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司徒君寧將繡好的荷包放在床榻上端詳了片刻,甚是滿意。
荷包選用上好的蘇錦,質地柔軟,鑲嵌上喜鵲登梅圖,顯得格外喜慶。這荷包是她重新回來送給大哥的第一份禮物,司徒君寧很是用心。
她沉思之際,卿芳姑姑已然走到她身側,讚譽道:「六小姐,你這繡工越發精湛了,還有這繡法,奴婢怎沒見過呢?」
卿芳姑姑好生瞧了片刻,依舊搖搖頭。小姐這些時日的確不一樣了,不僅聰慧,而且言談舉止之間也變了味道,沒想到連著女紅都做的這樣好。她在佟氏身邊這麼多年,見過的繡法自然不少,今兒這一種,的確沒見過。
司徒君寧嘴角一揚,拿起荷包,玉手指給卿芳姑姑道:「這是多股索子繡,若是姑姑喜歡,我有空兒教你就是了。」
那些年,她與燕凌宸兩情相悅,為了尋得他開心,她可是下了好一番功夫,當年燕京流行這種繡法,她自然是會了。只不過,如今這種繡法只怕會的人沒有幾個!
卿芳姑姑十分高興,忙屈身謝過司徒君寧,投以羨慕的目光。
此時,凝香閣外,司徒君政款款而來,他命身邊的丫鬟端了一食盒桂花糕。走入院中,他食指放在嘴邊,示意丫鬟們不要聲張,悄然進了閣中。
「吱呀」房門輕輕開了一道縫隙,緊接著華麗的衣袍從縫隙中露出一角,司徒君寧察覺卻未發出聲響,故意說道:「姑姑,這荷包我可想等到大哥生辰時候送給他,你覺得如何呢?」
「這樣甚好。」卿芳姑姑全然未發覺大少爺已經進了閣中。
本來想給妹妹一個驚喜,如今無意中聽見司徒君寧為自己繡了荷包,他甚為激動,以為對方沒有察覺,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去,濃黑的眉毛一挑,驚喜道:「好妹妹,若是繡好了這會子給我就好,何須等到生辰?」
司徒君寧抬眸一笑,「那可不行!」說著就拿起了荷包藏在身後,如水般的美眸中悠悠的漾了起來,「若是這會子給你了,等你生辰時候又要想破頭皮給你準備禮物了!」
她微微撅起小嘴,冷哼一聲,心想:我只是逗你玩罷了!
卿芳姑姑瞧見這兄妹可真是一對活寶,知趣的退下。
這時,司徒君政取過丫鬟手中的桂花糕,一手拈了一快直接放入手中道:「這味道,真是美極了!」他俊美的雙眸向司徒君寧眨了一下,又是得意道:「本來是想送給妹妹你的,如今看來,我還是吃進肚子裡更安心!」
旁邊的丫鬟伸手摀住小嘴,偷偷笑了。大少爺在府上對其他人都冷冰冰的,彷彿別人欠他銀子似的,唯獨對這個六小姐,是笑如春風,飽含情意。
「紫羅,你退下吧。」許是意識到這小丫鬟偷笑,他方纔的笑容褪去,趕緊將她攆了出去。
司徒君寧卻是一笑,「大哥,你這是不小了,也該討個媳婦回來了,寧兒希望大哥能早入尋得幸福。」她一面說著,笑容漸漸消散,最後鄭重道:「我說真的,這燕京城如你這般年紀的人早都是娶了親了,也就大哥不著急,若是再這樣等下去,這好姑娘可都被人挑光了!」
「我才不急呢!」司徒君政將手中的食盒放下,怡然自得的坐在紫檀木雕花椅上,目光變得游離開來。「當年母親去的早,尤氏又是一個狠心腸的人,你那小小年紀她都下的了手,若不是祖母當時護下你讓你暫且住在別院,只怕是……」他已是說不下去,抬眼看了一眼司徒君寧。
司徒君寧向前一步走到他面前,滿是關懷道:「大哥,兒時的事情我早就不記得。我已經長大了,料想她不敢對我如何,我也絕不會任由她擺佈。只是大哥,我擔心的是你。雖然前幾日發生了些事情,可祖母如今仍然未允了尤氏掌家,這會子她斷然不能干涉大哥你的親事。」
司徒君政並不認同,他輕歎一聲,「在外幾年我才識得世間冷暖,對於感情我更相信命中注定,該是你的,終究會是你的,我是萬般不會強求的。」
此時,他的腦中漸漸出現一個人影,清秀的面容,樸素的衣裳,長長的青絲散落下來,淡美純真的笑容。當年若不是她在危難之中救助自己,只怕再也見不到眼前的妹妹。那時候,他就下定決心,這輩子非她不娶,可是世事並不如人願,那女子竟然在他要回府之時,香消玉殞。
自此,他便再沒了心思去想兒女情事。在他心底,只有一個位置,給了她。她的名字也如蓮花般高潔淡雅。青蓮,我對不住你!此生無緣,來生我必當護你周全。
司徒君寧並不知曉大哥經歷的事情,但是她能明白他的心思。
「大哥這樣想固然好,人生難得看的明白。縱然萬千繁華而過,終不過變成一捧黃土而已。」她的眼眸中透露出超出這個年紀的成熟,透過紗窗,她看向窗外搖擺的樹葉黯然神傷。
她的前世如這樹上的葉子一樣,不能決定何時生長,不能決定何時飄零,更不能決定最終落向何方!
「寧兒,你何時變得這樣傷感?」他濃黑的眉頭微蹙,拈起食盒中的一塊桂花糕放入口中,轉而做了個鬼臉道:「這女孩子憂愁久了就會長皺紋的呢,快別煩心了,嘗嘗這桂花糕吧。這可是小廚房剛剛做好的,你聞聞,這味道是不是不錯呢?」
一面說著,他就將那一食盒的桂花糕放在君寧手中。
司徒君寧轉而一笑道:「還是大哥最疼我。喏,這荷包就先給你好了。」
司徒君政接過一瞧,雙眸閃出讚許的光芒,幽幽道:「真是不錯。妹妹好繡工,我可記得當年出遊之前妹妹向來不願做這些東西,想必是瞧上哪家少爺了不是?」
司徒君寧睨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食盒,走到房門處掀起簾子,一步跨了出去。
對於自己的事情,她不願意去想。前世的經歷,她早已經將一切看淡,就算癡纏到死的情誼,又有幾個是真心?就像燕凌宸,她越發想不明白,當年自己是如何看上了他!
院落中,七彩菊綻放出嬌艷的花朵,原先白色的花瓣,經過幾日的驕陽照曬,如今有些花瓣便成了粉紅色,有些花瓣紅白鑲嵌,十分美麗。
她上前伸手觸摸,嘴角也多了一許笑容。
「大哥,你是否還記得很小時候有人落水,我派人救過一個人?」不知為何,她的腦子中突然閃現那個黑衣人,第一次來尋找石頭時候,她分明說自己是大哥的手下,還說是被自己救過。若真是這樣,想必大哥應該認識。
司徒君政在院子中踱步,思忖半會,淡淡道:「好似有這麼一回事兒,只是已過了數年,我想不太清楚了。我記得當時這人剛剛被救醒,就被他家人尋了去了。」
司徒君寧眼中發出一絲亮光,接著問道:「那大哥可記得他的名字?」
得到的答案卻是——司徒君政搖了搖頭。「好似在翠煙湖一帶,那裡本來就甚少有人前去,不過那邊景色倒是不錯。」
見尋不到答案,司徒君寧便不再說話。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大哥這個問題。那個黑衣人又與自己有什麼關係,只不過是用自己的一塊石頭換了他一個玉珮而已。
「你怎麼想起這件事了?」司徒君政追問道。
司徒君寧略略搖頭,她自己都想不明白。
良久,司徒君政從凝香閣離去,他的臉上多了一分喜悅。這個妹妹,感覺與往日不太一樣了。這樣也好,世事難料,若是想生存下去,不能一味的單純。
晚膳時候,翠柳急匆匆的跑到凝香閣,神色慌張的見司徒君寧。這丫鬟,她記得,若不是前些日子她幫了自己一個忙,只怕現在早已容貌盡毀。
「六小姐,奴婢有話不知要不要說。」她抬眸,眼中滿是畏懼,小巧的身子略略顫抖。
司徒君寧一愣,許是意識到了什麼,讓丫鬟們退下,這才道:「這會子沒人了,你就說吧。」
翠柳抽泣了幾聲,鎮定下來,「六小姐,方才奴婢經過福香苑門口,聽大夫人房裡的丫鬟們在私下議論,說六小姐您……」她欲言又止,雙眸中的目光滿是懼怕。
「接著說,沒事的。」司徒君寧依然淡淡笑著。
「奴婢聽他們的意思好似是從華老夫人壽宴回來,五小姐就閉門不出,這會子大夫人十分憤怒,便將此事怪在小姐您的身上。本來奴婢想繼續聽下去,他們發現了奴婢便不再說了,奴婢也不敢逗留,這才趕緊來告訴小姐。」翠柳說完,神情這才鎮定下來。
司徒君寧點點頭,走向梳妝台,取了一個繡花簪子斜插在翠柳髮髻上,輕言道:「你戴上它,果然是漂亮了幾分。」
翠柳面色紅了,忙謝過司徒君寧,而後開心的離開了。
尤氏,她到底想怎麼對付自己?司徒君寧陷入深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