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亦霖垂著頭走回了隔間。請使用訪問本站。舒睍蓴璩
宋母早就已經坐不住了,也沒有心思再喝茶,她臉上的表情非常僵硬,看到兒子回來了,平常是個話嘮的她,這會卻不知道要和兒子說什麼好。
左右沒了辦法,宋母只好叫了宋亦霖一聲。
「霖霖啊……」
壓抑著的、很輕的聲音,卻在此時此刻死寂的空間裡,化為了巨響煨。
沉默了良久,宋亦霖才像是忽然找回了神智一般,動了動唇,吐出一個字,「媽……」
「在、在呢!」
「我們回去吧……組」
「誒?可是不是說好一起吃晚飯的麼?」
「天都快要黑了,估計是吃不成了吧……」
宋亦霖抬起頭,看了一眼窗外,淡淡地說道,可是卻似乎能聽見男人的心在滴血的聲音。
他該是疼到了什麼程度,才能猶如一具行屍走肉一般在說話。
「霖霖,你別這樣,媽心疼……媽也聽到了夏溫暖在隔壁說了些什麼,我知道你難受……但是你不要憋著,回頭憋壞了身子可怎麼辦?」
宋母心焦如焚,摸了摸宋亦霖冷冰冰的臉頰,憤憤說道,「直接去找她問清楚好了,有媽陪著你!要是她心裡真的還對項慕川念念不忘,想著重回項家的話,你們兩個就別在一起了吧!你犯不著受這種窩囊氣,委屈自己!這樣,媽也好放心一些……」
宋亦霖一臉苦笑地望著母親,感受著她的話就如同尖刀一般刺進自己的心口,一刀又一刀的,血淌得更快了。
他本身就痛得喘不過氣來,經母親這一補刀,似是已經慘烈到生不如死的地步了。
——「你說我是為了女兒,才要害死你的兒子?」
——「林依,項慕川的心已經不在你身上了……」
——「就算我真想重回項家的話,根本不需要做這麼狠毒的事,只需說一聲,就夠了……」
夏溫暖說的話,言猶在耳,回放的時候,還帶著回音,就像是置身於音樂會感受著三百六十度旋轉的立體聲效一般,宋亦霖嘶了一口涼氣,按住快要裂開的腦袋,另一手握成拳重重敲在牆面上!
他無法不在意,也無法淡然地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夏溫暖曾經認真地告訴過自己,項慕川不會成為他們之間的阻礙,可是,真的會如她所說麼?那麼現在呢?這一刻又算是什麼?
項慕川是夏溫暖的初戀,甚至是超越初戀的存在,他們做了三年的夫妻,曾是彼此最親密的存在,而且,還有一個孩子——小南南雖然不姓項,但身上卻流著項慕川的血,這一點,無論如何也抹殺不了。
而夏溫暖這麼久以來,一直是知道項慕川已經改變了的心意的,如今障礙都已經掃清,她如果想要重新和他在一起,確實是一句話的事情……
都說人在氣頭上的話不可相信,但是,那往往含著當事人的幾分真心,或許,夏溫暖是真的曾經這樣想過的。
宋亦霖也想做到百分之百不懷疑夏溫暖,可是問題是,他做不到。
至少現在是做不到的,自己正陷在這個糾結的漩渦中無法自拔,並且越陷越深,他不想自欺欺人。
宋亦霖想,自己不能再聽下去了,萬一夏溫暖又說出一些更加讓人難以接受的話來,他怕自己會承受不住,或者是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事情來。
所以,趁著自己的心臟快要爆炸之前,他得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才行!
於是男人便隨便找了個借口,「暖暖今天太累了,我不想再給她增加負擔了……」
宋母又開始恨鐵不成鋼——「都這種時候了,你還在為她考慮嗎?!兒子啊,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清醒一點?!」
宋亦霖瞥了宋母一眼,懇求道:「媽,你就讓我靜一靜吧。這種時候,我真的什麼話都不想說……」
但是,男人的內心掙扎可逃不過母親的火眼金睛,她抓住宋亦霖的手腕,用盡全力扯動了一下,「霖霖,告訴媽媽,你是不是害怕當面去問夏溫暖,會得到你不想要的答案?你不敢面對你們之間的問題,是不是?你在逃避,對不對?」
宋亦霖的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他確實如母親所說的,心中帶著許多不確定,但是,項慕川也在,還有那個纏人的項老太婆,他總不能現在衝進去,劈頭蓋臉就問夏溫暖——「你是不是還對你的前夫餘情未了」,這只會讓事情更加混亂吧。
而且,事已至此,這頓飯,夏溫暖哪還有心情去燒呢,切個菜,估計都會切到手指吧。
說真的,就算晚飯照舊的話,那又如何呢?恐怕到時候,捧上來的是山珍海味,都沒有人能夠下嚥了……
宋亦霖咳嗽了兩聲清嗓子,道,「隨你怎麼說吧,我回家了!」
「誒,霖霖,霖霖啊……」宋母在後頭緊緊跟著,膽子稍微大了起來,就又開始碎碎念了,「你就這樣忽悠你親媽啊?來早了就給我看著他們鬧來鬧去麼?你就不能聽我一句勸麼,做人要當斷則斷,別拖泥帶水的,越拖煩心事越多,你懂不懂?!你怎麼就這麼的死心眼,認定了她一個女人啊?聽她說那些話,你的心裡難道就沒有被背叛的感覺麼?我可是快要氣死了啊!呀……怎麼不理人,宋亦霖你這個混小子!」
宋亦霖無可奈何地掏了掏耳朵,拿出手機,他低下頭編輯了一條短信,是給夏溫暖的,沒有交代理由,只是說了取消今晚的約定。
發送出去之後,宋亦霖便果斷地將手機關機了,電板也卸了下來,丟進了宋母的包裡。
「幹嘛呢你?」男人的動作太快,以至於宋母根本沒有看清楚,他丟了什麼進來,伸手探進包裡,她摸到一塊電板,舉起來晃了兩下,不解地問,「霖霖,你怎麼關機了?這事兒是她夏溫暖的錯,又不是你的問題,你心虛個什麼勁啊?還拆電板呢!你是不敢給她打電、話,還是不敢接她的電、話啊?真是搞不懂你,兩個人把話攤開來說說清楚不好麼,好端端的非要藏著掖著,也只有你們這群小年輕啊,才會整出來這麼糾結的東西來!」
宋亦霖直勾勾地望著那塊電板,默默在心裡歎了口氣,就目前自己內裡洶湧得足以排山倒海的情緒來看,他可做不到和夏溫暖心平氣和地對話。衝動是魔鬼,發言需謹慎,尤其還是這麼敏感的話題,他需要一段冷卻時間……
另一邊,夏園的會客廳,一頭是水深火熱,一頭是晴川暖陽,氣氛的兩極分化十分的嚴峻。
夏琳像是不倒翁一般,左右晃蕩來晃蕩去,又推了推被壓麻的腳,要不是場合不太對,她一定給夏溫暖拍手助興。
這老姐也真是的,有這種王牌,早就好打出來了嘛,何必讓這群人猖狂這麼久?
尤其是那個賊喊捉賊的林依哦,眼淚就一直沒有停過,哭哭哭,有什麼好哭的,怎麼哭不死她!
裝可憐的本事比自己還要厲害,所以說賤人就是矯情,這句話真沒錯,她也不拿個鏡子照照自己是副什麼德行!
夏溫暖轉過頭瞄了夏琳一眼,就見對方無聲地豎起大拇指,朝自己點了個贊。
夏溫暖無奈地輕笑,還帶著一絲絲的寵溺,但那僅僅是對著夏琳的,等她再一次側過臉,眼底已經染上了一層寒霜,她手上的力道猛然一鬆,放開了林依的衣領。
但是,女人卻站立不穩,雙腿叉開,像是一隻鴨子似的跌坐在了地上。
榻榻米上還殘留著一灘水漬,林依的雙手拍在上面,髒水濺了她自己一臉。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像是著了魔一般,林依還在念叨著這一句話,就好像她的世界,只剩下了這幾個字眼了一樣。
項慕川的眼睛一眨也沒有眨,就這樣強硬地撐著,慢慢地泛出一圈赤紅的顏色來,酸澀的感覺像是毒藥一般侵蝕著男人的意志力,但他還是一直睜著空洞而又震驚的雙眸。
「不是我的兒子……那是誰的?怎麼可能呢?依依,你……為什麼?」
項慕川此刻就像是一個茫然若失的孩子,忽如其來的重彈把他整個人都砸懵了,他瞬間不知所措,卻又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橫衝直撞的視線,看了一眼夏溫暖,迅速別開之後,又是林依那張面無人色的臉,再是林婉,再是項老夫人,再是夏琳,快速地旋轉著,周而往復,像是陷入了死循環。林依不可能回答他,事實上她可能連他在說什麼都沒有聽見,那雙被剝奪了光芒的眼眸,一片死寂,似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拒絕一切外界的刺激。
項老夫人半天等不到回答,急得直跺腳,「林丫頭,你清醒一點,倒是快點給我說話啊!」
林婉雙手交疊著包住嘴唇,眼睛已然哭腫,她腦袋上纏著的紗布已經變得紅艷艷了,這一撞,除了給那根柱子留下些許瑕疵之外,並沒有多大的用處。
但是,這並不是林婉哭成這樣的理由,她只是想到昨天晚上林依命懸一線的時候,身下早已血流成河,卻還是堅持著不讓自己去叫醫生,嚷著要「等一會,再等一會」,她說那個孩子會成為她的負累,只有孩子死了,她才能活下去……
可是,事實卻不是這樣的,「賠了夫人又折兵」,這是夏溫暖的原話,可是眼前的狀況,遠比這七個字要來得嚴重得多。
「項慕川,你沒有忘記殷司吧?」
項慕川的眼中登時鑽入了一個巨大的感歎號,腦細胞像是變成了機關鎗的活靶一般,被集中射殺了,「怎麼可能會是他?!你是說依依和……殷司?孩子……是殷司的?」
夏溫暖冷眼「嘖」了一聲,走到書櫃前,拉開倒數第二格的抽屜,從裡面拿出一隻文件袋,拍在了項慕川的胸口,「你自己看!這是我調查出來的東西,如果覺得不夠詳細,或者不可信的話,你大可以自己去查!」
項慕川在夏溫暖撒手之前趕緊按住了那只文件袋,剛要打開,項老夫人就心急地一把奪了過來,「先給我看!」
只是沒翻兩頁,血壓就急速地升高了,手中的資料「啪」地掉在了地上。
項老夫人扶住後脖子,呼吸都快要斷了,她的臉因為氣憤紅得像是在燒一樣,聲音抖得厲害,「林依,你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啊!你就準備用這個野種,一直欺騙我老太婆,還有川川,然後,名正言順地嫁進項家麼?我還以為那真是我的曾孫啊,知道他沒了我渾身的老、毛病都上頭了,你……你……你真是……」
然而,話還沒有說完,身子就已經先軟了,項慕川連忙用胸膛接住往後仰倒的項老夫人,掐了一下她的人中,緊張道:「奶奶!你不要動氣,先、先坐下來……」
夏琳見狀,趕緊把自己縮起來,往沙發的邊緣挪去,完全不看旁邊一眼,表達了自己和那個老太婆界限分明的決心。
夏溫暖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我說了,讓你顧好她的……」
項慕川焦頭爛額地抹了一把汗,側目望了夏溫暖一眼,抿唇,將想說的話吞回口中。
事實上,他也並沒有什麼好說的。
這個時候,跪在地上的林依卻忽然有了動作,就見她撿起了地上的那份資料,停頓了一秒鐘之後,發了狠,用力地撕扯起來。
口中還唸唸有詞,「這些東西,沒用,通通沒有用!去死,去死,都給我去死!」
因為資料的材質有些特殊,又厚,很不容易撕壞,林依雙目猩紅,像是瘋了一般,不管不顧地直接拿嘴去咬,那動作就像是野獸撕咬著肉塊一般,看著她將口中的碎片大力地吐出來,夏溫暖和項慕川同時皺緊了眉頭。
「林依,那只是備份,就算讓你毀掉了,也不能改變什麼……」
然而,女人沒有停下來,而是更加大口地張嘴咬著資料,甚至將整張臉都埋了進去。
林婉再也忍受不住,走到林依身邊,也跪在了地上,她抱住女兒孱弱的雙肩,嗓子都哭啞了,「依依,你不要這個樣子,媽求求你了……不要這樣……」
她去抓林依的手臂,卻被對方像是觸電一般飛快甩開,女人很敏感,亦非常的警惕,一副不將資料全部咬碎不肯停歇的架勢。「她……唉……怎麼會是殷司呢?」
項慕川長歎了一聲,到現在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夏溫暖雙手交叉,負於胸前,「你還記不記得傅菁舉辦的那場慈善晚宴?那一天,林依是你的女伴,可是最後,她卻落單了……你派了齊高過去,但事實上,他並沒有第一時間接到人吧?」
一直不說話,默默地像尊石像一般站著的齊高還是沒有說話,只是對著夏溫暖點了點頭,表明她沒有說錯。
&nbs
p;項慕川的瞳仁更加的幽深。
夏溫暖繼續分析,「那個時候,林依應該被殷司的人劫走了……我不知道你對殷司這個人調查到了什麼地步,但事實證明,還遠遠不夠……在我看來,這個男人之所以和你結下了樑子,其實就是因為林依。那個男人喜歡林依,而他覺得是你搶走了她,於是要對你進行報復。並且說不定,早在林依跟了你之前,他就已經和她認識了吧,所以你早前才對他沒有任何的印象……從他第一次出現,看似是針對我,想置我於死地,但恐怕他真正的目的是想取你的性命,我只是被牽連了而已;之後他便打著要為弟弟報仇的幌子和你作對;一直到你結婚的那一天,我被殷司綁架了,我感受到他的情緒很失控,但絕不是因為他那個車禍死掉的『弟弟』!我也試探過,覺得他實在是太古怪了,就是從那以後,我對他們兩個人產生了懷疑,就開始暗中調查……」
女子攤了攤手,「不過,這些資料只是收集到的一部分而已,時間太短,只查到了近幾個月的……」
「可是溫暖,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夏溫暖對上項慕川糾結的眉眼,挑了挑眉,冷笑著反問,「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
「不是!不是這樣的!」
「依依,依依你怎麼了?你別嚇媽媽啊!」
林依猛地站了起來,嚇得林婉反射性地緊緊抓住了她的手,下一秒卻被掀得老遠。
「是殷司強、暴我!是那個男人強、暴了我!」林依頭髮披散著,跌跌撞撞,一邊喊著這句話,一邊推翻會客廳裡的各種擺設,花瓶、書架、茶几,女人所過之處,狼藉一片。
「這是我的錯嗎?不,我沒有錯!我是受害者!」林依忽地蹲下身,撿起了一片花瓶的碎片,也不管自己的手心有沒有被劃破,逕直對準了夏溫暖,「我沒有錯!夏溫暖,是你,是你害我的!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去死吧!」
林依嘶吼一聲,朝著夏溫暖衝去。
——「姐,小心!」
——「溫暖,快躲開!」
夏琳、項慕川、還有行動高於直覺的齊高,齊刷刷地地跑向孤單地立在一旁的女子。
「啪!」
一聲尖銳的響聲,刺透了眾人的耳膜。
林依被一巴掌扇飛在地,花瓶碎片從手中脫開,她的臉上立刻現出五根紅通通的指印,光看著都覺得疼。
然而,出手的卻不是夏溫暖,也不是救人三人組的任何一個。
夏溫暖怔怔地望著擋在自己身前的林婉,下意識地問道:「怎麼會是……你?」
——「依依,別做傻事了,到此為止吧……」
林婉這樣說,眼眶中聚積的熱淚再一次落下。
「媽,你搞什麼?你瘋了是不是?為什麼要阻止我?!我要……我要殺了夏溫暖!讓她死!」
齊高已經依照項慕川的指示將林依抓住,不讓她再亂動一下。
林婉哭得更慘了,聲音哽噎而無助,「不,瘋了的是你啊,依依!你看看你自己現在這個樣子,你已經完全沒有理性可言了……」
「夏小姐,對不起……我家依依,原本精神就有一些問題,她今天受的刺激太大了,所以才會……」
「不必解釋,我也不會接受你們任何形式的道歉!」夏溫暖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似笑非笑道,「要不要告你們,由我說了算。你們做過什麼,說過什麼,已經全部錄下來了……所以,有什麼話,你還是留著上法院再說吧。」
「你……你說什麼?」
夏溫暖淡淡地瞥了林婉一眼,然後漫步走到剛剛被林依推翻的書架前,從兩本書之間取出了一個小小的攝像頭,舉到了林婉的面前,也方便在場所有人都能夠看清,「類似這樣的迷你攝像頭,這間屋子裡還有很多,分佈在你們注意不到的地方……」
「溫暖,你該不會是想……」
夏溫暖轉過臉背對著面色忽然嚴峻起來的項慕川,輕快道,「這就看我心情決定了!」
br>夏琳這才恍然大悟,為什麼夏溫暖一直在退讓,連髒話都沒有說過一句,從頭到尾也沒有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來過——她差點忘了會客廳是有攝像頭的記錄一切的!
這樣一來,誹謗,誣告陷害,故意傷人,故意毀壞他人財物……這些罪名,林依一個人全佔盡了,但是,其他人也別想輕鬆地跑掉!
哇塞,忽然覺得好過癮啊,是天上掉金子的那種開心法啊!
「如果不想今天就接到法院的傳票的話,那就請各位離開吧,恕我不遠送了!」
夏溫暖攤開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