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這天,是重哥兒的洗三之日。《免費》*bsp;——**
謝夫人一大早就先過來了,進了屋,在床邊坐下問道:「我已經跟她們兩個說好。」看了看盛二奶奶和晏氏,「等下客人來了,領著打個招呼就出去,不吵著你。」
「還好。」初盈微笑道:「反正都是在床上躺著,說幾句也不費神。」
謝夫人看著一直嘴角含笑的大兒媳,穿了大紅色牡丹小裌襖,畫了明艷妝容,努力做出精神奕奕的樣子,叫人瞧著微微心酸。
正巧簡媽媽端了湯藥進來,遞了過去,「奶奶趁熱喝了。」
烏黑的藥水兒,聞著都苦得讓人直皺鼻子。
初盈卻是面色不變,端起碗就「咕咚咕咚」喝了下去,不復從前嬌氣,從凝珠手裡接了帕子擦嘴,笑道:「今兒有勞娘多費些神。」繼而看向兩位妯娌,「也辛苦你們了。」
晏氏接話笑道:「大嫂在月子裡,多休息休息也是應該的。」
盛二奶奶看著華麗裝束的大嫂,——運氣還算不錯,千盼萬盼的總算生下了兒子,但是聽說生產不順利,將來少不了苦頭吃呢。
再想到自己平安生了兩個兒子,多少有些得意。
不過她還沒有得意完,就被外頭的小丫頭打斷,「夫人,宮裡來人了。」
謝夫人剛起身,只見一個小太監走到門口,笑瞇瞇道:「皇后娘娘口諭,謝府大奶奶宜保養不用起身,勞煩夫人出去代為接旨。{純文字更新超快小說}」
在場的人聽了都是笑容微凝,各有一番心思。
皇后娘娘體恤親妹妹不難理解,但是卻隆重的以懿旨形式傳令,讓謝家滿府的女眷出去接旨,——說是讓謝夫人代為接旨,盛二奶奶和晏氏又焉能不去跪拜?
這分明就是在給妹妹撐腰立威。
晏氏還沒什麼,天家體面畢竟是與榮戚焉的事,笑吟吟攙扶著婆婆出去,留下盛二奶奶跟在後面,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
謝夫人帶著兩個兒媳跪下接了旨,讓人封了紅包打賞內侍。
一行人復又折回來,晏氏手裡捧著一個搭著紅綾的盤子,走到床邊,小心翼翼托給初盈看,「皇后娘娘賞重哥兒的洗三禮。」
一個如意八寶赤金長命鎖,一對平滑無紋的小金鐲子,上面綴了兩個小鈴鐺,還有一張大紅色的嬰戲圖繡花襁褓。
「別的也罷了。」謝夫人上前捧出襁褓,笑道:「難得的是這張繡花包被,竟然是皇后娘娘親手給重哥兒做的,實在是太貴重了。」
晏氏笑著提議,「不如等下給重哥兒裹上,也讓大夥兒都瞧一瞧皇后娘娘的心意。」
盛二奶奶在身後撇了撇嘴,不如直說是想炫耀一番罷了。
初盈伸手去撫摸那花紋,——熟悉的配色,細密的針腳,想起姐姐從前給自己做的那些衣裙,心裡一陣酸酸澀澀的。
謝夫人有些遲疑,「會不會太貴重了。{純文字更新超快小說}」
意思是重哥兒年紀還小,怕折了福。
晏氏卻另有想法,皇后娘娘的一番心意今天不表白,改天穿在身上誰知道?就是要讓旁人都瞧見謝家的體面,五房也能跟著沾一份光。
因而笑道:「娘……,皇后娘娘是重哥兒的親姨母,雖是恩典,也有情分不是?再說小孩子家嬌嫩矜貴,有皇后娘娘的東西震懾著,以後一準兒平平安安的。」
這話說到謝夫人心坎兒裡去了。
大兒媳這一胎生得不順利,心裡總是個疙瘩,——瞧著大兒媳的樣子,不知道……,恐怕即便是養得好,身體也虧了。
不論大兒媳有多麼嬌氣、不懂事,那都是大兒子的元配嫡妻,更不用說是皇后娘娘的胞妹,是重哥兒的親娘,當然希望她也平平安安的。
大兒媳平安,孫子才能夠更好更順利的長大。
這麼一想,覺得小兒媳的話是個綵頭。
「那就換上吧。」謝夫人拍了板,又對初盈道:「外頭客人該來了,你躺著,重哥兒有我替你看著,只管放心吧。」
初盈微笑,「娘看著,自然是妥妥當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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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來的客人都是近親,傅家的幾個女眷,謝家各房的女眷,還有嫁到蘇家的謝嫻、嫁到田家的謝姝等等。
謝夫人陪著客人們說話,笑問:「怎麼沒見二姨?」
她說得二姨,是從重哥兒這裡論稱呼的初容。{純文字更新超快小說}
「有喜了,才上身子。」宋氏笑著回了,——這個庶出的二女兒,前頭生了兩個丫頭,一咬牙又懷上了,跟不要命似的。
謝夫人不過是隨口一問,道了賀,話題再次轉回到重哥兒身上。
眾人都圍著重哥兒打量說笑,謝嫻眼尖瞧著襁褓精緻,便問了母親一句,「這是家裡人做的?還是大嫂親手繡的?好漂亮的活計。」
晏氏趕忙笑道:「是皇后娘娘親手繡的。」
「哎喲。」謝三夫人收回了手,有些訕訕,「可別給我摸花了。」
宋氏怕氣氛尷尬,忙道:「小孩子的東西,不用太矜貴。」又與謝夫人笑道:「那些寒苦一些的人家,還時吃千家飯,穿百子衣,小孩子才長得壯實穩當。」
謝夫人含笑點頭,「是有這麼一說。」
初芸在旁邊覺得沒意思,——一般的都是妹妹生了孩子,自己生得也是兒子,皇后娘娘就分出個遠近親疏,顯見得還是一個娘肚子的才親。
她原先跟盛二奶奶十分說得來,自從米鋪的事後,彼此見了面也沒話,眼下更是百無聊賴,側首瞧見默默不語的初珍,悄聲問道:「聽說……,家裡準備給你議親了?」
初珍是未出閣的小姑娘,聞言「唰」的一下紅了臉,哪裡還說得出半個字?又怕不說話惹得姐姐不高興,只能求助的往宋氏那邊看去。
宋氏離得近,早聽見了,回頭瞪了初芸一眼,「走,進去看看阿盈。{純文字更新超快小說}」起身對謝夫人告了辭,「去跟阿盈說幾句話兒。」
謝夫人笑道:「應該的,應該的。」
謝嫻等人明白,這是人家娘家人進去說體己話,誰也不會煞風景的跟進去,轉而說起了別的,不過轉來轉去,總還是離不了重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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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好些沒有?」宋氏問道。
此時初芸和初珍已經出去,母女倆單獨在一起。
「好多了。」初盈當著母親當然往好了裡說,怕母親不信,還補充道:「大姐親自挑了太醫過來診脈,吃了藥,今兒惡露就少了一些,應該是漸好的跡象吧。」努力綻出一個笑容,「娘你瞧,我的氣色是不是好多了?」
宋氏目不轉睛的看著小女兒。
一張幾近瑩玉似的巴掌小臉,雖然被脂粉蓋住,但依舊透出蒼白,下巴頜兒也變得漸漸地,——唯獨一雙漂亮的杏眼烏黑如舊,不過大得有些突兀。
再看身上,大紅色的繡花蹙金線牡丹裌襖,內裡泥金小衣,華麗繁複,可是一雙雪白的手上,卻單薄得連血管都清晰可見。
忍不住一陣心酸,用力微笑,「好多了,是比昨兒好多了。」
初盈低頭掃了一眼,最近手上的確不是太好看,惹得母親傷心了,不著痕跡的縮回了被子裡,轉而笑道:「五妹的婚事定了沒有?」
宋氏輕聲歎氣,「高不成、低不就。」——
初珍是皇后娘娘的妹妹,但卻是一個自甘為妾的姨娘所生。
攀附權貴的人嘴臉不好看,然而家境好的又看不上初珍,再者就是嫁妝的問題,宋氏也不想破費太多,因此一直僵持著。
「娘。」初盈往身後的枕頭裡靠了靠,「還是把五妹好好嫁了吧。」靜了片刻,「只當是為我積福,再說她若是過得好,母親也省點心。」
何九兒死了,前世的「罪魁禍首」的謝長瑜,如今潦倒不堪,初珍當年只是一個任性的小姑娘,自己不想再去計較糾葛。
只要能夠平平安安的,和丈夫、兒子在一起,其他的都不願意去想了。
更何況,這一世的初珍簡直像是換了個人。
「好。」宋氏眼中酸澀更重,——小女兒的話,聽著像是撒手前的遺言,忍了忍淚意,勸道:「別再去操心旁人了,好好照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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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謝長珩回來,說起前面宴席上的熱鬧趣事,與妻子笑道:「他們讓我把重哥兒抱出去,我借口天太冷沒答應。」
初盈輕聲嗔道:「還好沒答應。」
謝長珩小心的探頭看了看,小傢伙被放在床上,光滑如玉的小臉,俊秀的五官,正呼嚕呼嚕睡得香甜,根本無視父母在說話。
簡媽媽怕初盈累著,平時只是抱過來給她看一看,初盈又忍不住,每每都指使謝長珩過去抱孩子,半晌才捨得讓人抱回去。
「真是愛睡覺。」謝長珩想伸手去摸兒子的臉,被妻子拍了一下。
「別動,吵醒他了!」初盈睨了丈夫一眼,要是等下兒子醒了,簡媽媽肯定又要把他抱走,以免吵著自己,「我想多看他一會兒。」
謝長珩笑道:「有了重哥兒,你都沒功夫看我了。」
初盈抬頭瞪他,「沒見過還跟兒子吃醋的老子。」
話沒說完,重哥兒大約是被說話聲吵醒,突然睜開眼睛,眨巴著看了四周幾下,小嘴一咧,「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你看,你看。」初盈笑著埋怨,「重哥兒不願意了。」
謝長珩笑道:「臭小子!」怕妻子累著,趕忙抱了兒子起來哄,但卻笨手笨腳的,弄得重哥兒不滿意,哭得更加厲害。
「四少爺醒了?」簡媽媽趕忙進來,「差不多該尿了,我抱出去看看是不是尿濕了。」又道:「時辰不早,奶奶早些睡吧。」
「記得晚上讓奶娘餵飽他。」初盈戀戀不捨的,看著兒子被人抱出了門。
謝長珩自己脫了衣服,輕手輕腳的爬上床,鑽進被窩,「明天我準備去白雲庵一趟。」他不是那種彆扭的人,倒不會因為上次和普世師太不快,而所有尷尬,「想看看普世師太在不在,等你出了月子過去拜訪一下。」
初盈怔住,——丈夫不是最討厭普世師太的,怎麼又突然想起……?轉瞬一想,很快便明白過來。
靜了片刻,開口道:「天寒地凍的,讓個小廝過去打聽就行了。」
謝長珩微笑道:「反正這幾天我也閒著,還是自己去吧。」——
既然求人,心誠則靈。
「嗯。」初盈握住丈夫的手,將頭輕輕依靠了過去,「長珩……」心中的眷戀愈濃,但又不好說些不吉利的,只道:「我會好好養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