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在焉間,傷腿受力,疼得我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沈小楓忙將我扶緊,說道:「將軍,小心!」
幾乎同時,一旁他在低低驚呼:「晚晚!」
我勉強坐穩了,顫抖的手挪到腿傷處按住,不由向他看去。懶
他竟已到了近前,正緩緩收回手去。
竟似打算過來扶我的。
他的臉色比幾個月前離去時已經好了許多,只是依然清瘦,皺起的眉宇已有細微的川字印記。
相思五載,再加這近一年來幾番風雨磨礪,他這般神仙般的人品,竟也開始被歲月留下痕跡。
而我呢?
我也不年輕了。
偶爾攬鏡自照,裡面那個冷峻孤漠的女人,看著已如此陌生。
這樣的我,和多年前的那個盈盈,還有相似之處嗎?他又何必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
如此心疼,如此痛惜,如此內疚,如此悲傷……
竟看得到他眼底的淚光。
我眼中也是潮熱,忍也忍不住,便要落下淚來,慌忙拉過前方紗幔,飛快垂落,隔絕在他和我之間。
他的身影便在雪白的紗幔後模糊,但低低的一聲呼喚越發地溫柔清晰。
「晚晚!」
不忍,不捨,不甘。
還有誓不放手的決絕。蟲
頭腦驀地清明。
我到底在做什麼?
我以固執出名,卻因他三言兩語放棄報仇;我待人冷情,卻因他神傷;我曾被人疑心與他勾連叛國,依然不知避嫌;我已是定王妃,依然和他眉目傳情……
而他……
他不放手,我便由他不放手嗎?
依稀記得剛剛他腰間所懸的寶劍,便扣了一枚劍穗,正與他送我的那枚風格相類,花紋相似……
司徒凌必定見過他,並注意到了他的劍穗,從而猜出了我的劍穗從何而來。因此,我對那枚劍穗越是珍惜,越是在意,他越是怒氣勃發,越想將它毀滅。
前塵一夢。
多年前也罷,數月前也罷,總是碎了的夢,早該讓它散逸無蹤。
我已放棄,又怎能留他一個人去追逐那個早已化作鏡花水月的夢想?
若他堅持,他勢必會繼續留在大芮,留在勢單力薄的異國,面對權傾朝野謀略無雙的司徒凌……
而時至今日,司徒凌又焉能容得我再存異心?
淳於望會粉身碎骨,連同相思。
如果注定會有一人粉身碎骨,那個人一定是我。
不能是淳於望,不能是相思,只能是我。
肩輿緩緩抬起時,我握緊空蕩蕩的承影劍,深深吸一口氣,冷冷下令:「殺光。」
肩輿一頓。
沈小楓失聲道:「將軍,你說什麼?」
我緩緩道:「俞競明及其親屬,族滅。一個不許留。」
外面有片刻的寂靜。
隨即,哭喊聲、慘叫聲混作一片。
軍令如山,他們必會不折不扣執行到底。
肩輿抬起,一步一步向外行去,把那一切仇恨和親情拋到腦後。
我再沒聽到淳於望說一個字。
哪怕是一句勸解,一聲斥罵,或只是低喚一聲我的名字。
他必驚痛,他必不解,但我已無須向他解釋。
我已是定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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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秦府,秦徹已在懷德堂前迎著。
我下了肩輿,走向他道:「二哥,怎麼這會兒出來了?天冷了,風大,著了涼可不好。」
秦徹揚了揚唇,說道:「哪有這麼弱?早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
他的腿傷沒有我嚴重,休養這許多日子,也的確該恢復得差不多了。只是遭逢家門慘變,又親眼目睹妻兒慘死,這許久依然精神萎靡,無法視事。今日肯出了臥房來接我,已是難得。
他舉目看向那邊正把棺槨浩浩蕩蕩抬往靈堂的隊伍,問道:「都還順利?」
我點頭,「順利。端木家的人除了藏在宮裡的,早已死的差不多了,且隨他去;俞家的人……我已殺光了。小瑾他們也該瞑目了!」
秦徹低歎:「報不報仇還其次,只要你平安便好。」
我才知他等在這裡,竟是因為不放心我。我吃力地蹲下身,握了他的手笑道:「我自然平安。以定王府和秦府如今的地位,誰敢動我分毫?」
「是麼?」
他苦澀一笑。
「司徒凌從小就待你極好,如今又做了夫妻,想來更該看護周到。可你在定王府養傷這許久,反而更覺單薄,連性子都似孤僻乖戾了許多……竟連我這做哥哥的也看不明白了。我不怕旁人和你過不去,只怕你和你自己過不去。」
我笑道:「二哥你多慮了。只是大夫再三說,我除腿傷之外,又有頭疼舊疾發作,需得靜心調養,因此總不出門……瞧來竟是我錯了,習慣了在外奔波勞碌,在家呆得太久,反而悶壞了。既然二哥擔心,日後我也常出來走走。——我也漸漸痊癒,該把手邊累積的公務處理一下了!」
秦徹道:「養好自己身子是最重要的,公務倒了不急。這幾個月我雖未出府,倒也聽說過,定王把秦家的事當作自己的事,對秦家軍更比對自己的部屬還在優厚,想來你也不用太操心。只是閒了也該回府住幾日,你除了是定王妃,也是一等昭侯,是秦家之主,尋常過來拜訪的文臣武將很多,你總不露面,到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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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中「陌上塵」三字可能不太容易理解,其實來源於一首《生查子》的上闕:「郎如陌上塵,妾似堤邊絮。相見兩悠揚,蹤跡無尋處。」借其相會不能相守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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