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李笑天和南宮品兄妹三人只得拉住馬韁,隨著行人慢慢挪行。
不過,他們可不是信馬由韁,「齊安錢莊」離剛才他們出來的小巷口已是不遠,最多不過北行半里就可趕到。果然,雖然他們在東大街上行得很慢,也不過半刻工夫,他們來到一座兩層樓房前面。
這座樓房,雖然只有兩層,但其整個輪廓給人的感覺卻是不下於一些人家居住的三層樓房。
此時,已近酉時,兩盞淺紅外罩的大紗燈已高懸在樓房的兩側。在兩盞紗燈間,有一塊長約二尺,寬有八寸的匾額。額上書有四個墨赤楷字:齊安錢莊。
在燈光的映照下,連這座樓房所用木料的紋理都顯得清晰可見,雖然其略帶黝黯的色澤,讓人知道它自建成至今已有不少時日,但它每條欄柱和橫樑都比一般的樓房更為寬大粗長,又給人以厚重壯觀的印象。這種印象足以使富商巨賈豪門大戶放心地將其錢財存入錢莊,而急需資金的人,也會將這種讓人安心的錢莊列為借貸的首選對象。
「喂!李大哥,你看我們家的錢莊還行吧。它不僅是洛陽三大錢莊之一,而且在三大錢莊中,論起資歷來,它可是時間最長和財力最強的。不是我們南宮世家自誇,說起……」
南宮心菲還待向李笑天拿「齊安錢莊」的光輝歷史誇耀一番,就在這時,「齊安錢莊」裡傳出了一道聲音打斷了她的話:「昨天下午,屬下已接得家主傳書,說少主和大小姐今天酉時將到,今見少主和大小姐果然此時至此,請恕屬下迎接來遲之罪。」
隨著話聲的傳來,三道人影已快步行向南宮品兄妹和李笑天三人。
當李笑天三人下得馬來,那三人已到了他們跟前。還沒等李笑天細細打量眼前三人,只見當中的那位年過六旬的老者,向身旁的兩人低聲說了幾句後,那兩人忙向那老者點了下頭,就過來接過李笑天和南宮品兄妹三人的馬韁。顯然,這兩人是「齊安錢莊」的夥計一類。
等那兩位夥計將三匹馬牽走後,眼前的六旬老者才又向南宮品兄妹,躬身一禮道:「屬下郭福,見過少主和大小姐。」
看到郭福向他們施禮,南宮品兄妹忙上前一步,由南宮品將郭福上身扶起,道:「郭老,請不要多禮,你是『齊安錢莊』的掌櫃,也是我們南宮世家的重要一員,以後請不要再這樣折煞小侄了。」
雖然像南宮世家這樣的大家族,一向馭下極嚴,對身份禮節極為重視,但南宮品對郭福之言,也不為過。
這郭福現年六十有五,自三十歲起,就與南宮靖一起闖蕩天下,為南宮世家立下了汗馬功勞,他自己也在江湖上闖下了赫赫名聲。
二十多年前,在江湖上提起「郭一刀」,可說無人不曉。而他之所以被稱為「郭一刀」,是因為在他與別人的對搏中,與對方的勝負往往就在他使出那一招「飛龍橫天」之間。這一招下去,不是對方落敗,就是他自己敗下陣去。
據江湖傳聞,在郭福的無數次江湖對決比試中,能勝過他那一招「飛龍橫天」的,不會超過五人。由此可見,他能取得如此名聲,確非幸致。
不過,雖然「郭一刀」在江湖上留下偌大名聲,可是就在他名聲如日中天,幾至顛峰時,他卻突然像在江湖上消失一樣,一下子在武林人的眼中失去了他的身影。後來即使有人向南宮世家打聽此事,得到的回應,也只是南宮世家的人閉口不言,搖頭表示不知。
這樣,五年時間,江湖人打聽「郭一刀」的消息未果,以後也就很少有人提及此事。而「郭一刀」的名聲在江湖上逐漸淡去,至今,江湖上已幾乎沒人再提起「郭一刀」。
如今,「郭一刀」竟出現在南宮世家的「齊安錢莊」,還是這個錢莊的掌櫃,且在此主持「齊安錢莊」已有二十多年,這要是被江湖人知道的話,準會大吃一驚,不敢置信。不過,「郭一刀」能在此持掌「齊安錢莊」多年,未被江湖人注意,自有其緣故。
一個原因,就是「郭一刀」郭福的名號,在江湖上的確很響亮,但真正知道他的名字的人卻不多。而他當時的名字也不叫郭福,而是郭天成。
江湖上所知道的也只是「郭一刀」郭天成,自三十歲起出道於南宮世家。而他給人的印象也僅是,他在江湖上走南闖北十餘年,博得響亮的名聲後,卻突然消失,此後,就再也沒人見其蹤跡。
第二個原因,是有人猜測「郭一刀」郭天成觸犯了南宮世家的家規禁忌,被關押起來。這個猜測也不無道理。對於大世家來說,執掌世家大權的人,對觸犯家規之人,給予何種處罰,自是人家世家內部的事,外人自然不好干涉。
還有一個原因,江湖傳聞,當時名聲鼎盛的「郭一刀」郭天成,不知怎麼闖入了「邪尊」莫霸天的潛修之地,而被「邪尊」斃於掌下。
其實,當年「郭一刀」郭天成為何突然消失於江湖,又如何甘心易名為郭福持掌「齊安錢莊」二十餘年,這或許只有南宮世家中極少數的重要人物得知原因。而郭天成身上還有一個更大的隱秘與他突然從武林中消失有關,在整個江湖上知道他身上隱秘的人可能只有兩人,一個是他自己,另一個就是南宮靖。()至於那個隱秘究竟是什麼,後文自有交代。
這時,在郭天成,即現在易名為郭福的「齊安錢莊」掌櫃的前面引路下,李笑天和南宮品兄妹三人緊跟著郭福,已穿過「齊安錢莊」的前廳,向後院走去。
這「齊安錢莊」雖然經營不可計數的錢財,但它從裡到外,都無一絲奢華的味道。前面的樓層和大廳,以及這後院的房舍佈局,都顯得古樸典雅非常。
這時,李笑天、南宮品兄妹以及郭福四人來到了一座有三間房舍大小的廳閣前面。這座高度雖然接近兩層樓,但它卻只有一層。其上面的匾額寫著:食閣。
見到這兩個字,即使沒有讀過多少書的人,也知道這是個飲食所在。不過,此時正是晚飯時間,裡面卻靜無人聲,確也透著奇怪。
李笑天和南宮品兄妹三人,雖然對正值晚飯時間時,而「齊安錢莊」的食閣卻毫無飲食之象而略有驚奇,但他們也沒時間太作他想,因為他們此時已經進入了食閣。
當他們一進入食閣,舉目一看,入目處是一桌酒席和六個人。
眼前的酒席已上了一半,那六人,四個圍桌而坐,二人站在旁邊。明眼人一看那站著的兩個少女的打扮,即知她們是一旁侍奉的丫環。
再看那圍桌而坐的四人,兩人坐在桌北兩側,另兩人坐在桌南兩側。從坐位上很容易看出他們的身份不同。
坐在桌北的是一個中年婦人和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他們中間隔著一個空位,這個空位處在正北端。
對於這桌北的二人,只要有人看到那婦人一眼,敢說那人一定會把那婦人留給他的印象,深刻在腦中,十年八年甚至一輩子也不會忘掉。
那中年婦人,看其相貌,不過三十五六,身材勻稱驚人。身著繡絲錦裙,烏黑的秀髮間插著一支鳳形金釵,臉不施粉。雖見南宮品兄妹到來,她的神色依然不變,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既讓人想親近,又讓人感到神秘,而卻步不前。
另外,她那霧般睫毛下,不時閃爍的眼神,又讓人心生莫名的感覺。總覺得,內心深處的秘密會被她視之下,一覽無餘,無所遁形。
總之,此時這個婦人,在李笑天的眼中,是個又成熟又精明的女人。
至於那個坐在一側的少年,雖然已有十五六歲,但看他的神情,顯然仍未脫孩子之氣。而那對桌上飯菜左瞧右瞧,一副饞涎欲滴的神態,更顯其孩性之狀。
坐在桌南的也是一男一女,男的約二十二三歲,身著一襲商服。看他額頭寬廣,豐潤異常,可知其在生意上定是年少有為。而他身旁的女人,年約五十左右,已是半百婦人,衣著素淨,神情恬靜。
此時,坐在酒桌邊的四人都已看到南宮品兄妹、李笑天和郭福進來。
那年約三十五六的婦人只是略微起身,就坐了下去,而那十五六歲的少年,卻站起身來,滿面喜色地向南宮品兄妹大叫道:「大哥大姐,你們怎麼這時才來,我都等的餓肚子啦!」
至於那五旬婦人和商服青年則是立刻起身,躬身向南宮品兄妹行禮,並齊聲道:「老身(守業),見過少主!」
「不用多禮,郭老你也請入座吧!」
南宮品向那五旬婦人和商服青年擺手,示意他們坐下,接著又示意郭福入座。
「品兒,這位公子是什麼人啊?還不給二嬸介紹一下。」
南宮品見那中年婦人指向李笑天,當下說道:「二嬸,這位是李笑天李兄弟,是我在杭州結識的好友。現下爹爹已經應允他在我們南宮世家陪我和小妹讀書一段時日。」
到這兒,南宮品將李笑天向前推了一下,又道:「笑天,這就是日前我向你提起的二嬸,那個是二叔的小寶貝。你叫他南宮勇就是了。」
「什麼小寶貝,人家還小嗎?大哥又欺負人啦!」
那十五六歲的少年南宮勇,聽南宮品在李笑天面前說他是南宮維正的「小寶貝」,忙嘟著嘴嚷道。
你不是小孩啦,行吧?可是你真像你大哥一樣成為二叔的左膀右臂了嗎?大姐我怎麼沒看到?」
南宮勇聽南宮心菲也有心嘴上欺負他,頓時氣得小臉透紅。
「別再鬧了,這裡還有郭老一家呢。飯菜都快齊,李公子你和品兒都入席吧。」
這時,李笑天已知這看上去三十五六的魅力驚人的婦人,正是南宮維正的夫人孔氏。日前,南宮品兄妹已將南宮世家的基本人員組成,簡略地向李笑天陳述一番。
「笑天謝過二夫人,也謝過郭老你們。笑天既已應允暫住南宮世家,就已算是南宮個世家的人。因此,笑天也不想再施矯作,就敬陪末座吧!」
完,李笑天就要入席,突然,他又停了下來,向著郭福說道:「請問郭老,這兩位是……」
郭福看到李笑天指向那五旬婦人和商服青年,忙笑聲說道:「看看,老夫怎麼這麼糊塗。李公子初到南宮世家,自然不識老夫家小啦。」
著,他又抬手指著那五旬婦人和她身邊的青年,接著說道:「這是內子崔氏和犬子郭守業。看公子定是飽讀詩書之人,少主和大小姐能得公子陪讀,想來藝業會更上層樓。」
「郭老誇獎了,笑天只是自小喜歡讀書,如今只不過多些書而已。現在能與貴少主結識,並能承蒙你們南宮世家看得起,為笑天提供一棲身之所,笑天已是感激不盡。能陪南宮兄讀書,笑天自是傾心為之。」
李笑天的這一番話說完,崔氏和郭福一家已對李笑天的言行談吐有了一番認識。李笑天給他們的印象是談吐文雅,彬彬有禮,謙誠有度。此外還有,就是李笑天已是江湖落魄一書生,能有一棲之地,願已足已。
等李笑天說完那番話之後,其餘人也都各就各位。南宮品坐在酒席正北的那處空位上。
這裡按身份,雖然孔氏是南宮世家的第二號人物南宮維正之妻,又是是南宮品的長輩,但在外,南宮品是南宮世家的少主,其身份仍在她之上。何況,在南宮世家,女子多不干涉家族中的重大事務。雖然像孔氏和南宮品之母這樣的處在夫人地位的人,在南宮世家所受到的尊敬不下於家主和其他男性重要成員,但在家族傳統上,她們多屬於輔佐夫君的地位,即使她們中有人才智高絕,也多是私下通過其丈夫的言行表達出來。
至於南宮心菲,她與南宮品又不同。她雖是南宮世家的大小姐,但她將來畢竟要嫁人,因此她沒有家主的繼承權。也因此,她的身份與南宮品在實質上相差不少。在酒桌上,她坐在崔氏的下一位。
而郭福,則坐在孔氏和南宮勇的上一位,與南宮心菲對面。按他的身份,坐在這個位子上,也算是適得其位。雖然他為南宮世家操勞了三十多年,為南宮世家作出無以估量的貢獻,但自從他從江湖上突然失蹤,而又易名為郭福後,在南宮世家除了幾人外,已沒有多少人知道「齊安錢莊」的掌櫃就是昔日江湖上聲名赫赫的「郭一刀」郭懷德。
雖然現在,郭福作為「齊安錢莊」的掌櫃,這一身份在南宮世家和洛陽各界都得到重視和尊重,但與南宮世家的南宮一姓的重要成員相比,他的身份自然要略為遜色。因此,在這個場合,雖然他貴為「齊安錢莊」的掌櫃,又是他備置酒席招待孔氏母子和南宮兄妹等人,但他的身份可不夠坐上主位。
八人在侍女的服侍下,菜來酒往,吃喝近半個時辰。這時,天色已然微暗,院內四處都已挑上了宮燈。
吃喝的八人現在已經酒足飯飽,在使女將剩下的酒菜退去後,李笑天等人被郭福引到了食閣西側的一間客廳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