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們便引領三位小姐往楓樹林走。楓樹林地勢比別處高些,中間凸起延展到四周才平坦,林子裡長著大大小小的楓樹,被一條碎石鋪墊成的小徑分成了兩側,棕黑色的樹枝幾乎被紅艷的樹葉掩蓋,紅的一塌糊塗,爛漫的無止境。人徜徉在這裡,像是到了仙境一般,流連忘返。
眾人被美景迷住了,不禁想往更深處走。順著小徑向上走,領頭的四個嬤嬤已經快到了最高點。
田婉婉興奮道:「你們看,楓樹林的最高處有個涼亭,在哪裡觀景應該是最美的,我們快走。」
幾個嬤嬤先上去了,田婉婉隨後蹬了上去。
『嗙!嗙!』突然有嘈雜的聲音傳來,這回大家全都聽見了。
涼亭裡的有個嬤嬤正往對面的下面看,突然尖叫一聲,跌坐在地上,另一個嬤嬤趕緊湊過去要扶她,也看見了什麼,哇的一聲大叫。原來領頭的那個嬤嬤也過去了,了愣會兒,發現田婉婉往這頭走,趕緊撲過去掩住田婉婉的眼睛。
跟著田婉婉的丫鬟婆子們著急了,蹭蹭跑了上去去扶田婉婉,免不得又好奇的往那頭看,頓時嚇得半死倒在地上。
『嗙!嗙!……』聲音還在繼續。
領頭的嬤嬤慌忙的叫大家不要上來。可越是阻止,大家的好奇心越重,除了初晨和楠芹聽話沒有動之外,其他的人全都蹭蹭的跑上去一探究竟。尖叫聲此起彼伏,震穿了整個楓樹林……
正巧懷璧和顧品禮、顧品軒兄弟立在拱橋上遊湖,聽見橋那邊的尖叫聲,三人急忙趕來。這距離也只有百餘丈遠,三個人都是兼修六藝的,快趕幾步,馬上便到了事發地。
三人進了楓樹林一看,涼亭上幾個婆子亂作一團,有三個丫鬟坐在地上起不來,臉色煞白的,帶著恐懼;顧玲瓏、田婉婉倆人以及其餘的僕人嚇呆了,站著一動不動。初晨則和一個丫鬟站在下面,這二人的面色算是最正常的了。
顧品禮掃眼那名楓樹下站著的女子,擁有著一張出水芙蓉的絕世容顏,一襲青衣素裙,顯得尤為端莊高潔,如空谷幽蘭,散發著迷人的芬芳,令人為之一振。顧品禮側頭看顧品軒,用眼神問她那姑娘是誰。顧品軒往懷璧的方向努嘴。顧品禮心裡咯登一下,皺眉看著走向她的懷璧,心裡酸溜溜的歎道:原來是她,周家七姑娘!當初只聽她母親說周家七姑娘如何如何好,顧品禮以為他母親誇大其詞,沒想到母親的話有過之而無不及。心裡竟隱隱的有些後悔,後悔前一年他去周家時,沒有仔仔細細的觀察周家七姑娘。如果那時候他能及時的發現她,現在和她定親的說不定會是……
顧品禮突然警醒,晃了晃頭,他這是怎麼了。一定要以學業仕途為重,別想什麼兒女私情!
「出什麼事兒了?」懷璧在距離初晨一丈遠的地方停下來,問她。
初晨示意他看涼亭,搖頭道:「應該是大事,四位夏府的嬤嬤已經去了坡那邊,公子方便也去看看吧。」
「嗯,」懷璧轉身,準備從樹林側面繞過去,以免唐突了涼亭上兩位姑娘。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一件事兒,他又走到初晨身邊,壓低聲音道:「欽天監的南宮司命病了,耽擱了皇祖母選日子,你別著急。」
「好,」初晨心裡有事,隨便順嘴回答了,聽見那人的輕笑聲,才反應過來剛才懷璧那句話裡的意思。原來他在和她解釋指婚旨意吃吃遲遲不下的原因。初晨臉立馬羞得通紅,聽見那人的腳步聲遠去,才敢呼吸,抬起頭來。
顧玲瓏呆了一會兒,發現她的兩個弟弟顧品禮和顧品軒也在,哭著跑下去抱住顧品禮。
婆子丫鬟們也回過神兒來,跟逃難似得紛紛的跑下來。田婉婉被嚇得最厲害,兩腿發軟不能走路了,被隨行的嬤嬤背下來的。
眾人回到了宴席上,個個臉色慘白,顧玲瓏最先受不住,和母親請了罪,讓顧品禮帶著她先行回府。田婉婉隨後也拉著柳氏告辭,臉色十分難看。
張氏瞧出這裡有蹊蹺,去向初晨打聽。
初晨沒回答她,反問:「你今天想辦的事成了麼?」
張氏警覺的看眼初晨,心裡慌了,嘴上笑道:「不知道你說什麼。」
初晨燦爛的笑了,搖頭表示沒什麼。張氏只當她胡言亂語,狐疑的離開,繼續坐回去看戲。
不一會兒,陳媽媽湊到初晨的耳邊嘀咕:「夏夫人和大太太一起離開過,有一盞茶的功夫。」
初晨點頭,沒說話。陳媽媽忍不住好奇問:「姑娘剛才——」
「我什麼都沒看見,你去問玉瓶,那丫頭好奇心重,一准看了不該看的。」初晨心裡早有預料的,基本**不離十,但不是親眼見過的事兒她是不會說的。
陳媽媽湊到玉瓶身邊,瞧這丫頭臉色不太好,沒敢多問,左右等回去再問也來得及。
初晨飲完茶,正準備那一塊點心吃,看見一個夏府嬤嬤急急忙忙的跑過來,額頭上帶著汗水,她直奔馮氏的方向去。黛玉把點心放回盤子裡,邊用帕子擦手指,便側頭看馮氏,那嬤嬤對馮氏耳朵嘀咕什麼,馮氏身子一抖,緊接著僵住了,然後見馮氏蹭地起身,黑著臉面對大家,嘴角扯出極其難看和扭曲的笑容,向眾人賠罪。以處理急事為由,迅速撤離了,而筵席的場面責由秦王妃撐著。
秦王妃這人最不喜歡看戲,她覺著無趣,也沒什麼耐心。甩給眾人一句「相看就看,不看可以走」的話,再不管了。貴婦們見主角不在,早有想走的心思,聽秦王妃這樣爽利的發話,樂得走人,沒一會兒子,全走光了。
初晨也不打算多留,打算和張氏告別一聲秦王妃就走。豈料秦王妃以說體己話為由留住她,吩咐張氏先走。
秦王妃帶著初晨置一處環境清幽的院子,屋子裡只留下她和初晨。
秦王妃憐惜的握著初晨的手,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問:「你看見了?」
初晨立即明白秦王妃所指楓樹林的事兒,搖頭。說清楚她站得地方,沒有看到任何事情。
秦王妃懷疑的笑了笑,判斷道:「你肯定知道,我知道你聰明,你不去看,你不好奇,是因為你已經猜出事情的真相。」
秦王妃曾有名震京都城的第一聰明美女的稱號,看來這頭銜不是虛的,秦王妃觀察人的能力很透徹。初晨如果再裝傻,未免太做作,也會得罪未來的婆婆,遂點了點頭。
秦王妃滿意的笑了,拍著初晨的手背誇她乖。免不得會問她,初晨知道的真相是什麼。
「早前聽說過夏府有關貓的傳聞,今日我們偶然走去楓樹林,傳來貓的慘叫聲,接著有東西摔打的聲音,我還聞到了一點點的血腥味兒。嬤嬤們先見著的,瞧他們的神情,我大概就猜出來了。有什麼人在楓樹林裡虐貓。」
初晨已經盡量用最委婉的方式表達。她知道是夏達犯瘋病殺貓的,而且他還在虐待貓的屍體,不停地摔打之類的。試想著一個人把貓活活的殺死再拿著血淋淋屍體摔來摔去,肯定會是個十分血腥的場面。初晨當時忍住沒去看,不是因為害怕血,而是沒辦法承受自己再見夏達的憤恨,她怕自己一時失去控制,真的會撲上去把夏達親手弄死。
夏達,他即便是個得了失心瘋的傻子,也不可原諒,太禽獸了!更禽獸的還有他父母,明明應該把夏達關起來,她們不僅放任著夏達虐貓,給他養成了殘暴的習慣,最後還送媳婦給他殺!初晨恨夏達,恨夏知命夫婦,恨到死。
秦王妃並沒有表現的很詫異,她安靜了會兒,才溫柔的對初晨道:「你作為我的兒媳,早晚會曉得這事兒,早告訴你幾日也不妨。這個秘密,被我們夏家苦心隱藏十幾年。」秦王妃歎口氣,頓了一下,方開口道:「我弟弟和弟妹的獨子得了失心瘋,才剛在楓樹林裡就是他。」
已經不驚訝的事實,要裝作驚訝的樣子。初晨不知道她的表情擺的好不好,身體已經止不住的顫慄,越來越恨。
秦王妃感覺到初晨的顫抖,當她到底是個孩子,沒遭遇過這樣的陣仗,心疼的摟她入懷。囑咐道:「夏家的秘密怕是瞞不住了,我親口告訴你,總比你從別人嘴裡道聽途說強。」
秦王妃安撫過初晨之後,才打發她走,她則直奔敏心閣,去瞧馮氏處理的如何。還沒到,遠遠地就聽見院裡頭傳來的嘶嚎和拍打聲。秦王妃入了院,馮氏和懷山、懷恩正立在那裡。馮氏一臉淚水,屋子裡每傳出一聲嘶吼她的身體就跟著抖一下,幸好有懷山扶著她,才不至於令她跌倒在地。
懷璧沒什麼耐心煩,招呼人進去把夏達捆起來,再把嘴堵上。
馮氏哭得更歷了,顫悠悠的伸手阻止:「不要啊!他還是個孩子,你這樣會傷著他的,就讓他在屋裡頭摔摔打打的叫吧,我們不理他便是。」
懷璧揚眉,看眼秦王妃,見她對他點頭,才把命令收了回來。這時候屋子裡又是一陣摔打,緊接著聽見嬤嬤們尖叫聲,屋裡頭有個領頭的喊「都退出來!」一行七八個身材壯碩的嬤嬤匆忙跑了出來。有的髮髻亂了,有的臉被打青了,還有的手腳擦破皮留血的。為首的嬤嬤儀態倒算規整,如果除了她手上拿的污得發黑的血衣外。這位嬤嬤正是之前引領初晨等人去楓樹林的領頭王嬤嬤。王嬤嬤長得高大精壯,一身的結實肉,臉盤子四四方方特別大,一雙眼睛烏溜溜的閃著暴戾的光芒。
懷璧瞧她那樣,噗嗤笑了。這位嬤嬤散發的戾氣,跟兵營裡那些經歷過戰場生死的士兵很相似。多嘲諷!
懷璧不合時宜的笑,惹來懷山的不滿,懷山扯著弟弟的胳膊小聲警告他收斂些。
王嬤嬤正回話給馮氏:「少爺鬧得厲害,奴婢們怕傷了少爺,只先給少爺換了身衣裳。請太太放心,屋子裡但凡有邊邊角角的地方上已經用棉花包上了,地上也鋪了兩層的棉被,少爺斷不會磕了碰了的。」
馮氏舒口氣,歎了句「這就好」,請秦王妃等人出去。
懷璧才不在乎他哥如何拉扯他,欲向馮氏說道一番。懷山見勢不妙,趕緊上前擋住懷璧身體,率先開口道:「舅母既然知道他發瘋的時候喜歡見血,就該把他捆起來,你這樣圈著他,保不準又逃出來傷東西。」說完話,他回頭看弟弟,示意給懷璧:你的意思我已經幫你表達了,你千萬別說混賬話。
馮氏點頭,「世子爺說的在理,我一定加派人手看著他。」
「這位瘋表弟,喪心病狂的時候蠻力很大,有多少粗壯嬤嬤也攔不住,若不然也不會鬧出今天這場鬧劇。」
馮氏一愣,委屈的看向秦王妃,他料想到懷璧說話難聽,可不帶這麼難聽的,又嗚咽的哭起來,道起她做母親的不容易。
秦王妃耐著心思哄馮氏,給懷璧使眼色,讓他快走。懷璧對母親一笑,展開扇子悠哉的扇風,半點沒有要走的意思。懷山欲拉他,被懷璧輕巧的躲過了。
「舅母與其在這哭,不如著想以後如何,據我所知,表弟的事兒被很多府外人目睹,悠悠眾口,你瞞得住麼?」
馮氏才剛因夏達發瘋的事兒鬧心,沒仔細考慮這頭的後事,只是心底隱隱的憂心著。懷璧這麼直接刺激她,還把最害怕的後果說出來,馮氏又急又氣,突然血氣上湧,眼前一黑,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