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躬身行善,潛心向佛,是我等學習的榜樣。常聽祖母提及法華寺的景象,前月孫女兒去了一趟,巧遇祖母常念叨的靜心大師,大師聽說祖母因身體的緣故不能來參佛,大師叫我傳話給祖母『真得禪旨,如水上葫蘆,捺著便轉,活潑潑地。左之右之,無不是道。只要心中有佛,大可不必死守於某些形式。』」
老太太聽這話,眼睛亮起來,起身對初虹道:「真是靜心大師所言?」見初虹笑著點頭,老太太琢磨一邊剛才的話,那話果然頗為有禪意。合掌作阿彌陀佛狀,言:「弟子受教,感謝靜心大師的教濉!
初虹見老太太心情大好,趁機說她畫的那幅畫。老太太聽說她齋戒一月,破費心思去描繪法華寺的景象,甚為高興,連忙命人把畫兒展開給她瞧瞧。又對三房的三個太太、初雨、初露、初晨等人道:「這畫兒恐沾了佛性的,我們一遭兒沾光去。」
一丈長的巨幅畫卷被展開,是一幅景色的描繪,首先入眼的是繁茂盛開的桃花,白牆青磚圍繞著一顆三人環抱粗的桃花樹,桃枝四處伸展,佔據了院子裡大半的空間,樹下有一口井,院子青磚白牆,院外青山如黛,群峰如螺。所繪之地雲山霧罩,頗似仙境。更有畫上方題字「桃花仙景」,兩旁有聯云:「紅樹青山斜陽古道」、「桃花流水福地洞天」。(注1)
張氏也是禮佛之人,法華寺的各處她皆走過,對畫中的景色自有感悟,連連讚歎:「畫中景物形神畢肖,桃花仙景,這聯子的寓意也好,可見六丫頭是用心了的。」眾人附和。
老太太見畫,目光停滯在畫上許久。聽眾你一言我一語的誇獎,嘴把扯出個彎兒來,讚了個字「好」,又道六丫頭辛苦了,命人把畫收起,再無二話。
初虹興致勃勃的等候老太太讚歎,想著就算老太太不把她接到身邊去住,好歹對她會和以前一般熱絡,卻沒想到老太太會是這麼平淡的反應。初虹意欲再解釋她是如何如何花費心思的,被呂氏使眼色制止住了,極不情願的安分下來,委屈的撅嘴站在呂氏後頭。
張氏看眼呂氏,轉而笑對老太太道:「這畫寓意好,偏廳那面牆正合適,我這便命人把畫掛上去。」
呂氏感激的看向呂氏,隨後和初虹一起希翼的看向老太太,等待她的回答。
老太太低頭飲茶,垂目,令人瞧不出什麼心思。慢慢地嚥下兩口茶之後,面露倦怠,沖眾人擺手。
「我累了,你們散了吧。」
張氏尷尬的應下,看向呂氏和初虹,那二人臉上似罩了一層烏雲。張氏能有今日的地位,察言觀色的本領必是厲害的,也不多言,帶著初雨匆匆退下。呂氏委屈,一臉不情願的帶著初虹離開。素來不知趣的魏氏也瞧出今兒老太太有股子火,未免引火燒身,拉著初晨一道走。
「我雖不喜歡初虹那丫頭,平心而論,那幅畫作的是頂好的,前些天聽人說六丫頭房裡的燈總是徹夜亮著,那會子覺得奇怪,如今看必是為了繪這畫,可見她廢了多大的心思。那位祖宗真愛蛋裡挑骨頭!」
初虹聽魏氏抱怨,反問:「母親心疼六姐?」
「呸!」魏氏隨即唾一口道:「我心疼她那個潑皮懶作甚麼,我是心疼你!瞧瞧你六姐下場,那般賣力討好她,卻得個如此下場!她性情古怪,不是好惹的,怕你住在她身邊吃苦。哪天她不順心對你撒氣,我和你哥又不在身邊,你可怎麼辦喲。」說罷,魏氏抹起眼淚來,她撫摸著初晨的臉盤子,似乎比往日消瘦了許多;心中更是心疼,湧出更多淚來。
「母親安心,我不會有事的。」初晨笑著哄魏氏,老太太討厭那畫的緣由她不好解釋給魏氏,只能隱約的提醒:「那畫裡必然有什麼東西觸了祖母的霉頭。若我繪製那畫兒花費不了多少時候,閒暇時候,半月足以。六妹妹畫了一月,聽您說她又熬夜的,想必精緻至極,才剛是我眼拙,竟沒有瞧出那畫裡的功夫。」
魏氏一愣,她雖然不懂書畫這東西,但也能瞧出個好歹。府中誰人不知,幾個姑娘中只有初晨的畫工最了得。初虹今兒的畫勝在心思好罷了,哪會有什麼精緻?魏氏聽初晨這麼一說,才意識到自己被忽悠了。平常初晨畫畫,她不是沒見過,拿東西信筆拈來,繪製起來倒也容易,根本不需要畫那麼久。六丫頭必然是誇大其詞了,如此推敲,她先前聽說的謠言應該又是二房的人故意捏造,為初虹造勢用的。
如此一想,魏氏倒不覺得是老太太刁蠻。「二房那幫混賬東西太能耍,活該被老太太看穿!」魏氏罵完,想到今日呂氏憋屈樣兒,哈哈大笑起來,連連感慨囂張的二房也有今日。
罵也罵了,樂也樂了,魏氏不忘正事,對初晨道:「焦炭昨兒個來信兒說莊子上一切安好,蔬菜長勢很好,先前從錢老太太莊子上弄得山楂枝條經木連理之後,也已經發芽了。」
初晨聞言笑意加深,心中謀算等夏天第一茬菜下來會賺多少銀錢,夠不夠在吉慶街置辦一個鋪子的。
魏氏緊接著在初晨耳邊嘟囔她嫂子尹氏明日來訪的事兒,囑咐初晨打扮漂亮些。魏氏見初晨笑得愉悅,心下以為初晨和她一樣有意這門親事。一時高興,又多說了幾句。
「你舅母是咱們自家的親戚,她照顧我長大的,自然比誰都牢靠。柳家雖不比的京城那些大戶,卻也是個十分守禮的書香門第,門風甚好。你舅母親眼見過柳家老三,模樣好,六藝精通,仕途亨通是早晚的事兒,不算委屈你。」
柳家?耳朵裡突然鑽進這個詞,初晨突然警覺起來,皺眉,凝重的看向魏氏:「母親,您說什麼呢?」
魏氏尷尬的笑,臉頰微紅,有些後悔自己把這樣的話說給女兒聽。左右想想這個家也沒個她能商量的人,反正是初晨的終身大事,她長大了,主意也正,和她商量著來,也不礙什麼。便道:「我說你不小了,也該到找婆家的年紀。娘想為你找個妥帖的人家,咱們不求大富大貴,順遂安穩便可。早先我讓你舅母留心,這不尋了個合適的人家,明個她便帶柳家太太凌氏來相看你。」
初晨凝望柳枝上才展開的嫩綠的柳葉,別說入秋,明明連入夏還未到。為什麼柳家說親的事兒突然提前了?
魏氏見初晨偏過頭去,以為初晨害羞,喜氣洋洋的拉著女兒解釋:「怪娘唐突了,突然和你說這些話。其實此事左右你會知道,早晚的事兒,大可不必害羞。你有什麼想法,也可和娘說說,咱們娘倆好商量。」
「娘,我不想嫁!」
「說什麼呢,可不許你任性。女兒家大了,都是要嫁出去的。」魏氏帶著笑意看向初晨,發現初晨正拿著嚴肅的模樣看她;魏氏方意識到初晨才剛不是開玩笑,她那雙眼有種說不出的堅定。作為母親,魏氏自然感覺到初晨的絕決。然這樁婚事魏氏是十分看好的,她和嫂子的眼光沒錯的,魏氏不想錯過這樣好的人家,被被人撿了便宜去。
魏氏努力解釋道:「這柳家的上上下下我們瞭解透的,不會有什麼欺瞞的幌子,凌氏也是個好相處的人,將來會把你當女兒般看待,錯過了他們,再去哪裡找這樣好的親事。」
初晨垂目,不再重複剛才的表態,轉而問她:「母親告知祖母了麼?」
提起老太太,魏氏陰下臉來。「還沒,不怕什麼,早先她沒管我們什麼,這事兒由不得她管。」
初晨沉思,她猜測魏氏尚不明白老太太把她接到身邊的意思。如今母親執意如此,她不好堅持什麼,幸好老太太對此事不知情,處理起來會更隨意些。
次日一大早,魏氏便打發人來叫初晨。老太太正閒著,問初晨有什麼事。
初晨曉得老太太眼線多,隨便說謊編排反而容易穿幫,不如老實的回答:「我舅母和表哥、表嫂來了。」
「那快去吧,等等,」老太太吩咐望春去拿些見面禮讓初晨帶過去,道:「和你舅母說,我老婆子身體不大好,便不請她來這了,讓她不要外道,有什麼想吃的玩的只管告訴老二家的。這些個玩意兒帶給你表兄,不是什麼好東西,叫他們別見怪。」
初晨一一應下,另替表兄謝過老太太。
初晨剛走,蘇二進門,湊到老太太耳邊說道:「今兒尹夫人帶著——」
作者有話要說:注1:引自古代故事桃花仙井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