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迭戈那場被攪黃的訂婚典禮的四天之後朱美寶在醫院遇見了諾丁山,這天中午利用下班時間朱美探望她的一位朋友之後見到正在辦理出院手續的諾丁山,比起那天晚上見到的諾丁山更瘦了,瘦而且臉色蒼白,站在那裡就像是紙片人一樣。
低著頭朱美寶假裝沒有看到諾丁山,身體剛剛越過諾丁山就被叫住,硬著頭皮朱美寶回頭。
就像是朱美寶所預想到的那樣一見到諾丁山準沒有好事情,十幾分鐘之後在醫院附近的咖啡館裡諾丁山大言不慚「您能幫我一個忙嗎?」
「不能。」朱美寶乾脆利索的拒絕。
坐在對面的諾丁山因為她的話扯了扯嘴角,就彷彿想擠出一抹微笑來緩解被拒絕的尷尬,終於,她成功的擠出了微笑,那微笑讓朱美寶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心裡心酸,特別是和幾個小時的朱莉安對比起來,幾個小時之前她在在程迭戈的辦公室見到了朱莉安,朱莉安得到了她在北京的第一份工作,她到程迭戈辦公室等他下班,他們在附近餐廳訂好了位置一起吃飯,吃完飯之後去聽音樂會。
呼出一口氣,朱美寶心情平和的和諾丁山說:「回去吧,不要再來打擾迭戈的生活了,這樣對你們都好。」
「我知道,我知道自己現在的行為不可原諒,可我想試看看,我想知道他的心裡是不是也和我一樣,如果是那樣的話我無論如何都會去爭取,但如果他心裡已經不和我一樣的話,我會離開他。」
「可你忘了你們之間還有一位叫做朱莉安的女人。」
沉默——
朱美寶站了起來,她得走了。
「聽說過那樣的說法嗎?他們管那種說法叫做預支,有人預支時間,預支金錢,而我預支了一生的勇氣才來到了這裡,四天前我昏倒在了廣場,我被送到了醫院,醫生說如果我晚上五分鐘的話後果將不堪設想,我在醫院昏迷了兩天,今天我在醫生的反對下辦理了出院手續,因為我現在身上所剩下的錢不多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住的地方,這裡我誰都不認識,這樣的我生存都困難,更何況……」
「我得走了。」朱美寶打斷了諾丁山的話,她怎麼會看不透諾丁山對她說的那些話的目的呢?她是在利用人類的惻隱之心。
手被拉住。
「就幫我這一回,我會永遠感激您。」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朱美寶低頭看拽住自己的那隻手:「諾丁山,你放……」
那只拽住自己的手瘦骨嶙峋。
隨著北京大型娛樂中心計劃的啟動程迭戈十一月上旬都在忙碌中度過,來北京之前榮慕明就給他準備了住處,由於住處處於中心地點再加上道路擁堵程迭戈很少回到那裡,更多的時間他都住在酒店裡,週末時他會抽空帶上朱莉安到蕎姨的四合院去用晚餐,朱莉安很喜歡四合院,一到四合院她就賴著不走,於是蕎姨給她準備了房間,四合院成為了朱莉安在北京的住處。
十一月中旬週一,因為一位重要客戶航班延誤的關係讓程迭戈多出了兩個小時時間,他和那位客戶約在的地點就距離他住的酒店不遠,下午四點多左右時間程迭戈回到了酒店房間。
這還是程迭戈第一次這麼早回到酒店,即使沒有應酬程迭戈最早也只能在晚上十點鐘左右才回到房間,更有的時間他直接在公司準備的休息室過夜。
推開房間門程迭戈就看到房間推車,推車上放著鮮花、水和少量進口食品,也有最新的雜誌報紙,程迭戈住的是商務房間,這類房間是專門提供來北京洽談生意的商人所用,上午十點下午四點是服務生履行房間服務時間。
從酒店臥房傳來若乾聲響,應該是服務員在清潔房間,循著那道聲響程迭戈看到了極為明亮的玻璃窗,一抹穿著制服的身影正背對著他在擦拭窗戶玻璃,也許是身高不夠的原因,她赤著的腳踩在一把半米高的椅子上。
窗戶採用落地窗形式,窗簾分別被分在兩邊,下午四點左右時間,大片大片的天光傾斜而下把那抹身影襯托得宛如從光芒穿越而來。
站停,有似曾相識。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讓程迭戈一步一步往著那個身影走去,恍然不覺得他的腳步輕到就怕驚動誰似的。
正在擦拭窗戶玻璃的人渾然不知道背後有人出現。
腳步停在和那個身影約三步左右距離,冷聲:「你是誰?」
腳踩在椅子上的人停下動作,沒有回頭。
再往下一步,聲音越發的森冷:「諾丁山?」
諾丁山低頭看著自己腳趾,此時此刻她心裡說不出喜悲,這個人這個聲音是她所渴望看到所渴望聽到的,但也是她所害怕,她總是害怕從他口中聽到各種各樣難聽的話。
他會驅逐她嗎?
「諾丁山。」冷冷的聲音再次從背後響起,剛剛的試探已然轉變成為了肯定。
苦笑,諾丁山緩緩轉身,第一眼觸到的那張臉眼神冷冽到讓她的腿有點發軟,穿在她身上的是一件中裙,她又太急著從椅子下來了,身體失去平衡間就那麼往前——
就這樣她掉進了那個讓她朝思暮想的懷抱中。
一定是這窗外大片大片的光影迷惑了她,恍然間讓她覺得此時此刻他們還在曼徹斯特那個用合成板構建起來的空間,他們正在看電視,他在工作她躺在他腿上,他的臉在她伸手就可以觸及的所在。
伸手,指尖來到了最為柔軟的狀態,最先要到達的是哪裡呢,眼睛?眉毛?微笑著她細細瞅著那張臉。
指尖在即將觸到時,卻止步不前,她在他的眼眸底下看到了霜一般冷漠,還有若干的警告和著淡淡的嘲諷。
對了,這裡不是曼徹斯特,這裡是北京!
「我想你一定很樂於保持現在這種狀況吧?」他冷冷的提醒她,那語氣就好像她是故意從椅子上摔下來似的。
諾丁山從程迭戈懷裡解脫了出來,站直,整理好制服之後低頭叫了一聲「程迭戈。」之後再匆匆忙忙去收拾清潔用品,拿著清潔用品諾丁山就想往房間推車移動。
「站住。」
諾丁山站停在那裡,程迭戈來到她面前,房間用類似於屏風式的牆把臥房和客廳隔成兩個板塊,諾丁山就站在那個間隔間,程迭戈側著身背靠著屏風。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問她。
好像,這一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閉上嘴。
「不回答是吧?不過我想我大約可以猜到了一些,或許你是憑著你楚楚可憐的模樣還有生存所賦予你的經驗,把那時你在公關公司上班騙那些男人的手段搬到了這裡來?嗯?」
諾丁山緊緊的閉著嘴。
程迭戈看了一眼鐘錶,鐘錶正指向四點十五分時間,他八點有個應酬,也就是說現在他有大把大把時間。
「讓我來猜猜,你都用了什麼樣的說辭說服酒店僱用你。」看著側著身體面對他的人,程迭戈懶懶的說著:「比如你和他們說你現在生活艱難,你初初來到北京,你有一個患有綜合性早衰症的妹妹,你的妹妹……」
剛剛還宛如雕像一般的人還沒有等他的話說完,就移動開了腳步,那個時候的諾丁山看在程迭戈眼裡就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機械,移動腳步,左腳右腳左腳,向前。
「站住。」此時此刻程迭戈是如此的不耐煩。
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樣她繼續移動著腳步,程迭戈手一橫阻擋住了她,順著手勢一扯,然後他看著被動移動過來的那張臉,那張臉上爬滿了四溢的淚水,一層水光在她的眼眶裡浮動著,匯聚到了眼角,滑落了下來。
就這樣她在看著他。
程迭戈想如果眼前的女人不叫諾丁山的話,那麼他想必會從這張淚流滿面的臉上去猜測那些眼淚的背後潛藏著多少無法言喻的悲傷,然後回以擁抱,甚至於親吻著她的鬢角,一聲聲的安慰著,親愛的,加油。
可這個人是諾丁山。
「收起你的眼淚吧!」他和她說:「不要讓你的眼淚顯得那麼的廉價。」
如夢方醒般伸手去觸及自己臉頰,滿手的濕意,怎麼哭了呢,她怎麼哭了呢,慌張得就像被瞧出來什麼似的諾丁山用最快的速度擦乾臉上的淚水。
狠狠隔開程迭戈攔住自己的手,腳步慌慌張張往前,此時此刻這個房間她一點也不想呆下去,她是如此的害怕再呆下去。
程迭戈在她背後說「你還沒有回答我你是怎麼混進這裡來的,你混進這裡來圖的又是什麼?我嗎?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金錢?那些隨時隨地可以拿來換錢的奢侈品?」
把清潔用品放在推車上,鮮花雜誌擱在桌上諾丁山推著推車,快步往著房間門。
「我剛剛說的話讓你覺得不舒服麼?我說的話的確有點無禮,可這些都是在你給我的一次又一次的教訓中得到的,可以說諾丁山你受之無愧!」
手終於觸到了門把,扭開。
「這麼快就想走?不是應該抓住這樣的見面機會嗎?你之所以千方百計的出現在這裡無非也許希望得到這樣的機會,你……」
關上了門,踉踉蹌蹌往下,一直往前。
終於,程迭戈的聲音聽不見了。
諾丁山停下腳步,來之前她以為自己無堅不摧,可實則不堪一擊。
服務大廳裡,聲著筆直制服的酒店經理和人事部經理站在一起,看著似乎在那裡站了一陣子了,他們腳邊還擱放著黑色的雙肩包,目光落在雙肩包上手無力從推車上垂落了下來。
諾丁山再次被掃地出門,這次她的荷包更寒酸了,她身上就只剩下了一千三百塊人民幣,酒店經理急著把她弄走都忘給她發放工資了。
朱美寶在接到酒店人事部經理的電話之後次日收到了程迭戈親自給她開的罰單,這張罰單包括正常的行政處分還有她半年的獎金。
「不要再讓我看到你把你的職位便利變成私人人情。」她的上司警而告知。
十一月下旬的第一天,大批寒潮席捲北京,這個週日晚上朱美寶和朋友在餐廳聚餐,中途她從洗手間出來時透過餐廳窗戶看到服務生在驅趕到餐廳蹭暖的流浪漢,流浪漢把被凍傷的手伸到服務生面前可當即被無情的隔開。
站在窗前朱美寶目光無意識看著流浪漢離開的背影,透過那個背影朱美寶彷彿看到了另外一抹在孤獨前行的身影。
諾丁山不知道找到住處了沒有,數月前程迭戈的話勢必會讓諾丁山很難在這座城市找一個落腳處。
想了想拿起手機,幸虧的是那天在咖啡館諾丁山給了朱美寶的手機號。
諾丁山的手機一直處於無人接聽狀態,五分鐘之後朱美寶再次撥通諾丁山的手機,這次手機打通了。
電話那頭的人不是諾丁山。
北京(06)
次日,朱美寶和程迭戈說的第一句話是「程迭戈,諾丁山現在才ktv當陪唱。」
程迭戈罔若未聞,目光專注於電腦屏上的設計草稿上。
「是b級陪唱員。」
目光依然落在電腦屏幕上,從程迭戈的鼻腔裡淡淡的哼出「嗯。」來表達他已經聽到她的話。
朱美寶提高聲音:「知道什麼是b級陪唱嗎?就是介於a和c之間,a級陪唱就是純陪唱,c級就是價錢談好了可以一起過夜,而b級是可以提供若干的身體接觸。」
終於,程迭戈的目光離開了電腦屏幕,往後一仰背靠在辦公椅上,抱著胳膊就這樣看著她,聲音極淡:「所以呢?你想表達些什麼?」
「不好奇說是為你才來到北京的人為什麼近階段都沒有任何動靜嗎?不好奇為什麼她會找那樣的一份工作嗎?」
「不好奇!」乾淨利索的回答。
瘋了,朱美寶被那兩個人弄得有點抓狂,往前一步,手撐在了辦公桌面上:「發生在諾丁山身上的倒霉事都讓我看不下去了。」
朱美寶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形容諾丁山了,霉運纏身?諾丁山第一次被趕出酒店昏倒在廣場上,諾丁山第二次被趕出酒店就碰到一夥碰瓷的,那夥人一看到諾丁山初來乍到有恃無恐,揚言如果沒有合理賠償的話就要報警,他們向諾丁山索要一萬人民幣的損失賠償。
「我也是昨晚才知道還有碰瓷這樣的,那些人拿著幾百塊的破玩意說什麼有特殊意義,然後要諾丁山賠上一萬,真是氣死我了。」說完,朱美寶看著程迭戈,她沒有等到任何的反應。
「諾丁山是持著旅遊交流護照來到北京的,如果這件事情真報警的話她也許會面臨著強制驅離的狀況,這樣一來就意味著她不能留在北京,所以她需要在最短的時間裡賺到一萬人民幣。」
那張距離她很近的臉沒有任何波動,眼睛隱於鏡片之後受到光影波及導致朱美寶無法從程迭戈的眼眸底下讀出任何情緒。
「知道諾丁山晚上都住在什麼地方嗎?拜你所賜她現在每天就只能住在ktv房裡,更加糟糕的是ktv房週末都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碰到這樣的狀況她就沒有地方睡覺了。」朱美寶放緩了一點聲音:「諾丁山和我說過她預支了一生的勇氣才來到這裡。」
「不要被她騙了。」程迭戈拿下眼鏡,回視她:「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比我更清楚諾丁山有多麼的會騙人了。」
「不,我沒有覺得自己有一絲被騙的感覺,當我聽到那樣的話時我相信她真的是預支了一輩子的勇氣才走到了這裡。」
「沒有想到學姐也有感性的一面。」淡淡的聲音說著:「但我希望那是學姐偶爾犯之的行為,感性是職場的大忌,如果你想在退休時住上大房子,環遊世界的話就收起那些沒用的東西。」
「程迭戈,諾丁山曾經是你的前女友,不管她來到這裡的目的是什麼,不管結果怎麼樣也都是曾經愛過,在她遇到困難時施以援手是基於對曾經的那份愛的一種尊重。」
「出去!」淡淡的聲音有了一點的情緒,類似慍怒。
「即使不想幫她,但起碼在她的生活上不要給她製造障礙,她在這裡沒有一個認識的人。」
「朱美寶!」程迭戈手一撥,擱在他手邊的的眼鏡被撥離了數十公分。
「酒店的那份工作我只是充當了推薦員的角色,諾丁山是憑著她的本事得到那份工作的。」
程迭戈拿起了電話,話筒擱在耳邊,他就那樣看著她,一字一句說著:「朱秘書有事情需要放一個月的假期,給我另外安排一個人取代她的工作。」
話筒擱回,程迭戈如是和她說朱美寶你的假期從現在這一刻開始。
諾丁山似乎回到了以前她在公關公司上班時期,花哨的包廂,靡靡之音,煙味酒味充斥著幾近封閉的空間。
從接受這份工作的第一天,諾丁山把自己打扮得十分的老成,臉上掛著媚俗的笑,她的這些小伎倆取得不錯的效果,那些來唱歌的客人總是目光一一越過她落在年輕妝容得當的姑娘身上。
只是,這會諾丁山好像遇到難纏的客人了,那是一位面相長得較為斯文的中年男人,這位客人一來就指定讓諾丁山陪唱,即使她使出渾身解數依然無法擺脫他的手,他的手從搭在她的肩膀上滑到腰間,包廂裡還有一干人等,這位客人在他朋友的鼓動下唇頻頻往著她臉湊,諾丁山臉撇開和那位拉出距離,順勢躲開他的手。
隨著諾丁山做出的拒絕動作,中年男人停止了唱歌,麥克風被他摔在了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和麥克風同步的還有那杯潑在諾丁山臉上的酒,酒的液體還沒有完全從她臉上淌落乾淨,一疊面額為一百的鈔票摔在了她臉上迅速滑落,中年男人冷冷的朝著她說「把麥克風撿起來。」
諾丁山站著沒有動。
「把麥克風撿起來的話那些錢歸你。」
快節奏的伴奏還在歡騰的循環著,包廂數十人的眼睛都落在她臉上,諾丁山潤了潤嘴唇,彎腰。
手即將觸到那支麥克風時就被一股力量扯開,深綠色的皮鞋踩在了麥克風上,麥克風受到波動再次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依然保持著剛剛的姿勢諾丁山不敢抬頭,因為她知道那只拽住她手的主人是誰,此時此刻狼狽如她,那杯酒一定把她臉上的妝容弄花了,她從夜市買到的假睫毛一邊因為那疊扔在她臉上的鈔票也已經脫落。
就這樣諾丁山低著頭任憑程迭戈拽到包廂門後,和程迭戈一起進來的包廂經理為他們打開了門。
身後有追上來的腳步,回頭,那記左勾拳狠狠砸在那位中年男人的臉上,一張名片輕飄飄的往著被猝不及防打到一臉錯愕的中年男人臉上,滑落至他腳下。
「上面有我律師的聯繫電話,歡迎對我提出提高,我的律師最近和我說他沒有事幹。」程迭戈丟下了這麼一句就拽著諾丁山離開包廂房間。
ktv走廊兩邊不時傳來了頻率不一樣的高低音響,諾丁山跟在程迭戈後面腳步踉踉蹌蹌,腳上穿著的高跟鞋讓她總是跟不上程迭戈的腳步,可她不敢叫他走慢點就生怕她一說話程迭戈就會放開她的手,鞋子掉落了一隻也不敢去撿,一高一低的步伐讓她更加跟不上他了,乾脆,諾丁山蹬掉了另外一隻鞋子,穿著黑絲襪腳踩在走廊地毯上。
終於,來到了走廊盡頭,推開玻璃大門就是停車場,停車場的一邊停著一輛警車,看到警車諾丁山下意識低頭,餘光中諾丁山看到了有人被押上警車,側臉,她看清楚被押上警車的那兩個人是誰,這兩個人差不多時間都會到ktv來蹲點,他們是來和她拿錢的,她每天在這裡賺到的錢就進了那兩個人的腰包。
警車呼嘯而去,諾丁山被程迭戈塞進了車裡。
把她丟到了車後座,關門,開車,車子距離ktv城越來越遠。
諾丁山在車後座裡看到了她的雙肩包,把雙肩包擱在膝蓋上緊緊的去抱住,目光貪婪的看著程迭戈的後腦勺,卻又在程迭戈透過車鏡看她時迅速避開。
長達數小時的開車時間里程迭戈自始至終都一言不發,最終程迭戈把車開到了機場,打開車門,他和她說了第一句話「下來。」
諾丁山沒有動,程迭戈手伸向了她。
一手拿著那只雙肩包,一手緊緊扣住她的手腕,進入機場,在滾動著各個航班時間點的電子屏上,程迭戈手一丟,丟開了諾丁山。
「選一個,越快越好,馬上離開北京,當然我會給你買機票。」程迭戈指著電子屏。
平衡住自己的身體,往著程迭戈左手邊走去,她的雙肩包還在程迭戈手上,諾丁山知道只要程迭戈不給的話她是怎麼也拿不回她的包,手徒勞的去觸摸雙肩包的帶子,低聲:「把包還給我。」
「要多少?」
「什麼?」愕然間諾丁山抬起頭,觸到了程迭戈略帶嘲諷的眼眸之後諾丁山迅速明白了程迭戈話裡的意思。
機場的若干設備照著她濃妝艷抹的臉,臉就像是粉刷的白牆,腳上沒有穿鞋,頭髮亂七八糟的,她的模樣也惹來了不少旅客的頓足,她想正常的人都應該為現在的狀況無地自容,可她叫諾丁山,屬於諾丁山的很多時刻都你她現在都要來得糟糕,久而久之她都免疫了,可眼前的這個人和她不一樣,屬於他的是詩歌和讚美。
低著頭諾丁山往著程迭戈更靠近一點。
「程迭戈,這裡是公眾場所,你和我不一樣。」她低聲和他說著:「把包還給我吧,我的護照還有五十八天就到期了。」
程迭戈依然沒有把雙肩包還到她手中。
「等我護照到期了,我自然會走。」諾丁山再低聲說著。
如果那個時候我發現你已經和我不一樣了,自然會走,當然會走。
「可怎麼辦?我不相信你說的話。」程迭戈如是說著。
「把包還我。」諾丁山扯了扯包帶,無奈力氣不及程迭戈,眼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了,甚至於還有人拿起了手機。
牙一咬,諾丁山放棄了拿包的想法,撥開那些圍觀的人群,諾丁山快步朝著機場大門口跑去,身體剛剛越過大門,就被再次拽住。
程迭戈拽住她的手往著機場裡面走去,掙扎間「嘶」的一聲,那件在地攤買到價值三十六塊人民幣的花哨外套被程迭戈撕下了一隻衣袖,斷開的衣袖滑落至她臂彎,半截手臂裸.露在夜風中。
程迭戈一呆,他知道再次出現在他面前的諾丁山很瘦,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她居然瘦得如此的厲害。
裸.露著的半截手臂就像是十幾歲年紀的那種營養不良,看著一折就會斷成兩截似的,彷彿是受傷的動物在拚命的遮擋屬於它身上難看的傷疤一樣,她在拚命拉扯著臂彎處的衣袖,想往上拉。
腳步被本能所左右著,往前,等程迭戈意識過來時發現自己的外套已經披在她身上,她被他藏於他懷裡。
懷抱裡的人一身都是骨頭,那骨頭彷彿會烙人似的,即使在nottinghill時也瘦,但那時在他感覺裡是充滿著無窮無盡的力氣似的,在曼徹斯特更是柔若無骨,而不像現在……
他不敢用太大的力氣去擁抱她,他總感覺一旦力氣用得太大,她的骨頭就會散開。
「護照到期你就會離開?」程迭戈聽到自己暗啞著嗓音問出。
車子距離機場越來越遠,和來時不一樣的是諾丁山現在坐的是副駕駛座,她身上穿著程迭戈的外套,和來時一樣的是自始至終程迭戈都沒有說話。
車子停在一處商業區,和她交代了一句「你在這裡等我」之後程迭戈打開了車門,數十分鐘之後他帶來了兩雙女式鞋。
再之後諾丁山跟著程迭戈來到一家服裝店,之前穿在諾丁山身上那些亂七八糟的衣服被淺色的洋裝所取代。
臨近凌晨時間,諾丁山被程迭戈帶到了第一次入住的那家酒店,這是北京為數不多設有俱樂部、主題餐館還有大型遊戲廳的六星級酒店,在很多人眼裡它是北京的圓山飯店。
諾丁山被帶到其中的一間房間,不一會酒店經理和人事部經理出現在房間裡。
「恢復她之前的工作。」指著她程迭戈和酒店經理說:「這個人欠我很多的錢,所以她每一個月的工資就只能一半發放到她手上。」
「好的,程先生。」
諾丁山跟在酒店經理還有人事部經理的後面,走到門口時程迭戈叫住了她。
等那兩個人離開之後,諾丁山聽到來自於她背後程迭戈和她說的話。
「諾丁山,我得提醒你一點的是除了特定的工作時間之外,你不要任意出現在你的服務對像房間裡,我這樣說你應該明白指的是什麼嗎?」
「再有,你要記住你所說的話,五十八天之後你的護照就到期,到時候你就會離開北京。」
諾丁山打開房間門。
人事部經理把諾丁山帶到她之前住的員工宿舍,這裡是最下一層,程迭戈就住在四十二層。
他們之間隔著四十二層樓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