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山上廟裡的一班人,其實就是從山寨跑出來避難的山賊,也就是鄔鎮海及他的私生子沙樂棠一干人。
自娘與弟弟死了以後,沙樂棠就一直想找機會報仇。這一天,偏偏這幾人不知死活,來了他們之前捐助建造的廟宇之內。
當初若不是自己一時心軟,放過這駙馬,或許娘和弟弟就不會死。看著窗外的阿四與包紫驤,沙樂棠已經拔刀出鞘。
偏又被鄔鎮海制止了。
鄔鎮海掩上窗戶,回身對滿眼淚水的沙樂棠說:「兒啊,這窗外之人不是咱們的敵人,咱們的敵人該是那末野門。這廟裡的二人都是爹的故人之後。」
「可是爹,若不是你那故人之後帶人來,娘和弟弟又怎麼會被末野門殺死!」
對鄔鎮海來說,死的那兩個不過就是為他生過一個兒子的女人,以及一個仇人的兒子。所以此時沙樂棠的心情,鄔鎮海無法體會。在他心裡,廟裡的故人之後還要重要的多。無論如何,他也不會讓自己的兒子殺了自己恩人的後代。
於是吃飯的時候,鄔鎮海一直寸步不離的看著沙樂棠。後來聽小和尚說,包紫驤他們早上已經離去,鄔鎮海才放心離開屋子。隨後,沙樂棠去後山牽了馬,飛奔下了山,不過他也沒追上,此時,齊陽他們已經快到米國城了。
追出十幾里無果,沙樂棠也只好原路返回。行至山腳,就遠遠的看見血泊之中有一人。策馬過去一看,原來是石老爹。
這沙樂棠以前來給山上的廟送香火錢的時候也曾在此與石老爹下過棋。這石老爹為人甚好,偶爾也拿些自製草藥給沙樂棠。因此二人也算是有些交情。如今見這善良的老人家死狀猙獰的倒在自己面前,沙樂棠的心裡無疑又被刺進了一根刺。這山野之地,來往的人不多。沙樂棠一下就想到了白天下山的包紫驤他們。於是這一條命,沙樂棠又算在包紫驤他們身上。憤恨,在心裡愈積愈深。
沙樂棠在茅屋旁邊挖了一個坑,將石老爹埋了,然後擦了擦眼角的淚,騎馬離去。
這石老爹身故。齊陽他們自是不知。回到米國都城以後。齊陽那傷風已然好了。眾人著實感歎了半晌石老爹那神奇地藥丸。見公主無恙。天色已晚。各人便也分別回府了。
不過柳兒始終不放心山野間遇到地大夫。於是又讓吉祥去請了石太醫過來。
石太醫到來。給齊陽把脈地時候。齊陽忽然問他:「是不是太醫都姓石?」
聽了這話。石太醫先是一驚。然後笑笑。淡淡然地說:「公主因和這麼問?」
齊陽:「先前在山腳遇到一個隱退地老太醫。也姓石。」
石太醫:「老夫倒是不曾聽說還有旁地太醫姓石。」
齊陽:「十幾年前呢?」
石太醫:「也不曾聽說。」
齊陽聽石太醫這麼說,想想也是,或許那老太醫退休的時候,他還沒進太醫院呢?山腳那個太醫可比眼前這位看起來醫術高明多了。
石太醫又說:「公主身體虛弱,老夫開兩劑補身的湯藥,調理一下。」
齊陽由於想著慈祥的老太醫,心情甚好,就笑著客氣了客氣:「有勞太醫。」
本來齊陽是挺討厭吃藥這檔事兒的,但是這公主的體質也太差了,動不動就生病,還是補補好些。
稍後,石太醫就出了落霞扉,而吉祥,也跟著去拿藥。
吉祥拿了藥,見石太醫沒什麼新的囑咐,一身輕鬆的正要離開。卻瞥見房簷之上一個黑影,閃身下來,轉進了石太醫的房間。吉祥遠遠見得那黑影進門跪拜,才放心的從後門走了。
這時閃進的黑影,便是周溪的大師兄木耳多。
木耳多跪著說:「師傅,徒兒已將石太醫殺了。」
石太醫:「無人見到?」
木耳多:「無人。為了掩人耳目,徒兒還將屋內翻亂。」
石太醫:「嗯,你去休息吧。」
木耳多問安之後,方才起身離去。
石太醫走到香案上,點了柱香,喃喃說道:「石兄啊,當日你救我一命,換得你這十餘年的性命,今日歸去,乃你命定,就不要怪我無情了。」
木耳多出了石太醫的房門,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著,拿定主意,決定先去趟公主府。
縱身跳進攬翠櫥,見周溪獨自在房裡看書,於是閃身進去。
周溪抬眼見是大師兄,趕緊過來關上門。
小聲問道:「大師兄,你怎麼來了?」
木耳多說:「剛剛替師傅出門辦事,得了個上好的玩藝,知道你一向喜歡,就拿了來給你。」
周溪:「什麼?」
木耳多此時從懷中掏出剛剛從石老爹的茅屋內翻出的鏤空藥瓶。
周溪一見,自是喜歡,說道:「這麼好的玩藝,大師兄怎麼不自己留著?」
「這精緻之物不適合我用,還是師妹留著用吧,行了,我走了,免得被你那丫頭看見。」
「嗯,那溪兒就多謝大師兄了。」
「我走了。」說完,木耳多走出房門,一個縱身,就不見了。
周溪打開藥瓶,見裡面居然還有幾粒烏黑的藥丸。放在鼻前聞了聞,也聞不出是什麼藥。不過這個藥瓶倒真是精緻,於是小心收進台案的錦盒之中。
再說這落霞扉,少時片刻,吉祥熬好補藥,端給齊陽,齊陽一反常態的自覺喝了。
眾人都覺得奇怪,今兒個公主是怎麼了?
綠兒憋不住,於是問道:「公主這一路上遇到什麼人了?今日吃藥怎麼如此痛快?」
齊陽喝完藥,嘴裡很苦,連喝了幾口水,將味道壓了下去,才答綠兒的話:「身體最重要,健康是革命的本錢。」
綠兒聽了,倒有些不解,畢竟這古代與現代語言還是有很大代溝的。
柳兒此時在一旁說:「公主不如與駙馬早些歇息吧,明日還要進宮請安。」
這時開始輪到齊陽不解了。
一般日子都不用進宮請安的,這怕是又有什麼事兒吧。
齊陽:「明日為何要進宮?」
柳兒:「今天早上宮裡來人傳話,說讓公主明日與駙馬一同進宮請安,具體何事,柳兒也問了來人,不過他也不知。」
包紫驤此時終於不當背景了,開始發言:「紫驤今日倒是聽大首領說起明天的事兒。」
齊陽:「什麼事兒?」
包紫驤:「好像是唐使邀請米國百官參觀駐紮在城西的唐兵營。」
齊陽:「參觀兵營?」
齊陽短時間回顧了一下,上次自己參觀兵營,還是上學時候軍訓。這古代軍營什麼樣?齊陽還真有點好奇。於是開始異常興奮。
包紫驤又說:「嗯,大首領是這麼說的。」
齊陽:「明日他也去?」
包紫驤聽公主問大首領去不去,忽然醋意橫生,一下就變了語氣:「他去不去紫驤倒是不知。」
接下來的一個晚上,齊陽一直興奮的睡不著,他忽然找回了自己上學的時候期待去春遊的心情。包紫驤也沒睡著,望著天花板,生了一宿的干氣。
第二天早上,這對缺覺的小夫妻,穿著錦衣華服就隨著宮裡的參觀大隊開拔去了城外。當然,在行進的時候,二人相依相偎的在馬車裡睡著了。
末野門騎著馬好不容易追上了公主的馬車,在車帳外寒暄半晌,無人答話。末野門一急,終於挑開了車帳。眼前這一幕,徹底讓末野門崩潰了。自己心愛的人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裡酣睡,心情甚為不悅。於是停住馬,走在了參觀大隊的最後。
等到齊陽跟包紫驤睡醒,末野門重整心情之後,目的地也到了。
這唐兵營,說是兵營,倒不如說是個小鎮。場面比市井街頭還要繁華。齊陽下了馬車,走走看看,倒覺得這軍營更像大街。兩旁林立著不同的部門,打鐵的,織布的不說,也有男有女。
齊陽正懷疑自己是不是去錯地方的時候,有一個人迎面走過來跟包紫驤打招呼。
來人身形健碩,一身文官打扮。走過來,開口便說:「包兄來了。」
包紫驤:「呵呵,這次來到李兄的地盤,可千萬別再搶我山兔來獵了。」
齊陽看了看包紫驤,包紫驤這才想起公主並不認識來人,於是又說:「李兄,公主,我給你們介紹一下。」
來人看了看齊陽,笑著說道:「公主大駕,嗣業哪能不識。倒是要勞煩包兄為嗣業引薦。」
包紫驤:「李兄,哪兒的話。」接著包紫驤又轉頭跟齊陽說:「公主,這是大唐的李將軍。」
齊陽這回終於看見親人了,那是大唐啊,他可愛的祖國啊,雖然早了那麼一千多年吧。但內心比昨天晚上還要激動澎湃,就差熱淚盈眶了。齊陽一時竟忘了時間地點,伸出自己的那雙纖手,使勁抓住李嗣業上下搖晃。
弄得周圍的一個、兩個,全都慌了。
搖晃了現代時間一分鐘左右,齊陽才回過神,覺得有點失態,趕緊補充挽救。
齊陽放開李嗣業的手,說道:「那個,不好意思啊,本宮對大唐一向傾慕,一直想去一次,所以看到將軍有些激動。」
李嗣業此時笑道:「駐紮在此這麼久,才知道米國竟有如此喜愛大唐的公主。」
齊陽被他一笑,臉刷的一下紅了。
這一切不光包紫驤看見了,還有後面不遠處遙望公主那個醋罈子大首領。
李嗣業此時又說:「公主,包兄,不如讓嗣業帶你們二人參觀。」
齊陽趕緊說:「有勞李將軍。」
包紫驤心裡想著,難不成又多了一個情敵?於是並未答話,只是隨著公主走。
一行人來到了一個看起來像是作坊的地方。
邊上正有個類似於現如今導遊的小兵講解道:「這個就是造紙,現今米國康國的所有用紙,皆源於此。」
齊陽還沒發表意見,剛剛只顧吃醋的包紫驤倒是轉換心情,聽見造紙二字,興沖沖的走了過去,積極地問這問那。
齊陽看在眼裡,絕得真是無奈。
包紫驤專注的聽著造紙的種種工藝。
李嗣業在一旁問道:「公主覺得無趣?」
齊陽只好說:「沒有。」
這時候包紫驤的餘光剛好看見李嗣業跟公主說話,於是趕緊快步走了回來,當然,臉上依然掛著一臉興奮。
包紫驤走至近前,開口說道:「大唐的造紙真是神乎其技。」
李嗣業也並不謙虛的笑了笑。
包紫驤又說:「公主怎麼不過去看?」
齊陽冷冷的說:「造紙有什麼好看的?」
包紫驤轉念一想,公主不讀書不寫字,對造紙不感興趣倒也可以想像。
齊陽說完那句話,也忽然想到,難不成唐朝的時候西域小國還不會自己造紙?唉,早知道學現代造紙多好,現在還能顯擺兩下。
這時候,有個小兵打扮的人過來,對李嗣業耳語了幾句。
包紫驤見狀便說:「李兄若是有事,就去忙吧,紫驤帶公主參觀便可。」
李嗣業:「如此,那嗣業就去忙了,稍後過來。」
李嗣業剛走開。那遠處遙望的大醋缸就按耐不住,終於走了過來。
於是這三位,又湊成了奇怪的三人組合。
左右看看,齊陽覺得無趣,比想像的差多了,不過那倆個古代男人倒是各處都覺得有意思。
參觀過後,還有宴席,吃飯,永遠是任何活動不可避免的主項目。
大廳之內,米國的官員分坐兩旁,依職排序。上座三人,米王默啜,某身著盔甲的不知名人士,以及剛剛認識的李嗣業。
中間那人是誰呢?
齊陽正在想著,他身為公主居然只能坐於兩旁,多少有點鬱悶,富貴久了已然忘了當初擠食堂吃飯的日子。
此時包紫驤在一旁小聲告訴他,那穿盔戴甲之人就是唐使。
「唐使?」齊陽一不留神叫了出來,聲音有點震撼。分貝有多少,沒設備可以測,總之,整個大廳所有人都聽見了。一時間,n多雙眼睛全部齊刷刷的朝著齊陽看去。
齊陽左右看看,才知道自己出了醜。可這洋相已經顯形,再想掩蓋就很難了。
尷尬之際,耳畔忽傳一陣爽朗的笑聲。
「哈哈哈……」
循聲望去,笑的正是唐使。
笑聲過後,齊陽抬眼細瞧,不移寸目。
片刻,唐使開聲說道:「看來這米國果真有個十分熱愛大唐的公主。傳聞非虛啊……傳聞非虛……」
說完,廳內瞬時笑聲一片。
齊陽看著唐使,忽然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一股氣兒,起身說道:「噓……」
這聲一出,眾人笑得更歡了。
齊陽見局勢已然不能控制,於是開始自顧自的吃起菜來。
米王默啜此時說道:「唐使莫怪。」
唐使擺擺手,望向齊陽,開聲說:「早就聽說米國有個公主,天賦異稟,如今一見,果不尋常。」
齊陽見對方這麼說,也就起身客氣客氣:「本宮也早就聽說唐使能騎善射,卻還沒見著。」
唐使聽完又笑了笑,下面那些人自不用說,依舊陪笑。
唐使又說:「改日同駙馬相約打獵,公主不如一同前往。」
齊陽:「本宮不喜歡打獵。」
唐使:「哈哈哈……果真一樣。」
齊陽:「什麼一樣?」
唐使:「公主果真如駙馬描述的一樣。」
齊陽聽了這話,扭頭瞪了眼包紫驤。
唐使:「本將軍還聽聞公主十分喜愛大唐。」
齊陽一聽說自己朝思暮想的古代老家,立馬轉了性,連連點頭。
唐使:「那今次不如一同前往?」
齊陽:「去哪兒?」
齊陽剛才光顧自己腦旅遊了,壓根兒就沒聽見這次餐會的主要議題是什麼。
包紫驤這二十四孝舊式老公,此時趕緊給這神遊的媳婦填補空白,小聲說道:「唐使邀請米王去長安。」
「長安!」齊陽對這詞太有愛了,據他那不太豐富的歷史記憶,長安不就在西安邊上麼,西安再往東北n裡,不就能到北京了?
一心想著回老家看看的齊陽於是滿口應承下來,全不顧此時眾人錯愕的眼神。
齊陽:「本宮自當同去。」
說完這句話,齊陽的心裡開始展開無限的遐想,古代北京什麼樣兒呢?就算回不到北京,到西安吃碗羊肉泡饃也好啊。想著想著,齊陽忽然覺得明天的太陽都是雙黃兒的,特別美好。
然而美好總被現實殘酷無情的破壞。包紫驤又小聲兒說了一句話,齊陽那裝滿美好的腦袋頓時空白了。
此番前往其實就是過去作人質——這句話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一直迴盪在齊陽的腦子裡。連怎麼回的齊陽宮都不記得了。總之,她一個公主,即將淪為人質。
齊陽此刻徹底陷在了美好的嚮往與無限的鬱悶中。
綠兒見公主打從唐兵營回來,就唉聲歎氣。於是輕聲歎問:「公主,怎麼了?」
齊陽抬眼看看她,又歎了口氣,答道:「唉,本宮即將成為大唐的人質。」
「人質?」
「嗯。」
「大唐要公主做人質幹嘛?」
「估計是威脅什麼吧。」
「大唐那麼大,有什麼可威脅的?」
齊陽聽綠兒一說,彷彿明白了什麼,興奮得說道:「是啊,有什麼可威脅的!」
這麼一個小國,來回走一圈可能都用不了一天,稍微一不留神就出國了。大唐犯不上押我當人質啊?再說,就算當人質也不妨礙我吃羊肉泡饃啊?在哪兒不是混啊,對,回大唐,我要回大唐,我要回大唐。
齊陽的後半句心聲就和著「我要回唐山」的曲調哼唱出來,弄得綠兒一頭霧水。
就在齊陽做白日夢的時候,包紫驤回來了。
齊陽見他進門,就高興地說了句:「你回來啦。」
包紫驤:「嗯,公主因何如此開心?」
齊陽:「去長安啊。你不開心麼?對了,你會去麼?」
包紫驤:「紫驤理當陪公主前去。」
齊陽看包紫驤皺眉的樣子,就說:「你若是不願離開米國,我也不勉強你,我自己去。」
包紫驤未及解釋,吉祥就從外面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公主……不好了……」
齊陽跟包紫驤看著吉祥,更為不解,柳兒此時道:「你慢點說,大家才能明白。」
吉祥緩了緩氣,然後說:「二夫人暈了……然後大夫來了……看過之後,那個大夫說,二夫人有小主子了。」
「啊!?」齊陽最先叫出來,然後斜眼瞥了瞥包紫驤。
包紫驤一聽此話,即刻僵住。
「走,咱們先過去看看。」此時齊陽又不知道哪兒根筋搭錯,忽然說了句對的話。
於是一行人都來到了攬翠櫥。
此時來看診的大夫已經走了,攬翠櫥裡只剩了杏兒及躺在床上的周溪。
進門的時候,周溪要下床請安,一下被齊陽攔住了:「就躺著吧。」
說了這句,屋子裡頓時安靜了,大家都等著一個人說話。
終於,包紫驤開口了:「安心歇著。」
齊陽稍候則展示了半天大奶范兒,安排人伺候,吩咐廚房燉補品。
吉祥、如意就這樣又成了攬翠櫥的丫頭。
忙了半日,齊陽回到落霞扉,才又想起回大唐的事兒。此時,包紫驤也在書案前呆坐著,心裡想著周溪肚裡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