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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消失的人 文 / 楚湘雲

    同銀翹說完話,七夕出了涵院,一眼望見荷塘對岸紫薇正呆呆地站著,眼望荷塘,不知在想什麼。

    總覺得紫薇近來有很重的心事,原先話就不多,如今更是沉默寡言。七夕有些擔心,不由走了過去,站到她身旁:「荷花開始打苞了。」

    紫薇回頭看他一眼,擠出一個笑:「是啊。奶奶還是不肯搬回來麼?」

    提到這個,七夕也只有歎氣:「大爺去了四五次,都沒能勸奶奶搬回來。瞧著奶奶確是在莊子上更快活些,大爺也只好由著奶奶。」

    段府眼下的情形,很有些怪異。女主子不住府中,男主子不時宿在外面,諾大一個府邸只剩下三個不得寵的姬妾,一位庶出的年幼小姐,內宅事務都歸一個丫頭管。

    紫薇望向荷塘之畔不知何處,幽幽地問:「大爺若是真心想接奶奶回來,又為何不肯懲處有意加害奶奶的人?」

    「說起來,月姨奶奶是鹽幫幫主做主給大爺的,總要給幾分體面。沒有真憑實據,月姨奶奶不認,不好發落。不動月姨奶奶,另外兩位,也不好動。」仙兒蘭香一口咬定做香囊香棕是同月桂一道,東西都是月桂預備的。

    「是不是非要等奶奶被害了,孩子沒了,才算有真憑實據?」紫薇的口氣帶著嘲弄。

    「紫薇,你這是怎麼了?」七夕有些不解。他清楚地知道過去那些事,卻不明白為何一向溫順的紫薇會比當日受害的奶奶懷有更深刻的對月姨奶奶的恨意。

    紫薇咬著唇,沉默了好一陣,才問:「奶奶她,在莊子上,還好麼?」

    「很好。我從不曾見她那麼開懷過。」那個莊子確實比這四面高牆的府邸讓人舒心得多,紫薇若能到那邊住上一段,興許也會開朗起來:「你可是不放心奶奶?要不,明日同我一道過去?大爺一直說還是有你在奶奶身邊,才能放心。」

    「白芍黃芪伺候得很好。我聽銀翹說,廚房的兩位嫂子也很得奶奶信任。」

    七夕遲疑地說:「白芍畢竟年輕,有些事上不大通透。」

    「白芍她,什麼都聽奶奶的,沒把大爺放在眼裡,是麼?」紫薇淒然一笑:「她那樣,才是做奴才的本分。」

    不會像她,希望人人都好,自作主張,到頭來弄得自己裡外不是人,還——把自己的主子弄丟了。

    「紫薇?」七夕有心安慰,卻不知從何說起。紫薇對奶奶的感情極深的,奶奶不要她,把她從身邊調開,才是她如此難過的原因吧?

    七夕記得,紫薇陪著表小姐一同讀書,表小姐的需要她總能不聲不響地打點妥當,伺候表小姐做完功課,再完成自己的一份。休息時,主僕二人躲到一旁竊竊私語,親如姐妹。

    好好的,一次不算大錯的過失,就弄成這樣!七夕也替紫薇難過。

    「七夕,你不覺得,奶奶與從前不同了麼?」紫薇猶豫著,仍是忍不住問出來。她越看越能確定,現在這位奶奶不是她的主子。明明是兩個性子,兩樣行事,差得那麼多,為何除了她,所有人都視而不見?

    「是變了不少。不過,你不覺得,現在這樣更好麼?奶奶從前,太委屈自己了。」

    原來不是感覺不到變化,而是認為這樣更好!紫薇不但不能釋懷,還更覺得傷心。

    原來,看著她長大的劉嬤嬤,服侍她幾年的白芍,還有七夕重陽他們,對原先的奶奶,都是不大滿意的,嫌她太過懦弱,太過無能。原先的奶奶那麼努力地做每一件事,在意著他們每一個人,最辛苦最委屈就是她,可她還是做得不夠多不夠好,讓他們跟著她一起被動,一起難受。

    於是,他們這麼容易地就接受了這位「更好」的奶奶。因為她能輕輕鬆鬆治住月姨奶奶,擺平周家,從從容容耍著大爺轉。因為她帶給他們所有人揚眉吐氣的暢快。

    紫薇看得很清楚,這位奶奶的見地手段確實勝過她主子許多,可最主要的是,她無情!對這個府邸,對這些人,對段家常家周家余家,無情義,不用心。所以,她能輕鬆佈局,利用每一個人每一件事。

    而這些人,這麼輕易就喜歡上她的「好」,忘了她主子的苦心和用情!

    「大爺也覺得奶奶現在這樣更好麼?」她主子的委屈和哀傷全都因為那個人,全都來源於那個人。主子為他做了那麼多,他也覺得現在這位更好麼?

    七夕仔細想,想不出答案。大爺如今完全掌控不了奶奶,心底應該是惱火的,也是無奈的,遷就的地方,用心的程度,都是這三年中沒有過的。大爺應該是希望奶奶還像從前那樣吧?奶奶撂挑子,大爺辛苦了許多。

    七夕的教育不允許他非議主人:「大爺如今最在意的就是奶奶腹中的孩子。」

    「倘或奶奶沒有身孕,又或者別的女人先生下孩子,又會如何?」

    七夕覺得紫薇鑽進了牛角尖,耐心開導說:「那些女人就算先生下孩子,以她們的出身,也越不過奶奶去。奶奶是段府正室,也是那些孩子的嫡母。」

    「正室?嫡母?」紫薇冷笑:「你別忘了,大爺要為常大小姐守義三年,還沒滿呢。」

    若不是為了討好現下的奶奶,大爺如何會讓底下人提前改口?她的主子委曲求全那麼久,直到消失,也只是姨奶奶。

    不但奶奶變了,紫薇也變了。奶奶變得開朗,紫薇卻變得偏執。她的怨氣竟好似針對大爺,這可不好!大爺對奶奶是有不好,那也是他們夫妻的事,不是他們這些下人可以評說的。雖然這麼想,七夕還是忍不住想要開解紫薇:「我聽重陽說,大爺那時是同奶奶鬥氣,想要奶奶服個軟,答應好好待月姨奶奶和紅薔。被周知府父子橫插一槓,大爺誤以為是奶奶回娘家搬兵,一怒之下就說要守義三年。冷靜下來時,這話已經傳了出去,騎虎難下,只得委屈奶奶。」

    紫薇怔住,然後苦笑。原來,她主子之所以會有那麼多辛苦委屈,不過因為大爺一時的誤會一時的不冷靜。

    男人是天,女人是地。主子再多的付出和包容,也比不上大爺一時的面子要緊。

    那是不是真相?真相到底如何?不重要了。她的主子已經消失,說什麼都不能讓她回來。

    紫薇知道那一跤不是事故。如果不是被她拉住,主子原本是想以這荷塘作為歸宿。她跟在後面,看著主子幾乎是直著地向那石階撞去。眼看主子醒來,不哭不鬧,她鬆了一口氣,以為一切都會回到原樣,卻原來再也回不去了。

    她不明白主子為什麼被現在這位奶奶取代,卻知道她的主子不會回來,不想回來。她放下了這裡的一切,沒有留戀。

    這裡則有了位「更好」的奶奶。

    段世昌陪著孫老夫子在府邸裡轉過一圈,一路下來見他搖頭歎氣的時候遠比點頭認可的時候多,不由心中忐忑,七上八下。

    這孫老夫子是他一位義兄的舅舅,自幼聰穎,也有功名,卻不知幾時對道家之術發生了濃厚興趣,丟開正經書,整日鑽研道家經典,結交些道士半仙,最後乾脆丟下家人,雲遊四方去也。今年不知從哪裡雲遊回來,還想起來看外甥。

    當今天子崇尚道家,致力修仙。走偏門求富貴,跑去當道士的人也有。這孫老夫子讀遍道經,交結道士,卻偏偏不出家。說是放不下家中親人,更捨不下紅塵熱鬧。還一定要後生晚輩稱他為「夫子」,說可為他們傳道授業解惑。

    在義兄家初見,段世昌只覺這老頭有趣,攀談之下,發覺他廣聞博識,雖然有些峰巔怪癖,言談中卻大有深意,不由敬重起來。前些日子拿了些問題去請教,經孫老夫子幾句話點撥,茅塞頓開。

    孫老夫子好似也對他很有好感,竟主動提出到府裡為他看風水。

    據義兄說他這個舅舅於風水相面上頗有造詣,只是輕易不肯為人看風水,更不肯為人相面。由他主動提出,更是沒有的是。

    段世昌年輕時堅信「我命由我不由天」,年紀漸大,經歷漸多,慢慢地不得不承認有些事是人力難以勉強的,不由寄希望於外力的幫助。

    回到廳上,敬過茶,段世昌忍不住問道:「我見夫子一路搖頭,可是這個宅第有什麼不妥之處?」

    孫老夫子慢慢喝完那杯茶,讚了幾句好茶,放下杯子,頗有深意地望著他:「宅第本身並無不妥。只是宅第太大了,人太少了。」

    「請夫子詳細指教。」

    「段爺白手起家,年紀輕輕就攢下這諾大傢俬,想必春風得意,置辦這宅第時也是極力鋪張。這麼大宅第,換一家,怕不要住好幾房人。」

    「不瞞夫子,買宅第時確實買的大了些,也是盼著將來兒孫滿堂。」

    「人同此心。只是段爺心急了些。宅子很大,段爺家中人口,如今卻還不多,更沒幾個男子。陽氣不足,陰氣易起,反而導致子息艱難。尤其奶奶住的三進小院,遠離正院,乃是夫妻離心,家中不和的徵兆。那院子臨水,只有奶奶住著,身邊使喚的都是女子,乃是府中陰氣最重的地方。長期住在那裡的人,心中鬱結難解,必是少有笑容,也難得享天年。」

    段世昌好似被一瓢冰水澆下,機靈靈打個冷顫:「原來如此!怪不得自從搬進這個府邸,三年了,只得英兒一個,與玉婕的關係更是每況愈下。」玉婕在那院子住了快三年,可別落下什麼不妥。

    話說一瓢糞水澆出了不少留言,看來自留地要長得好,還是要在施對肥。

    想不起來問什麼,這更不問了。

    嗯,俺想拿七夕配紫薇,大家覺得怎樣?俺還是喜歡紫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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