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瓶厭惡的皺眉,以方姨娘精明的心思,打眼看見丫鬟們候在外面,會想不到小姐休息?
「姑娘醒了,請方姨娘進來。」半梅從裡間出來道。
方姨娘瞅著如意一眼,得意一笑,拍手歎道:「瞧瞧,我來的正是時候。」說著帶著丫頭們進屋。
方姨娘一進門,見七姑娘似無骨般倚著靠墊,清麗的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頓時一怔。等緩過神兒來,方姨娘竟有些恍惚,說話磕巴起來。
「我聽說姑娘病了,特來看看……看看。噢,對了,瞧我這腦子,我來這給姑娘送點心的。你五姐姐今兒去老太太那兒得了兩盤子的桂花栗子涼糕,她惦記著姑娘的病,求我給送來。」
初晨看了看剛從食盒裡端出的涼糕,花形的白糕中又嵌著一朵『黃花』,那『黃花』由栗子做的,雙花疊在一起的樣式頗有新意,可見糕點廚子的用心。
「咳咳……」初晨咳嗽起來。
玉瓶忙上前輕拍七姑娘的背,也不知是對誰說:「姑娘這些日咳得厲害,昨兒又發熱了,所幸大夫開的方子有用處,今兒一早退了熱。軟爛的竟也吃不下,只能進點米湯。」
方姨娘臉僵了僵,七姑娘吃不下點心她是知道的,她來送東西不過是想氣氣她,不想玉瓶這死丫頭把話說破。方姨娘故作歉意,陪笑著說自己疏忽了。見沒人理會他,尷尬的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初晨看了一眼玉瓶,似是責備她亂說話,轉而對方姨娘笑道:「這點心真好看,單看著也舒坦,麻煩方姨娘替我謝謝五姐姐。」
「不麻煩,不麻煩!」
方姨娘臉上恢復了笑容,和初晨客套了兩句,尋了個由頭離開。
玉瓶見自家主子對方姨娘客客氣氣的,滿肚子氣,姑娘也太柔順了些,明明是嫡出的,竟被庶出的欺負到頭上。玉瓶越想越氣,不滿道:「姑娘何必跟她客氣,她是什麼人?這點心糯米做的,姑娘咳得厲害,怎麼吃?還不是想故意氣姑娘的,顯擺她家的五姑娘討老太太的歡喜。」玉瓶故意加重『她家的五姑娘』。
「那是事實。」初晨半垂著眼簾,回道。比起她來,老太太確實更喜歡三房庶出的五姑娘。和大房、二房的嫡姑娘們比,她更不值得一提。老太太就是瞧她不值錢,才會安排她嫁給那樣的人……
「姑娘,」玉瓶氣得直跺腳,卻不知說什麼好。主子沒脾氣,她一個丫鬟能氣什麼?卻是一肚子的氣難消,玉瓶躲到一邊默默地站著,不作聲。
初晨咳了兩聲,喝些水潤喉,才道:「做三太太的丫鬟,委屈你了,是不是?」
初晨的目光劃過正錯愕看她的如意,轉而落在手中的茶杯上。
如意心『咯登』一下,瞟眼玉瓶,噗通跪在地上哭道:「姑娘,您斷不能冤枉奴婢!」
「才剛你的話說的清清楚楚,是『命——不——好』!」
初晨淺笑著再次抬頭看她,這丫鬟心思絕不會單純了。問她話,最先想著的竟是質疑玉瓶是否告了狀。
如意聞言,立刻明白七姑娘剛才聽見她在門外的抱怨,忙磕頭認錯。心裡卻慶幸:好在七姑娘柔順,和她求個饒也就過去了。靜了半晌,沒什麼動靜,如意心虛起來。恰這時候,頭頂才傳來七姑娘緩緩地說話聲。
「我若饒了你,有的人背地裡說我是個軟弱無能的,可怎生好。」
如意聞言,身子頓時哆嗦起來。今日七姑娘好厲害,嘴巴竟這麼伶俐,令她半句辯駁不了。聽姑娘的口氣,是要告訴三太太的,三太太若知道她背地離嚼舌根子,一准攆她出去,隨意打發賣了。如意真的害怕起來,哭著磕頭認錯,態度比先前認真、誠懇了許多。
「侯府裡人多眼雜,不免有人渾水摸魚,逞一時口舌之快。風言風語傳厲害了,老爺太太們追究起來,哪個逃過他們的法眼。」
初晨話說的不鹹不淡,卻驚得如意臉色發青。如意心跳得厲害,額頭冷汗淫淫,偷偷觀察初晨的神色沒什麼異樣,才稍安了心。深深的俯首,誠心誠意的認錯。
「今兒的事兒暫且了了,我們說不得什麼。你喜歡說自己說去,母親知道了,看她如何辦你。」
如意身子哆嗦了下,謝道:「奴婢不敢。」又說了許多保證的話來,初晨方點頭。如意臨走時,初晨又將方姨娘送來的那倆盤點心給了她。如意感激,給初晨磕了頭才敢走。
「姑娘罵得好!她嘴碎不是一天兩天的了,活該吃吃虧,長些見識。可姑娘後來怎麼突然慈悲了,把那麼精緻的點心與了她。」玉瓶不解氣道。
初晨眼底閃過漠然,嘴角動了動。「什麼人送的點心,什麼人吃。」
玉瓶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無話。
且說信遠候府裡人員錯雜,她要查的事兒,一時間理不出什麼頭緒。如今要緊的是先把病養好了,有了精神頭,才有本錢去鬥。初晨依稀記得,她得這場病是因夜裡起夜著了涼,病發的急促也嚴重,拖拖拉拉的養了三個多月才好利索。正趕上天氣熱燥,吃不下什麼東西,加之她想的多,後來愈發嚴重,險些喪了命。小病長久不好,追根溯源多半是思慮過重了。曾經的她太在乎老太太的態度,又氣方姨娘和五姐姐挑唆,心裡遲遲放不下。如今重活了一次,這些事由不得她計較,暫且隱忍,以圖大謀。
初晨心裡頭寬慰了,又逼著自己多進食。養了三五日,這病竟幾乎痊癒了。只剩下每日幾聲咳嗽,大夫給又她開了些清心養肺的丸子,用著極為有效。
女兒病癒,三太太最高興,又怕病根沒去,非命初晨多休息兩日,每日照例詢問初晨的情況,得了好東西第一個往初晨院子裡送。這期間,初晨的親哥哥周遨來看她兩次,帶了很多外面的新鮮玩意兒。四哥哥周逸也來過,不冷不淡的問了病情,送些補藥。
提起她的這位同父異母的四哥哥周逸,初晨只能幹咂嘴,真說不出什麼。
周逸是已故三老爺周岸和前妻吳氏之子。吳氏生周逸時難產,元氣大傷,身子不大好。老太太素來疼愛三老爺,自然把孫兒周逸接到身邊養。沒多久吳氏沒了,周逸成了沒娘的孩子,老太太更是心疼,把周逸當成自己的心肝愛著。有什麼吃的用的玩的先緊著周逸來,各房的哥兒姐兒們暫且排在他後頭。後來,三老爺續娶初晨的娘魏氏進門,老太太對魏氏出身極為不滿,加之養慣了周逸,不管那三老爺如何討要,老太太就是不肯撒手;再後來三老爺戰死沙場,周逸的親生父母雙亡,老太太捧著周逸心肝肉叫的哭了許多時候。自打那以後,老太太把周逸又當兒子又當孫子,寵愛多了十二分,任天王老子和她要也不肯讓的。
總之,周逸就是在老太太一整命,任誰說不得碰不得,就算是嫡長孫周遠也得耐心子排後頭等。而初晨呢,卻是個老太太連看都不願看的孫女兒。他二人能有什麼干係?雖是手足血親,卻隔著最遠的距離。
前世,初晨跟這位四哥哥之間,僅限於過年節的點頭之禮。這一世,她才不那麼犯傻了。四哥哥是三房的嫡長子,幾乎全全代表著三房的未來。況且他又是個能牽動老太太情緒的人。若有朝一日,她能撼動了四哥哥,便就能撼動了老太太。她的命運,母親的命運,還有八哥哥……或許都會因此而不同。
初晨趁著養病,琢磨著辦法改變三房在老太太心目中的印象。想來可笑至極,當初她的婚事就是老太太拍板定下,她極恨她,如今卻要想辦法討好她。
除了琢磨辦法,這幾日閒來無事,初晨也學著讀書練字。上輩子她就是書讀少了,才會見識短薄。
初晨讀累了的時候,她便看著玉瓶和新兒玩鬧。這兩個丫鬟是母親配給她的,連性子也跟母親有幾分相似,愛憎分明,敢作敢為。她們忠心耿直性兒在侯府裡少見的,初晨一直很喜歡她們。想起前世玉瓶的遭遇,初晨收緊手中的帕子,是她害了她。掙扎那麼久,終究是無能為力……
玉瓶正和新兒說今日五姑娘抄經書給老太太的事兒。二人見自家主子臉色不對,以為主子為此生氣,更加替主子抱不平。
「五姑娘馬屁拍得真好!假意表了孝心,順便得了賞!若真有孝心,這半年多來,不見五姑娘去太太房裡請一次安。這樣怠慢太太——」
玉瓶話未說完,被身邊的新兒扯了袖子,玉瓶推開新兒,不滿道:「你拉我做什麼?」
新兒使盡了眼色,見玉瓶不領情,又給她難堪,怨道:「數你氣大。」
半梅看不過,出口阻止:「你們倆別拌嘴了,姑娘的病剛痊癒,你們又添堵。」她心裡頭憂心七姑娘,給她打扇祛熱;風不急不緩的,正合適。
初晨沒有言語,瞇著眼沉思。半晌,才張開眼瞧她們。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神十上天,很振奮,有木有?
要到端午節了,在校的親們遲到粽子沒有?小七打算明天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