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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81章 (北京) 文 /

    可以容納上千人用餐的員工餐廳空無一人,酒店娛樂場所的霓虹燈光透過餐廳窗戶折射進來形成了一層淡藍色的微光,程迭戈伸手阻止了想要開燈餐廳主管,在他的示意下餐廳主管離開餐廳,背後兩扇玻璃門合上。

    循著藍色的微光,程迭戈讓自己的腳步盡量不發出任何的聲音,一步步朝著餐廳廚房走去,越過那道把餐廳和廚房隔成兩個板塊的玻璃牆,再越過一排排櫥櫃。

    距離最後那排櫥櫃越來越近了,若乾聲響透過櫥櫃通道傳到程迭戈的耳邊,細聽,在拆包轉紙的聲音,窸窸窣窣的,在窸窸窣窣聲中還有細聲細氣的說話聲。

    她都在誰說話呢?

    肩膀和櫥櫃並行著時,程迭戈停下腳步。

    窸窸窣窣的聲音沒有了,大約是她成功的搞定包裝紙了,細聲細氣的說話聲也可以辨別出內容,吃吃笑的一邊嚼著東西一邊說著含糊不清的話語,類似於我發大財了,他在夏威夷給我買房子了,我以後每個月不用工作都可以拿到可觀的錢。

    看來這個女人是在一邊吃東西一邊煲電話粥呢?和張妙麗嗎?

    腳步再往前半步,程迭戈再去側耳細聽。

    然後他聽到了一聲歎息聲,悠長,飄渺,在那聲歎息聲中她說:我要把最美最好的房間留給你,窗戶一定要面對著海,白天可以看到蔚藍色的海洋白色的沙灘,晚上可以看到星光和月光,早晨會有海鳥來敲打著窗戶叫著你的名字,克萊爾,快起床。

    手去解自己襯衫的領口,程迭戈感覺到呼吸在這個瞬間變得極度的不順暢,彷彿被誰扼住喉嚨似的。

    沉默——

    又是一陣子窸窸窣窣拆包裝紙的聲音。

    窸窸窣窣的聲音過後,又是一聲歎息,歎息過後。

    「克萊兒,你說,這北京的冬天為什麼就這麼冷呢?出太陽也冷,不出太陽也冷,白天冷晚上也冷。」

    手從領口無力垂落。

    身體越過了那方櫥櫃探了出來,臉朝著左邊,低頭,淡藍色的微光中程迭戈看到了捲縮在地上那黑乎乎的一團。

    程迭戈的手按在了開關上。

    「啪」的一聲。

    第一眼映入程迭戈眼前的一片狼藉,蛋糕殼,巧克力盒,麵包,水果拼盤,裝有點心的碟子等等這些隨處可見。

    這裡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小型垃圾場。

    那雙拖鞋東一隻擱著西一隻擱著,他看到了她赤著的腳,怪不得說冷了,沿著赤著的腳他看到了灰色的睡褲褲管上沾著若干的巧克力醬。

    再往上看,兩隻手乖巧的擱在膝蓋上,沒有紋身的手捏著麵包,有紋身的手……

    明晃晃的刀光在燈光的折射下直射他的眼睛,呼出了一口氣,程迭戈閉上了眼睛,屬於太陽穴兩端所製造出來的衝擊讓他沒有能力去集中力量。

    「程迭戈?」那個聲音怯怯的,就像是在做著某種試探。

    程迭戈咬著牙,不敢應答。

    窸窸窣窣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站在面前的人沒有應答,諾丁山在心裡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在派對上她喝了一點酒現在又喝了一點,北京真的是太冷了,喝了一點酒之後好像好點了,所以眼前這個看起來就像是程迭戈的男人只是酒精所催生出來的幻影。

    幸好是幻影,如果讓程迭戈看到她這個樣子就糟糕了,就說嘛,程迭戈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他送他女朋友回家了。

    諾丁山想起手中還有一個麵包,是她喜歡的牛角麵包,她想如果再吃掉這個麵包她的心情會不會好一點,牛角麵包被分成了三段,諾丁山把最大的那一段往著自己的嘴裡塞,那個幻影一步步走來停在她的面前。

    她抬起頭對著那個幻影笑,傻傻的笑著,眼前的幻影清晰得就像通過高清畫面傳送到她面前似的,一邊笑著一邊摸索著,觸到了讓她惦記著的第二段麵包了,麵包就要往著她嘴裡塞,然後……

    「諾諾。」一個聲音很清很清的喚著她。

    一嚇,麵包從她手中掉落了下來,諾丁山眨了眨眼睛,怎麼會出現聲音來著?大力眨了一下眼睛之後,那個幻影還在,她怎麼連聲音也自行幻想出來了。

    「程迭戈?」諾丁山試探性的叫了一聲。

    「嗯。」

    這次她聽得清清楚楚的,不過她還是想再試探一下,說不定第二次也是來自於她的幻聽呢。

    「你到這裡來做什麼?」她小聲問道。

    「我到這裡來做什麼啊?」他的聲音輕輕的:「我到這裡來是想帶你去吃更好吃的東西,諾諾不是喜歡北京的老餐館嗎?我們去吃熱乎乎的麵湯,金黃金黃的烤鴨。」

    這個聲音真的像是在催眠啊,諾丁山好像聞到了那些十里以外傳出來的香味,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她「嗯」了一聲。

    「所以把你手中的麵包丟掉好不好。」

    不,不行,蘇珊娜從小就教育她食物來之不易,她可不要,更緊的握住了麵包,朝著正在一點點靠近她的那抹幻影。

    有腳踩到若干物件上,葡萄酒瓶滾動著一路發出清脆的聲響。

    那聲響在提醒著諾丁山——

    睜大眼睛,原本黑乎乎的空間變得燈火輝煌,無數光線折射在眼前的人身上。

    程迭戈!

    此時此刻,他正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怎麼辦怎麼辦她不想自己現在這個樣子被他看見?而且,她也不想看到他,她恨他!如此的痛恨著!

    不是說護照到期就離開北京嗎?可為什麼他還是這麼急想送她走。

    所以說,現在這個男人是親自來抓她到機場去的嗎?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讓她走!

    諾丁山尖叫了起來。

    手一揮,指著正在朝著她逐漸靠近的程迭戈:不要過來!

    明晃晃的光線下諾丁山這才看到自己手上握著一把水果刀,更緊的握住那把刀,第二次:不要過來。

    可程迭戈似乎沒有把那把刀放在眼裡似的,還在朝著她繼續靠近,怎麼辦怎麼辦:站住給,我站住,程迭戈如果你再朝著我靠近一步的話我就刺你。

    他淺淺笑開,搖頭:不,諾諾,你捨不得的。

    沒什麼捨不捨得,諾丁山再晃了晃手中的刀,以此來昭示決心。

    可他還是一步一步朝著她,念叨著,諾諾你真的捨得拿刀刺我嗎?

    水果刀的刀尖抵住了那個人的肩胛,只要她用一點的力氣,就可以讓他疼,讓他和自己一樣的疼。

    握住水果刀的手手節骨凸起,他安靜的看著她,目光比任何時候都來得溫柔,水一般的,雲一般的。

    那顆淚水滲透到她的嘴角,又苦又澀,手一鬆,水果刀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轉身,躲進了櫥櫃的那個暗格裡,迅速把暗格的門關上,長勺橫穿住那兩扇門的把手,門牢牢的關閉上。

    關上暗格的門拒絕讓程迭戈看見自己。

    她也想讓自己象朱莉安那樣的形象出現在程迭戈面前,學生們喜歡的講師,即使臉上脂粉未施也是明艷動人,總是把脊樑挺得直直的,笑容自信。

    可屬於諾丁山那份糟糕的人生履歷注定她無法變成像朱莉安那樣的可愛姑娘,即使她可以偽裝成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但發生過的就是發生過了。

    趁著思想還沒有被酒精吞噬,她說:程迭戈,我懂了,我明天會離開北京,你現在能不能離開這裡,剛剛你也看到了我變得有多麼的糟糕。

    是啊,剛剛的她有多麼的糟糕,那個紅酒杯印著她的模樣,和瘋婆子沒有什麼兩樣:巧克力醬塗滿了她的嘴唇,頭髮上的白色的奶酪泡沫比比皆是。

    聲音帶著哀求:「程迭戈,如果我離開了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情,忘掉來北京找你的諾丁山,記住nottinghill時的諾丁山,記住曼徹斯特時的諾丁山。」

    因為那個時候的諾丁山還不是南非監獄裡的那位代號為「1307」的女囚犯。

    程迭戈沒有答應,他這是不願意嗎?

    「求你了,程迭戈。」她哀求著他。

    「諾諾。」他的聲線透過百葉窗設計的門滲透了進來:「小時候,我曾經用拒絕和任何人說話來表達自己對於這個世界很多的不滿,現在,我對這個世界依然懷有很多的不滿,可我不能再和小時候一樣用不說話的舉動來抗議,因為我們已經來到成年人的世界,需要面對的是諸多的束縛,這個時候我要怎麼辦呢?我就用跑樓梯來表達我的不滿,在曼徹斯特你把我甩了之後,我天天在樓梯跑上跑下,而諾諾呢?」

    他歎息著:「諾諾對這個世界應該有著更多不滿吧?不管你多麼的努力上帝還是從你的身邊把克萊兒奪走,不管你多麼虔誠的去祈禱,可是一年又一年過去了,現在你都二十八歲了,那兩個共同把你帶到這個世界的人還是沒有找到你。」

    「最糟糕的是你滿懷希望的來到北京,因為北京住著你深愛的人,你盼望著他能明白你的心,可他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傷透了你的心,你自然也不能用哭鬧來表達你的不滿,所以,諾丁山的狂吃東西就和程迭戈的跑樓梯一樣。」

    「諾諾我告訴你,那沒什麼丟臉的,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有自己一點的小脾氣,還有發洩途徑。」

    眼淚靜靜的沿著眼角流淌了下來。

    「諾諾,我猜得對嘛?」那道聲線輕輕問到:「如果我猜得對的話,你就把門打開。」

    低頭,諾丁山看著自己沾滿巧克力醬的手。

    「看來是我自作聰明了。」那道聲音在外面顯得失落的樣子。

    不,才不是!

    「我以為自己很聰明來著,原來那都是大家討好我的。」他又說。

    手落在橫穿門把的長勺上,長勺被緩緩抽離。

    程迭戈的臉呈現在大片的光明之中,她捲縮在暗格裡,就那樣瞅著他。

    光影,酒精,那人溫柔的眼波,彷彿回到了在曼徹斯特,她還是那個已經抓住了程迭戈把柄的諾丁山。

    所有的恨意被酒精蒸發了出來,暗格裡放著不少的硅膠手套,抓起了那些手套朝著程迭戈扔過去,手套從他臉上滑落,又扔,他一動也不動,幾次之後諾丁山也不知道為什麼變得手腳無力了起來,她想她也許是太累了。

    身體往前傾,眼看臉就要朝著地上了,然後她的頭結結實實的擱在了一個肩膀上,用殘留著最後的一口氣朝著接住她的人吼:程迭戈,不是和你說過等我護照過期了就回去嗎,我有說我會賴在你身邊不走嗎?你知不知道我為了弄到來北京的護照都花了多少錢,又是求了多少的人,那些人不管你來北京幹什麼他們眼裡只看到錢,你知道不知道……

    漸漸的,她喪失了語言能力,漸漸的黑暗朝著她襲來。

    她能抓住的就是程迭戈最後和她說的若干的話:對不起,對不起,諾諾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以後我再也不敢凶你了,再也不敢說那些惹你傷心的話了,也再也不敢去動送她離開的念頭了,以後,要好好的,好好的……

    注意力開始渙散,屬於他的聲音飄遠,若干的思緒裡頭,有溫暖的背部,有飛逝而過拖著長長尾巴的走廊壁燈,有門被大力推開的聲音,有醫院消毒水的味道,然後有她所熱愛的聲音在說著話,類似於「她混合吃了很多東西,她必須洗胃。」「她還喝了酒。」「她的腳趾頭長時間暴露於低溫中,腳趾頭也要檢查,」「……」

    若干的思緒中她被折騰得夠嗆,被搬上搬下,折騰了一陣子之後終於消停了,然後有她所喜歡的手來握住她的手,之後再用沒有鬆開。

    醒來時諾丁山看到了朱美寶,她躺在類似於醫院病房的房間裡,從睜開眼睛時的好奇為什麼朱美寶會出現在這裡,又是為什麼她會躺在這個房間裡到大部分事情被如數想起,諾丁山心裡苦笑,她都不知道自己這麼會折騰的功夫都是從哪來學到的。

    看了鐘錶,晚間六點鐘左右時間,轉過頭去,窗外天色已經暗沉,她整整睡了差不多二十小時時間。

    也就是說她已經錯過程迭戈原定早上八點飛往夏威夷的班機。

    閉上眼睛,昨晚若干的畫面就像是電影膠卷,有多少的狼狽心就有多少的慘淡。

    在朱美寶的那聲「諾丁山」中睜開了眼睛,諾丁山勉強的朝著朱美寶擠出了笑容,那真的是一位好人,她會一直對她心存感激的。

    「這裡是酒店的應急醫務處,迭戈昨晚在這裡呆了一夜。」朱美寶和她說。

    諾丁山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有聽見。

    「好好休息,好好的睡一覺,什麼也不要去想。」

    「好的,謝謝。」

    數十分鐘之後,醫務處的護工取代了朱美寶,吃完護工給她帶來的粥諾丁山又沉沉睡去,她太累了,在離開這裡之前她得好好的休息。

    夜彷彿越發深沉了,有腳步聲輕輕來到她的床前,那腳步聲是她所熟悉的,眼簾沉重得她怎麼也睜不開眼睛去看他,最終也只能任憑著游離的思緒去捕捉屬於他的若干訊息,他的手指輕輕的在她手腕上觸摸著,至少有三次以上他離開房間,離開房間之後回到床前時她聞到了若有若無的煙草味道。

    他又抽煙了嗎?他不是答應她以後再也不抽煙了嗎?

    她想開口和他說,可嘴巴就像被膠住一樣。

    再次睜開眼睛時,天已經大亮。

    坐在她床前的是昨晚的那位女護工,那位女護工年紀和她差不多,見她醒來時她衝著她笑。

    諾丁山也朝著她笑,笑完之後看著那位女護工的臉發呆,到底昨晚來到她面前的腳步聲是她因為太想念所導致的迷夢,還是他真的曾經來過。

    就當是他曾經來過吧,諾丁山想。

    「你需要點什麼嗎?」女護工問她。

    「今天北京天氣好嗎?」諾丁山反問道。

    女護工微笑著走到了窗前,站在厚厚的窗簾前,手一伸。

    窗外的光景隨著緩緩拉開的窗簾余余展現了出來,透過明亮的玻璃窗淡藍色的天空無邊無際的延伸著,讓人遐想,讓人想展開雙手去擁抱,讓人想如飛鳥般的擁有翱翔的力量,迎著風。

    今天的天氣真不錯。

    對著天空微笑,諾丁山想等她日後回想起這一天,回想起這座城市心情一定是那樣的:我離開北京的那天天空是淡藍色的。

    若干的年後,如果有人問她到北京來是做什麼的,她也許會這樣說,我來北京是為了看看我愛的那個人。

    她不去夏威夷,她要回到nottinghill,她要努力賺錢,蘇珊娜為了給克萊兒治病賣掉了祖母給她的房子,諾丁山要把蘇珊娜的房子買回來。

    然後,她要在房子門前佈置一小塊草地,綠色的草地上演放著一張白色椅,白色長椅上寫著那麼一行字:

    這裡安息著蘇珊娜一家,如果您走累了想坐在長椅上休息一會的話,請和她們輕輕的打一聲招呼,好嗎?

    她相信一定會有很多的人願意和她們打招呼的,因為住在nottinghill乃至來到nottinghill旅行的都是可愛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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