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熬了兩天,挺不住了,終於肯和魏氏開口說出真相,只不過把多數罪過往二太太身上推,一切都是二太太逼她的。
初晨陪著母親,怕審訊有什麼意外。果然,魏氏曉得自己被算計後徹底發飆了,也不顧什麼太太的顏面,親自拎起如意的脖領子拖她去見二太太對峙。
如意怕三太太,更怕二太太,哭天抹淚的大叫求三太太饒命。三太太狠到如意,她轉而求周初晨。
魏氏平生最恨如意這樣的,被身邊最親近的人背叛。如意是三房唯一的一等大丫鬟,竟為了些蠅頭小利背叛於她。這些年看重她,當真是魏氏眼瞎了。
魏氏怒火中燒,拖著如意出了門。三太太素來暴烈,眾丫鬟們不敢攔著,遠遠地跟在後頭,她們之中有害怕低頭的、有好奇偷看的、也有同情如意的,更有幸災樂禍的。
「母親,你去哪兒?」
清甜的少女聲喚回了魏氏喪失的理智。看如意灰頭土臉的趴在地上,魏氏意識到自己失態了,鬆開手,命兩個粗使婆子把她架起來。
魏氏對初晨解釋說:「我這便去找老太太評評理。」哼,讓她好好瞧瞧她平時寵愛的二兒媳做出什麼勾當!
「也不及急於一時。」初晨看眼已經餓得虛弱的如意,道:「也該餵飽了她才有力氣說話。」
如意哭聲漸小,嗓子嘶啞,求饒聲已經極其微弱了。魏氏覺得有道理,決定暫且留如意一晚。初晨扶著魏氏進屋,警告眾下人們管好嘴巴。丫鬟婆子們嚇得哆嗦,有如意做先例,她們哪敢不從,乖乖的把剛才聽的見的全爛到肚子裡。
屋裡剩下魏氏母女二人。
「那日二嬸親眼見母親抓她,這兩日沒什麼動靜,恐是有了對策。此刻帶人去告她,雙方各執一詞,老太太斷不了什麼。」
初晨的話讓魏氏醍醐灌頂。老二媳婦不是個干吃虧的人,早得了消息定會有所防備。這會子沒來求她,也沒去對付如意,怕是根本不在乎如意這顆棋子。呂氏知她素來性子爆,得了什麼事兒肯會鬧開。這幾日二房既沒有求她也沒看住她,安靜的連個蒼蠅都沒飛過來,似乎早等著她去呢。
上次方姨娘撞牆的事兒,魏氏險些再次在老太太面前吃悶虧。這許多年來,魏氏悶虧吃的快比飯多了。件件樁樁仔細想下來,多少與呂氏那邊的人有關聯。最可恨的是她每次被老太太教訓完,呂氏總以姐姐的身份開導她,讓她感激不盡。
想到自己這麼多年了極有可能被呂氏當猴耍,魏氏氣得牙癢癢,只恨自己不是個男子可以拿槍棒解決問題。
這次的事兒魏氏不想這樣算了,呂氏欺負她這麼多年,該讓她見識到什麼是教訓。偏偏魏氏不善於算計,心裡頭除了想揍一頓呂氏外,真沒什麼好法子。
魏氏目光落在初晨身上,女兒正握著她的手,神色恬淡。女兒感受到自己的目光,抬頭與她對視,目光中充滿堅定,嘴角依然和往常般帶著微笑,明亮如月光。
魏氏的心莫名的敞亮了,一直飄飄蕩蕩的心似乎有了依靠,不再會忐忑不安了。這些日子魏氏越來越能感覺到初晨的變化,她是真的長大了,懂得為母分憂,有些事也看得比自己更通透。
魏氏依舊嚥不下去這口氣,詢問初晨有什麼好法子。初晨搖搖頭,只道了句「多行不義必自斃」。魏氏歎口氣,也只能這樣了,又吩咐婆子把如意隨便打發了。
周逸從外面得了傳言,第一時間到三房這裡通信。魏氏聽說嚇壞了,拉著女兒的手問她那首詩到底是不是她作的。
初晨很想和魏氏說實話,心裡有個依靠。卻又怕魏氏為她擔憂,最近有太多事兒讓她費心了。
魏氏見初晨猶豫,本來不擔心的,心突然懸了起來,推初晨催問她答案。
周逸突然開口了,道:「母親安心,這詩絕對是七妹妹所著,當日有很多人見證。」
周逸的話表明了態度,認同了初晨的同時也變相承認那詩不是他做的。既是如此,魏氏也不擔心了。待老太太差人來叫初晨和周逸過去時,魏氏只笑著對二人說好好去解釋。
傳話的蘇二見魏氏的笑,反而愣住了。往日沒什麼事兒,她來傳話魏氏陰沉著臉,跟誰欠她錢似得。今兒出了這樣大的事兒,魏氏居然在笑。蘇二沒時間,也不敢去問魏氏笑什麼,只管安分守己的奉命行事。
進門前碰見六爺周送從老太太房裡出來,臉上有明顯的幸災樂禍的神情。
傳話丫鬟剛喊四爺七姑娘到了,初晨還沒見得到老太太的身影,就聽見裡傳出凌厲的聲音。
「跪下!」
初晨走到老太太面前,噗通跪下。
「我再問你一遍,那詩作準是你做的?」見初晨點頭,老太太懷疑的瞅向周逸,聲音輕了幾分,依舊有些嚴厲。「你性子恭順,平日裡喜歡讓著妹妹沒什麼。但在大是大非面前,絕不能失了準則!」老太太語氣緩和了許多,看周逸的目光也柔和了。「逸兒,我且問你,那詩真不是你做的?」
周逸坦然的笑著,微微點頭。
老太太臉色頓時陰了下來,也不去看周逸,轉而直勾勾的盯著初晨。似乎在責怪她搞出這一切,還把她的寶貝孫兒拉下水。
「我差人去請那位神秘的『甲乙先生』了,我倒想見識見識是誰在騙我,連累我們侯府小姐們的名聲!」
甲乙先生是個年近中年的說書人,石路奉老太太拿錢命去請他,遇到點麻煩;甲乙先生不要錢,執意去狀元樓說書求名聲。事關信遠候府的榮辱,石路一再哀求被拒,逼急了綁人,三兩下的堵住甲乙先生的嘴,丟進麻袋。
甲乙先生這等粗鄙的百姓,自是不能污了老太太的眼。石路自行審訊,望春旁聽,審過的結果並著證據一起交到老太太的手裡。至於甲乙先生,到底是市井小人,拿著侯府的名聲威逼利誘他一番,也不敢聲張。
老太太心中雖有疑慮,但還是將講證據拍在初晨、周逸二人面前。初晨一看,正是那日周逸做的詩,字跡是他的,可這首詩怎麼會跑到外人手裡。
周逸、初晨二人對視一眼,彼此皆疑惑著。
「這是你的字跡。」
老太太最識得周逸的筆法,萬分篤定。初晨肚子裡幾斤幾兩她也最清楚,往常年節姊妹們作詩題對子,她最差,卻年除夕依舊如此,做出來的詩即不工整意思也不通順。才華這種東西,若沒個天分,一兩年內難有增長。這才半年多,說她作詩的水平精進到舉人的地步,真當她老糊塗了。
因首好詩傳出去閨名,老太太樂見的;左右是好事兒,她也懶得去追究真相。可如今醜事被捅出來,可能連累其她小姐們的名聲,老太太當然要插手,她絕不會讓一條魚腥了一鍋湯,況且還是一條瘦魚。
「確是我寫的,聽七妹妹這首詩好,我便忍不住寫下來細細品讀。」
周逸直視老太太,儘管他讀出她眼中的失望之色,神情如故,依舊不悲不喜。
老太太怒極反笑,她當真沒發現周逸什麼時候和初晨這般好了,好到要替這個臭丫頭頂罪。老太太心裡煩初晨,想到她娘,心裡愈加厭煩。真不明白這對母女有什麼好?除了長一副好相貌,一無是處。當初三兒子周岸為了魏氏忤逆她,如今四孫子為了魏氏女兒也要忤逆她,這對母女絕對狐妖化身來是克她的。
屋裡突然跑進來個婆子,對老太太耳語一番。老太太臉色更陰了,道:「我本不想把事情說通,抓了人把事兒掩蓋下去,讓你們認個錯便罷。你們既死不承認,便理論理論。這首詩是甲乙先生四天前傍晚得的,恰是你從鎮南候府回來那天,我差人去問了你院裡人,那日你既沒見你四哥,也沒差人去找過他。」
老太太見初晨心虛的埋頭,嘴角揚起冷笑,轉而盯著周逸,繼續道:「那會子她做的詩還沒在府裡頭傳開,你是如何聽說早早寫好的?」
老太太話語剛落,屋子裡被可怕的安靜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