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曦感覺炎巽有些和平常有那麼一點兒不一樣,然而到底是哪裡不一樣她也說不上來。
似乎,比起之前來稍微接近了一點。
之前的炎巽,不論什麼時候,目光中總帶著濃濃的疏離和不信任。就算是在開玩笑,可眼神卻冷的像一塊冰。即便笑起來,卻總也無法掩蓋住笑容中的冷淡。
似乎只有那個充滿了惡意的笑容和煞氣凜然的眼神才是他真正的情感流露。
也許千變說的有道理,炎巽只是不會表達自己的善意而已。
可是,今天龍曦卻分明感覺到炎巽身上的氣息與之前相比,少了幾分煞氣和疏離,多了幾分平和與接近。
這樣的變化,正是炎巽心境發生改變的證明。
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使得這個惡魔看上去變得有一些和藹可親,但這也許是一件好事。
「我想知道……」少女有些疲憊地閉上了雙眼,「炎家的人為什麼要殺你?你們不是家人嗎?何況你是炎家的超級天才,難道不是應該被眾星捧月一般地愛護才對嗎?就像……風家對小七那樣。」
在提到孿生弟弟的時候,龍曦的語氣有些欣慰,卻又交織著一絲苦澀。
欣慰,自是為了風九霄在風家得到良好的照顧。
只是苦澀……就連龍曦自己也說不清到底是為了什麼。
家族,這在絕大多數人的心目中都是一個美好的詞彙,代表著包容、溫暖,以及愛。
可對於龍曦而言,家族留給她的只有深深的傷疤--並不是留在身上的傷疤,而是被烙印在心上,即便在不歸森林中生活了六年都無法撫平的傷疤。
身體上的折磨,這算得了什麼呢?
離開風家之後的龍曦,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認為自己的金瞳才是造成一切的元兇。然而隨著頭腦中知識的積累和大量的閱讀,有一天她忽然明白:其實並不是這樣。
真正的原因,是她和風九霄的父親風入雲。
風入雲驚才絕艷,一直以來壓過風家很多人一頭。若非風入雲受到喪妻之痛的打擊,把自己關入密室之中對一雙兒女不管不問給了那些嫉妒他的人以可乘之機,龍曦和風九霄的童年,絕對會是另外一番樣子。
柿子要挑軟的捏,打擊報復最好的方法就是對對方的孩子下手。
這種殘忍、不人道的方法,對於某些品格低劣行事粗鄙的人渣來說,卻是最好的手段。
尤其,多數時候動手欺負龍曦和風九霄的都是那些孩子,就算被知道也落不下什麼把柄。
簡直沒有比這更方便的方法了。
然而,這對於幼小的龍曦和風九霄來說,留下的是無法磨滅的傷疤。
可龍曦不明白,炎巽的情況完全不是這樣。
雖說炎巽的出生是以父母生命為代價的,被視作怪物也是有幾分道理。可這並不是炎巽自己能夠選擇和決定的,真正造成這樣結果的是炎家大長老炎式才對。
但在另一方面,炎巽的出生意味著炎家有了崛起的希望。既然不惜使用禁忌魔法也要使他誕生,為什麼炎家的人還要將這樣的希望抹殺掉呢?
龍曦的問題似乎在炎巽的意料之中。垂下眼簾,露出自嘲的笑容,炎發灼眼的少年淡淡的語氣彷彿在訴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因為我知道一個有關炎家的大秘密。在我六歲那年,老不死的炎式把這個秘密告訴了我。只不過這個秘密的存在本身就是通過魔法傳遞,在告知下一人後,魔法會自動抹消上一位知情者的記憶。因此我就成了炎家唯一一個知道秘密的人。
炎家……和風家不一樣。對於炎家的人來說,什麼家族團結、什麼親情全都是狗屁。老不死的炎式是個企圖控制所有人的獨裁者,事實上他也的確牢牢控制了炎家的所有人--除了我。
在這種環境下,再加上家族長久的沒落被其他世家瞧不起。對於炎家的人來說,實力,只有實力才是最重要的。有了實力,老不死的就會多看你一眼,沒有實力,便是餓死也不會有人在乎。炎家就是這樣的地方。
現在你明白了?為了這個可能使他們一步登天的秘密,他們自然會對我下手。柿子要挑軟的捏不是麼?只可惜我這柿子比他們想像得硬多了,不僅屢次從他們的各種謀殺中逃得性命,還順帶殺了他們不少人,這梁子自然是越結越大。
剛才我也說過了,炎家是個只看實力的地方。有實力的人才會被高看一眼,沒有實力的人就算哪天消失了也不奇怪,不會有人在乎。
昨天那群人,名義上是為了炎融為了誰誰誰,實際上他們真正的目的,還是我所掌握的那個秘密。現任掌握秘密的人死後,為了這個秘密被繼續傳承下去,魔法會自動就近選擇新的繼承者。
他們去了那麼多人,一定是想在殺死我之後獲得那個秘密的傳承。炎煙之所以要把你趕走,也是為了防止這個秘密落入你手。現在,你滿意了?」
撒謊的最高境界,不是編造一個完美無缺的謊言,也不是真假參半地講故事,而是直把一部分真相說出來卻隱瞞另外一部分。
根據語言構成的不同,表述的意思會完全不同。
炎巽沒有撒謊,然而他也沒有說出實話。
對於這一點,龍曦並不在意。反正他們非親非故,龍曦之所以對這件事感興趣完全是想為昨天晚上的經歷討個說法。
還有炎家人用「怪物」來稱呼炎巽,使得龍曦回想起了某些非常「美好」的記憶。
既然現在炎巽給出的說法十分合理,龍曦也沒有理由死纏爛打下去。
只不過,龍曦可以完全斷定這裡面一定還有隱情。
因為昨天晚上炎巽曾留給她一個充滿了惡意,但卻像是要哭出來一般的表情。
雖說炎巽聰明地打了個擦邊球,並沒有完全說出實話。龍曦卻不打算在作為交換的問題上面玩文字遊戲,她自是另有打算。
舉起的茶杯擋住了少女唇邊一絲狡黠的笑意,可她眼中閃過的精光卻一絲不差地落入了炎巽的眼底。
預感到龍曦在打著自己的小算盤,而且算計的人就是他,炎巽立馬提高了一百二十萬分的警惕。
悠然抿了一口茶水,龍曦故作為難地看了炎巽一眼。
「不是我說,我這個秘密可不是你剛才那段話就能換出來的。之前你把炎融的事情告訴了炎家那群飯桶,結果害得我躺著中槍。你說,我怎麼能放心把這個至關重要的秘密告訴你呢?」
炎巽有些發愣:昨天晚上龍曦不是說得好好兒的,那件事情在他道歉之後不追究了麼。怎麼這還沒到秋後呢就開始算賬了?
瞅著炎巽在那直愣愣的,龍曦嘟起嘴:「不明白。嘖,這可是連小七都不知道的事情,就憑你紅口白牙這麼一說,就憑你那根本算不上什麼重要秘密的隱情我就得告訴你?……他還不明白。」
見少年還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龍曦很無奈地翻了個白眼繼續道:「這麼重要的事情你總得做出個保證才對吧。雖然說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不過你也不用太客氣了……這回你該明白了吧?」
「你把手都快伸我兜兒裡去了我能不明白嗎?我這不是在想辦法讓你……不對,你什麼時候成我的救命恩人了?」
炎巽似乎有點兒明白龍曦在打什麼主意了。
彷彿心靈受到了極大的傷害,龍曦做出一副委委屈屈的小媳婦樣子,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傷害」了她的炎巽。
「瞧見了嗎?轉眼就死不認賬了。昨天晚上,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你就要被那個怪物燒死了。再者一說,要不是我打出了那個大洞,要不是我把屋頂上的爆破魔法陣全都破壞了,你自己說,你還能逃出來嗎?」
「……」炎巽沒詞兒了。
仔細一想,龍曦說得還真是那麼一回事兒。尤其如果不是龍曦及時趕到,被怪物固定住的炎巽早就已經被做成人形烤肉了。
不過話雖如此,炎巽卻總感覺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兒。
「你還好意思說?昨天晚上我是沒被怪物燒死。但是托你的福,我差點兒被掉下來的天花板給砸死!」
所謂的不坦誠,就是指的這種人。明明心裡面已經承認了龍曦的話,可炎巽就是嘴硬。
而龍曦呢,也是個不會服軟的人。面對炎巽這種賴皮行為,她的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轉過身去背對著炎巽,嘴裡哼哼唧唧地說道:
「這年頭兒,做什麼事情都是有風險的。風險越大回報越大嘛……真不知道你上理財課的時候都幹嘛去了。」
炎巽讓她一句話噎得差點兒沒背過氣去。
昨天晚上他說龍曦在魔導士語言和文化課上不認真聽講,當時龍曦什麼都沒說,鬧了半天今兒個在這兒等著他呢!
「你……你也太記仇了吧你。」向來都只有他打擊別人的份兒,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也根本沒有勇氣和一個渾身凶煞之氣繚繞的人頂嘴。只有龍曦,不僅越來越起勁兒,而且功力也是扶搖直上。
昨天上午龍曦那想反抗卻又不敢,只能捏著鼻子服軟的樣子還在炎巽眼前晃悠呢。這一眨眼,已經上升到壓根兒就不把他放在眼裡的地步了。
得意地瞥了炎巽一眼,銀髮少女驕傲地挺起了她並不豐滿的小胸脯。
「這可真是多謝誇獎了。我這個人有一個最大的優點,那就是記仇。所以嘛,某些得罪過我的人還是自己好好想想吧。何況我還是某些人的救命恩人呢。」
雙眼中彷彿打過一道利閃,炎巽用帶著森森寒氣的聲音低聲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看來我也只好如此了……」
說著,他抽出了魔杖,作勢向著龍曦揮去。
幾乎在他魔杖揮下去的同時,龍曦忽然面色一白,一隻手摀住了胸口,另一隻手摀住了嘴,猛烈地咳嗽了起來。
炎巽被嚇了一跳,他剛才只是裝裝樣子,可什麼都沒幹。見龍曦不像是裝的,連忙放下了魔杖上前幾步,試探著問道:
「你沒事吧?」
若是被千變看到這一幕,定要痛哭流涕著撲上來,為炎巽終於學會了關心他人留下欣慰的淚水。
炎巽,的的確確是第一次表達出對於他人的關心。
用力搖了搖頭,銀色的長髮彷彿波浪一般晃動,龍曦好半天才睜開眼睛,用為不可聞的聲音回答道:「我沒事。」
「少來,你這明顯是很有事。」炎巽眉頭緊鎖,眼中滿是關心。
少女可愛的嘴唇上浮現起虛弱的微笑。
「真難得,傳說中冷血無情鬼畜的惡魔也會關心別人……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風險越大,回報也就越大。魔法,也是一樣。」
「你的意思是……」
「畢竟,在對魔法的承受度上,人類是很脆弱的。就算我現在是經過龍血沐浴的所謂『半龍之體』,也很難承受高強度的魔力輸出和魔法使用。巨大魔力消耗導致長時間內身體虛弱無力,這是我所擁有的另一種魔法--涅槃魔法的副作用。
昨天晚上,使用涅槃魔法的時間太長了點兒,所以才變成了現在這副慘樣。髮色和瞳色的改變,則是涅槃魔法在施展時所帶來的影響。你看,這可是關係到我人身安全的秘密,若是傳揚出去,被人抓住了機會,那我可就……你用個算不得秘密的隱情和我的秘密相交換,可真是奸商。
不過,我從不說謊。所以,既然答應了你,我便會全都告訴你。剩下的,就聽天由命吧。」
不由自主地想反駁說「難道我是那樣的人嗎」,不過想了想這樣的反駁好像完全沒有說服力。炎巽只得無奈地彎腰抱起說完話後陷入睡眠的龍曦向臥室裡走去。
少女柔軟的身體、特有的芳香和無暇的睡言,都讓炎巽的心臟抑制不住地狂跳。
該死的,要知道在這之前他從來沒有和異性有過親密接觸,昨天就連碰觸到異性的手也是第一次。雖然之前他貌似對龍曦有過幾近於調戲的行為,但他可實實在在是個正兒八經的大好純潔少年。
可昨天先有龍曦「胸襲」在前,後有今天早上的那一幕,弄得他每看龍曦一眼,都感覺心臟緊張得像是被人緊緊攥住。
偏偏對於這些事情毫無察覺的少女還睡得如此無防備。
簡直就是引人犯罪。
給龍曦把被子蓋好,面紅耳赤的少年此時看起來更像是一隻熟透了的番茄。
「擁有強大的力量,卻必然也要付出代價……」炎巽的腦海中忽然蹦出了這麼一句話。
----咱-是-酸-甜-番-茄-的-分-界-線----
龍曦是被一陣陣飯菜香味給喚醒的。
經過一次深層次的睡眠,她感覺自己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很歡快地從床上蹦到了地上。
從房間裡探頭向外看了看,發現桌子上已經擺了幾盤菜。側耳聽了聽,悉悉索索的聲音從廚房傳來。
看時間也不過是上午第三節課的樣子,一年級生週一到週五全天都是滿課的,因此絕不可能是龍曦室友中的一人。
既然如此……莫非……
龍曦躡手躡腳地走到廚房門口,扒著門框往裡瞧看。
果然不出她所料。
「沒想到你還挺適合圍裙的嘛,真意外。」
穿著圍裙的炎巽端著一盤剛剛出鍋的菜走到她面前,顯然對於她的稱讚很不領情。
先撇開性別不提,若是傳揚出去,「鬼畜風紀」居然很適合圍裙,他絕對會被鶴望蘭所有人笑死。
龍曦卻自動無視了他的臉色,伸出手迅速地從盤子裡拈起一隻蝦,在炎巽反應過來之前飛快塞進了嘴裡。
蝦一入口,龍曦的眼睛立刻睜大了。
「超 ̄ ̄級好吃!炎巽,你乾脆嫁給我得了!」
「我剛才沒聽清楚你能再說一遍嗎?」從牙縫裡擠出帶著冰碴子的話語,炎巽擺出了一張臭臉。
「哎呀,這個嘛,人上了年紀記性就變差了,我剛才說什麼了嗎?」察覺自己踩到地雷的龍曦立刻啟動了自動防禦機制,找借口溜走了。
「那什麼,我先去洗手。」
幾分鐘後,菜全都擺在了桌上,
「剛才接到聯絡,說你的使魔醒了。昨天晚上風紀委員對那四個小子的房間進行了徹底的搜查,發現了之前被盜的珠寶,卻唯獨沒有你丟失的那枚特級寶石。所以我想,待會兒去醫院,看看能不能從你的使魔身上得出線索……你這就吃完了?!」
炎巽本來正看著手機上的訊息,一抬頭卻發現龍曦已經在擦嘴了。
桌上的盤子全都淨光淨,連粒米都沒剩下。
「那敢情好,咱們走吧。」龍曦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可惜這才有三成飽。」
雖然對龍曦的胃口和部分太古魔法的特徵有所耳聞,不過只有親眼見過才會明白這是多麼有衝擊力的場景。
「光明神在上,我從昨天到現在一點兒東西都沒吃,你好歹意思意思給我留下點兒啊……」腹內空空的少年望著桌上摞滿的空盤子一臉的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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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做飯的男生是很有魅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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