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雨芝突然一把摀住李笑天的嘴,螓首向前一靠,伏在李笑天的肩膀上哭泣起來。出乎意料,不到片刻,竟然越哭越厲害,這下真急得李笑天舉手無措,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正在李笑天心急如焚之際,南宮心菲嬌小的身軀突然出現在門前,一個縱身,來到他們二人跟前。
「咦!張姐姐,你怎麼哭得這麼厲害?李大哥,張姐姐都伏在你身上了,你怎麼還讓她哭呢?難道你欺負張姐姐了?」
南宮心菲清脆的聲音,有如鶯鳴,一陣連珠炮似的,直說得李笑天有口無言,不知如何應對!
半炷香工夫已過,張雨芝突然抬起頭來,離開李笑天肩膀,雨打梨花般的嬌面,不但引得李笑天雙目直放光芒,就是南宮心菲也不由暗讚幾聲。
這「帶雨梨花」還真不是一般的驚艷動人呢!
「菲妹妹,你別責怪天弟了,都是姐姐不好。」
南宮心菲一聽,不由「啊」得驚叫一聲,一雙眼睛骨碌碌地朝李笑天和張雨芝二人身上來回掃射,不下十遍!
「李大哥,張姐姐的話是真的?張姐姐叫你天弟,那你……你叫她什麼?」
李笑天聞言,道:「張姐姐比小兄大一歲,當然叫姐姐啦!」
「呀!好個李大哥,你竟然半個月不到,又騙了張姐姐,不行!你既然叫張姐姐為姐姐,菲兒也不能再叫你李大哥了,叫你哥哥好啦。哼!」
「啊!」
李笑天與張雨芝不由驚叫出聲,若說叫別人「姐姐」還有尊敬的意味。但一個少年郎被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叫「哥哥」,他們之間若沒有血緣關係,那一定有著某種非常親密的關係!
南宮心菲一看李笑天和張雨芝都愣了,當下嬌道:「怎麼啦?哥哥,難道你不答應菲兒?」
李笑天一見南宮心菲嬌柔可愛的模樣,不由心花怒放,哪還有不答應之理,當下連點了三下頭,答應下來。
三人一番調笑,近半個時辰,李笑天突然想到一個疑問,向張雨芝問道:
「對了,姐姐,你剛才的口氣,怎麼那麼讓小弟感到不解呢?你雖然出身青樓,但卻是生活所逼迫而走到這個地步,況且,姐姐玉潔冰清,小弟希望姐姐以後再也不要說自己『不配』或者『身份低下』之言了,否則小弟聽了會難過的。小弟如今家破人亡,隻身漂泊江湖,居無定所,說起來,還不如姐姐呢?」
李笑天一番剖白之言,頓時引發張雨芝同病相憐之念,同是天涯淪落人,兩顆相惜的心霎時貼近不少距離。
「姐姐,那天在花女大會上,小弟見你好像並不高興,眼神中都是苦楚、孤寂,不知姐姐何故如此?」
張雨芝一聽,嬌軀劇顫,還未拭完的淚跡,又被新的淚珠滑過,不過這次沒有哭出聲來。片刻之後,張雨芝抑止住眼淚,但仍是泣聲道:
「天弟,菲妹妹,你們知道姐姐如何淪落到如此地步嗎?姐姐是洛陽東面偃師人氏,十二歲那年,姐姐……」
「嗚嗚……嗚……」
張雨芝說著,說著,又哭泣起來,南宮心菲心下不忍,一把抱住張雨芝。這樣兩女互相擁抱起來,一會工夫,連南宮心菲也被引得眼眶淚水連連。
「姐姐,你若有何難言之處,就不要說了!」李笑天心疼地說道。
「不,姐姐要說!姐姐只是想起辛酸之事,才難以自禁,讓天弟和菲妹妹見笑了。」
張雨芝嬌面慘然之色,帶著心酸的語氣,又道:「姐姐在三歲之時,娘就病逝了。直到十二歲,都是和……和爹爹相依為命,可是……可是爹爹他,他不知何時染上賭癮,欠上很多賭債。為了還債,他不但將家中所有值錢之物都變賣乾淨,還把姐姐賣……賣給了『怡香樓』。」
語聲一頓,「嗚嗚」幾聲後,接道:「天弟,菲妹妹,你知道姐姐這幾年如何過的嗎?」
李笑天和南宮心菲心知張雨芝必有著令人異常心酸的身世,都屏住呼吸,心思沉痛地聽著。
※※※
一個不過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已不知趴在桌上哭泣多少次了。她本是一個對琴棋書畫一竅不通的女孩,卻硬被制著不知早晚地讀書、寫字、彈琴、畫畫、弈棋……,若有絲毫不對之處,就要遭受那個姓顧的胖女人的一陣毒打。
兩年多點的時間,她竟然破天荒地將琴棋書畫都學會,並且,樣樣都很嫻熟,十四歲那年,她參加了她的人生第一次的洛陽花女大會。不出所料,她奪得了花女大會史上年齡最小的花魁。
隨著她出落地越發動人,以及她的名聲的日益響亮,富賈巨商、仕宦子弟都開始打她的主意,要不是「稍有點遠見」的老鴇,為了以張雨芝的處子之身作為吸引歡客的招牌,而阻止那些欲親芳澤之人,她早就不可能到現在仍保持處子之身。
能一時阻止那些風月老手的行動,但不能蒙住他們那一雙雙充滿淫褻的的言語與目光。雖然隔著衣服,但每次為那些人彈琴唱曲之時,張雨芝無不要經受一次侮辱性的「注目禮」!
**的言語每次將她的耳道玷污的直欲用塊抹布堵住。還有難堪之事,老鴇竟然還要她習練濃艷淫糜的曲子,不僅如此,也要她學唱時下青樓妓坊流行的艷詞。每當她看到那些衣冠楚楚的歡客,用言語百般挑逗她之時,她都要嘔吐,甚至有種要自殺的感覺。
直到她十七歲時,一個老儒生模樣的人在聽她彈奏一曲後,竟然贈給她一具精巧的古琴與一本琴書,然後二話沒說,就飄然而去。
自從得到那一琴一譜後,她就開始用那具古琴專心彈奏新的琴曲。琴譜上明確記載,那具精巧古琴竟是「中原五琴」之一的鳳琴。此琴內設機關,只有機關開啟後,才能發揮鳳琴的真正威力。
而那琴譜所記載的琴曲,除了一些操琴注意技巧以外,無一不是當今聞名天下的曲子,另外,還有幾首幾乎已近絕傳的古曲。
在她得到鳳琴與琴譜之前,她的琴歌之技已是名傳洛陽,等她獲得鳳琴與琴譜之後,更是如魚得水,琴藝更是上升一大步。本來暗地裡有人稱她「琴歌雙絕」,待她用鳳琴彈奏古曲之後,「琴歌雙絕」之名更是由虛轉實,成為洛陽乃至整個中原名副其實的「琴歌雙絕」。
由於習練那本琴譜中的曲子,她的心境逐漸恬淡起來。整個人的氣質陡然大變,一舉一動無不給人一種恬靜高潔的感覺。纖纖嬌姿,絕美容貌,自此世人又給了她一個「勾欄一仙」的雅號。
自從她第二次奪得花魁之後,她的名聲驚動朝野。下至酒樓茶肆開業,上至官府慶典客宴,幾乎都少不了她的影子。
她的美貌、琴技、歌技,她的一顰一笑,雖然還稱不上顛倒眾生,但已然使眾多達官顯貴、仕宦子弟、青年弟子對其迷戀不已。
但每一個接近她的人,無不迷戀她的年輕、才華、美色,沒有一個能真正用心關心她、愛護她。
也許由於彈奏鳳琴與琴譜上曲子的緣故,她的心境愈來愈淡漠,越來越對流連青樓之人的醜惡面孔感到厭棄。即使有幾個人看似真心待她,但依然無法觸動她已然固守的芳心。她不需要可憐與同情,也不需要去做別人的小妾或地下情人。她要獲得一顆純正的愛心,一顆能真心待她,不帶一絲做作的情意。
可是自從她十五歲懂得男女情愛以來,三年孤寂的芳心始終處於閉合的狀態。每當夜深人靜、孤枕難眠之時,無邊的孤獨、悲淒、苦楚縈繞上身。
但她沒有反抗的力量,她還需要聽從老鴇的命令行事,於是,她只有把孤寂與苦楚深藏心底,在人前依然強顏作笑,在暗裡才能將孤苦的煎熬以傷心默泣的方式釋放出來。
飄飄忽忽,她又第三次奪得了洛陽花女大會花魁的桂冠,但她毫無興趣,她對這種表面的虛榮,早已感到麻木、疲憊,可是,就在這次花女大會即將結束之時,她卻遇到了今生或許早已注定要相隨一生的人!
李笑天和南宮心非正聽得入神,隨著張雨芝所訴說的心酸經歷中的人生起伏,而心情沉痛、感慨。這時,突然見到南宮心菲住口不言,均都一怔,隨即恍然。
「嘻嘻!張姐姐,你遇到了誰?快說嗎。」
南宮心菲雖然也被張雨芝的悲淒經歷所感染,但她聽到張雨芝說到這次花女大會快要結束之時,遇到一個人,突然不再說下去,不由納悶,便向張雨芝問道。
但李笑天的感覺卻不同,他對張雨芝的遭遇,感到異常心痛,不僅同情的他的過去,而且對她的多年孤寂、恐慌生活,感到一種莫名的悲痛,直欲重回她的經歷,自己扮演一個真正愛惜她的人,陪她共渡人生風雨!
「菲妹妹,你別戲弄姐姐了。你難道猜不出來?」
張雨芝嬌面緋紅,螓首斜傾,拿著眼睛瞟了李笑天幾眼,正巧她的舉動被南宮心菲看到,她不由故意驚訝一聲,道:
「張姐姐,你說的莫不是哥哥吧,姐姐的眼光還真是不一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