」說著,雙眸染淚,十分委屈的模樣。
老夫人看了一眼這孫女,她的話在理,接道:「榮兒說的對,只是這事情有點難辦,晌午時候你們都休息去了。榮兒,你房裡的丫鬟可發覺有何不妥?」
司徒君榮搖搖頭,凝望了老夫人一眼。
「既然這樣,我知道燕京城西郊處有一位名醫,名叫沈鶴,只是他脾氣古怪,向來不諳世事。尤氏,你看看能不能想辦法找人請他過來。若是他在,定然能查出這糕點裡下了什麼毒。」老夫人悠悠的說道。
沈鶴,老夫人斷然不會忘記這人。當年她是燕京城林家的奇女,求親之人不在少數,沈鶴便是其中之一。不過那時老夫人也是性情孤傲,豪爽大氣,從未考慮過女兒之情。而後,老夫人是皇帝親自指婚,沈鶴曾經反抗過,老夫人卻不願連累家人,最終這事只能放下。然而,自那以後,沈鶴常年足不出戶,本來燕京赫赫有名的沈大夫,漸漸被人遺忘。
她神情恍惚,回想起往事,不免心酸。這都四十多年未曾見過了。
尤氏察覺出母親的異樣,卻猜不透她的心思,只應聲答道:「既然母親這樣說了,兒媳這就安排人去辦。那硃砂之事……」尤氏抬眸,又看老夫人一眼,如今毫無線索,只怕是查不出究竟是誰做的了。
「暫且這樣,都散了吧,待沈大夫瞧過之後再做決定吧。」她微微瞇上眼睛,一絲困意襲來,羅媽媽忙扶住她。
尤氏不好再堅持,只得應下,臨走時狠狠瞪了翠柳一眼,對著司徒君寧冷冷一笑。
司徒君寧卻淡淡笑著,看尤氏與司徒君榮離開,親自上前扶起依舊跪在地上的翠柳,關切道:「你還好吧?」
翠柳回了司徒君寧淡然一笑:「有六小姐在,奴婢不怕。大不了一死,奴婢定然不會讓六小姐受到牽連。」片刻後,她卻止住了笑容,怯怯的看著司徒君寧,「六小姐,都是奴婢的錯,求小姐責罰。」
司徒君寧忙將她拉了出去,小聲道:「回去再說吧。」
凝香閣,清新的氣息讓司徒君寧頓覺舒心。
翠柳卻不能安心,這猶如喉嚨裡卡了一根魚刺一樣,跟著六小姐身後,後悔不已。「六小姐,奴婢考慮欠妥,才會中計。」
「這不關你的事,若是有人故意為之,就算你不幫忙,她們也會想法子將我拉進那灘渾水。」她如水般清澈的眼眸發出意味深長的光芒,輕笑一聲。
幸好尤氏是一個性急之人,出了事情就去老夫人那兒告狀了。她才有時間讓丫鬟、媽媽們將有人故意放在房中的硃砂找出來,趁五姐姐午睡時候無意中丟進去。這可不怪自己,怪只怪司徒君榮房裡的丫鬟太過貪財,一點點小銀子就忍不住去撿,繼而昏睡過去。
如今,就讓尤氏去查吧!想必打死她,她也不會相信自己的親生女兒會謀害自己的親生兒子!這是多麼荒謬的事情!
三日後,尤氏不知想了什麼法子,竟然真將沈鶴請來了。
沈鶴雖年過六旬,一襲青白色衣袍,瘦削頎長的身子,顯得精神十分好。
府裡出了這等事情,如今來了一位近乎神醫,這司徒府上下無不想見一見沈鶴的真容,唯獨老夫人在壽康苑中未曾踏出一步。許是當年之事,她心底多少有些顧忌。
如今,雍樂軒內,沈鶴隨尤氏進了西廂房,他步履從容的到了床榻前,瞧了瞧司徒君樂的臉色,又試過脈,神情有些異樣,微微搖頭,低聲道:「司徒夫人,可否將三少爺吃過的蓮蓉糕取來讓我瞧一瞧?」
尤氏聽聞,趕緊令丫鬟取來那盒蓮蓉糕。
這夏日時節,放了三日的蓮蓉糕上長了一層黑綠的霉,一股臊臭的味道飄散開來,沈鶴用刀切開取了一小塊揉碎了仔細辨認。這略帶紅色的的確是硃砂,若是只粗略看去,不會發現其中含有別樣的東西。
沈鶴卻十分明白,三少爺中毒症狀與硃砂相似,卻不是硃砂所為,若是自己沒有猜錯,這便是極為罕見的毒藥——「聚沸散」。此等藥物在西燕已經禁止五十年,當年若不是自己極其愛好習醫,只怕也不知曉這等毒藥。
「取一碗溫水過來。」沈鶴微微垂頭,又取了一小塊蓮蓉糕,小聲說道。
尤氏趕緊催促身旁的小丫鬟取來一碗溫水,遞給沈鶴,淡淡道:「沈大夫,給。」
沈鶴並未回頭,只伸出手接住了碗,又將方纔切下的那小塊蓮蓉糕放進水中。只聽見「滋滋」聲,碗裡的水面上升級一團白色的煙霧,那味道極其刺鼻,沈鶴忙伸袖摀住鼻子,直直退到一側,怪異道:「果然沒錯!」
尤氏與眾人見狀,亦是趕緊撤到一旁,方纔那一刻著實嚇到她了。她直盯著碗裡出現的煙霧,這真是太可怕了!
不多會兒,白色的煙霧漸漸消失,刺鼻的味道也飄散開來。
「沈大夫……」這時尤氏才開頭,欲要問其原因。
沈鶴卻喟歎一聲,微微動動眼瞼,緩慢道:「司徒夫人,方才一切您已瞧見,這才是三少爺真正中毒的原因。這藥名叫「聚沸散」,在西燕已經禁止使用,如今更是十分罕見,這藥無色不易察覺,遇水便會出現方纔那一幕,藥性極強,若是食用過量,會致人死亡。想必三少爺沒吃太多,這會子無礙,只需好生休養半月便會無虞。」
語畢,他捋了捋鬍須,面上毫無表情,一副冷漠嚴肅狀。
尤氏不由自主的點點頭,思量片刻,又道:「沈大夫,既然這藥極其罕見,一般人也不會得到,今日這事……不是很奇怪嗎?」
沈鶴點點頭,卻道:「司徒夫人,這就恕老夫無能為力了,內宅之事老夫從來不會過問。」一邊說著,他就緩步走向院落,「注意三少爺平日的飲食清淡些,老夫告退。」
尤氏謝過沈大夫,忙讓琉璃送了診金過去,沈鶴卻拒絕了。尤氏擔憂自己的兒子,更害怕以後再次出現這等事情,心下憂愁,讓陳媽媽備了馬車將沈鶴送往西郊住處。
方纔,雍樂軒,不僅尤氏在,司徒君寧也在。
令她不解的是,這下毒之人是何等心計,竟然想起用硃砂遮蔽了眾人的眼睛。若是此事老夫人未曾察覺,若自己不曾有所準備,這在自己院落中發現了硃砂,只怕她說有口也說不清了。
還有,這「聚沸散」究竟是什麼東西?剛才那情形的確讓人畏懼。
待沈鶴離去,尤氏一個個注視雍樂軒的人,司徒君寧、翠柳、司徒君惠……一個個十分鎮定,她並未瞧出什麼異樣。因前幾日肖氏被老夫人罰過,一直足不出戶。
思量半會後,她走到清月姑姑耳畔,瞧瞧嘀咕了幾句,清月姑姑神色一變,趕緊走出了院子。
這會子,雍樂軒內,眾人皆對視著,不知接下去將發生什麼。
司徒君寧淡淡笑著,尤氏,你除了有求助老夫人,又會什麼?若是那日祖母不在,你只怕是難當此任!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清月姑姑回來,手上還狠狠拽了一丫鬟回來。這丫鬟嬌羞的面容滿是淚珠,許是清月姑姑太過用力,她疼痛的哭喊道:「姑姑,饒了我吧,我什麼都說。」
清月姑姑卻冷冷蹬她一眼,拎著她到了尤氏面前,用力的把她往地上一仍,嚴肅道:「賤蹄子,你不是要說嗎?你可要一五一十的向大夫人好好說說!敢說一句假話,我……」她揚起手掌,寒冷的目光直直刺向她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