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鐘時間,諾丁山在她的住處大門口看到了一個中年男人,這個男人自稱是程迭戈的律師。
中年男人介紹完自己之後遞給了諾丁山他的名片。
對於這個時間點出現在這裡中年男人給出了解釋;「程先生工作很忙,他希望早點解決問題。」
看出來了。
中年男人的車子就停在諾丁山住處的大門外,談判是在車裡進行的,短短幾分鐘時間他就傳達了程迭戈的意思。
程迭戈給她三天時間考慮,這三天裡他會呆在nottinghill哪裡也不去,也就是說在禮拜五來臨之前她可以選擇打電話報警,他會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法律責任,一旦過了這個時間點之後如果諾丁山沒有打電話的話那麼就等於默認了第二種選擇,程迭戈提出的第二種選擇是:接受私下和解,他會付出相當金額的賠償費。
一切條件闡明之後那位律師先生換成了程迭戈摯友般的口氣:「看得出來他很自責,他來倫敦的時候我就認識他,可以說我是看著迭戈長大的,他一直都很好,是在各個方面都很好,包括在男女關係上,迭戈不是那種一見到漂亮女孩就會上前要手機號的男孩,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我猜可能是因為工作上的事情,他最近這段時間……」
「律師先生,程迭戈想讓你傳達的都傳達完了嗎?」諾丁山勉強打起精神來問:「如果傳達完了的話我要走了。」
打開房間,把那張名片隨手一扔,顧不得洗澡扯下假髮頭套諾丁山把自己的身體往著床上一扔。
十二點鐘聲響起,週五來臨。
就如程迭戈所猜想的那樣,諾丁山並沒有在他給她的三天期限裡打電話報警,那個女孩喜歡他他知道。
就是利用她對於他的喜歡程迭戈制定出三天時間來給她考慮,實際上這更像是他的一種卑劣的自我救贖方式。
瞧,我給過她選擇了,我並沒有想去逃避責任。
凌晨一刻,程迭戈洗了一個澡,洗完澡之後把鬧鐘定在五點,訂好鬧鐘後上床睡覺。
五點,鬧鐘準時叫醒了他。
起床,梳洗,程迭戈開始收拾整理東西,他要從這裡搬走,那些來按響他門鈴的女人們讓他煩透了,程迭戈習慣了有條不紊的生活秩序,而這個地方,這個見鬼的地方簡直把他的生活弄得一團糟。
東西很快收拾完了,程迭戈站在房間裡,目光無意間落在了貼滿便利貼的牆上,那個叫做諾丁山的女孩總是能把他寫在便利貼的事情完成得很好。
她真的就像女金剛一般的存在,她一點也不像另外一個人……
忽然間,程迭戈覺得胸口沒有來由的發悶起來。
那種糟糕的情緒彷彿要捲土重來了。
程迭戈打開了窗戶,把厚厚的窗簾扯到兩邊去。
清晨的風和著亮藍色的光滲透了進來,鋪天蓋地的。
床頭櫃還放著他抽剩下的煙,煙就只剩下最後一根,最近他真的是抽煙抽得特別凶,程迭戈點燃了最後那根煙,他和自己說這根煙之後他會把發生在這裡的一切忘掉,這片叫做諾丁山的街區以及那個也叫做諾丁山的女孩。
坐在床頭櫃上手裡夾著煙程迭戈出神的望著床單上的某個小點,那小小的一點就像是掉落在地上單獨的花瓣一樣,色澤比褐色的床單只深上一點點,需要仔細看才會被發現。
程迭戈出神的看著,直到夾著煙的手指被還在燃燒著煙蒂燙到。
煙蒂掉落在了地上。
「程迭戈,你這個混蛋,那是我的初吻啊。」這聲音在此時此刻如此的清晰。
腳步慌張得就像是什麼似的,程迭戈打開房間所有的燈。
在更為強烈的光線下,一切更顯的無可遁形。
諾丁山絲毫沒有察覺把自己往著床上那麼一扔就是三天三夜,她太累了,她要好好的睡一覺,好好的……
包就擱在她手邊,包裡的手機在響,她打開了包接起手機。
電話是張妙麗打來的,她問她諾諾你怎麼回事,你不上班嗎?
上班?她不是剛剛才回來嗎怎麼又要上班?她太累了她只想睡覺,於是她告訴張妙麗她要去看克萊兒了。
掛斷電話,繼續睡覺。
躺在她手上的手機好像又響了,接起,電話是客人打來的,這位客人讓她在週六抽一點時間給她修理花架,這位客人還和她嘮叨她家的孩子有多調皮她需要在花架上多發點心思,以防花架不牢固砸到她的孩子。
修理花架?這個她的名片好像沒有吧?還真的以為她無所不能。
諾丁山想回那位客人修理花架她可不會,可是沒有力氣,她的力氣好像只剩下了一點點了,於是諾丁山用那一點點力氣關掉了電話。
手機不再響了,世界變得很安靜。
她再一次沉沉睡去。
夢悠長到諾丁山以為她一輩子會留在夢境之中的那個有著蘇珊娜有著艾瑪兒和克萊兒的長夏,如果不是程迭戈撞開門,諾丁山想她大約會變成了這樣一則出現在社會版面上的新聞:nottinghill某位居民連續幾天聞到隔壁傳來的惡臭味之後報警,警察撬門而入今發現一年輕女子,後該名女子被證實死於家中多日。
這則新聞的出現也許會讓若干公益團體發揮他們的小宇宙進行對這個社會的一番譴責。
諾丁山還是感謝良心發現來找她的程迭戈的,如果她真的變成那樣的話克萊兒會很傷心的。
嚴重脫水以及發燒讓諾丁山昏迷了兩天,兩天之後的黃昏她在醫院醒來,睜開眼睛她就看到了程迭戈。
兩人相對無言。
依稀的記憶裡,救護車的警笛劃破長街,她氣息游離,她的手被他緊緊的握住,一個聲音在她耳畔急切說著:快和她說話。
於是有人和她開始說話,不停的說著,這個聲音她認識,那是程迭戈的聲音,在她愛上程迭戈的同時也愛上了那個聲音。
可怎麼辦,即使她那麼的喜歡著那個聲音,可她的精神還是怎麼都集中不了,她留戀著手擱在蘇珊娜肩膀上的那種溫度。
最後的最後,程迭戈和她說著:諾丁山對不起,諾丁山我知道你喜歡我,諾丁山你也知道我工作有多忙,我忙到沒有空去談論愛情,諾丁山你聽著如果你堅持下去的話我願意抽出一點時間來,諾丁山我你聽懂我的話嗎?諾丁山,你還有一個生病的妹妹。
兩天之後諾丁山醒過來了。
她在程迭戈的瞳孔中看到自己蒼白如鬼的臉,諾丁山垂下了眼簾不去看。
他的擁抱來得很唐突。
「諾丁山謝謝你醒來。」他把她攬在懷裡,說:「那天有一醉漢把車子停在緊急通道上了,這讓救護車在路上耽誤了十分鐘,在那十分鐘裡我心裡害怕極了,我覺得如果你救不活了我可能要背負一輩子的良心債,我害怕變成那樣,很自私對吧?」
這個男人在幹什麼,他為什麼要告訴她這些?
「你一定很好奇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一些,我只是想讓你瞭解一下你喜歡的大約是什麼樣的男人。」
「所以?」諾丁山木木的開口。
「這個明天再告訴你,你現在得攝取一點流食,你現在瘦得就像一隻猴子。」他在她耳畔輕聲說:「這句話我是以你男友的身份告訴你的。」
「這句話我是以你男友的身份告訴你的。」程迭戈的這句話諾丁山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高興嗎?得意嗎?要在心裡振臂歡呼夢想成真嗎?
不不,諾丁山一點也不想。
她心裡覺得累,在她通往他的路上的沿途上她走得很累,因為這個男人叫做程迭戈。
諾丁山伸手想推開他,可手沒有力氣。
次日,諾丁山在程迭戈的要求下和他一起來到花園,諾丁山身體恢復得很快,比起昨天她臉色紅潤了許多。
上午十點左右時間,陽光很好,他們坐在花園長椅上。
短暫的沉默之後程迭戈先開口。
「那天,在救護車上我和你說了一些話,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到,不管你有沒有聽到我想在這裡再說一次。」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手去握她的手:「我知道你喜歡我,諾丁山你也知道我工作有多忙,我忙到沒有空去談論愛情,諾丁山你聽著如果你堅持下去的話我願意抽出一點時間來。」
「諾丁山,我很高興你堅持了下來。」
陽光真好啊,諾丁山目光落那些被陽光鋪滿的葉子上。
久不見她回應程迭戈試探性的叫了一句諾丁山,他說話的語氣也從剛剛的淡然轉變成了帶有一絲絲的侷促:「我剛剛說的那些話讓你心裡不舒服嗎?也對,那聽起來就像是一種實現諾言之類的話,其實我的意思是我很高興你堅持下來了,因為你的堅持讓我沒有錯過你。」
低沉的嗓音說出「諾丁山是好姑娘。」
那一刻諾丁山隱隱約約的猜到程迭戈口中的「諾丁山是好姑娘」指得是什麼?可為何這話會讓她如此的生氣,生氣得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
諾丁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她臉朝著程迭戈,嘴邊帶著輕薄的笑,聲音也輕薄:「程先生該不會以為我把第一次給你吧?是不是在你心裡認為連初吻都沒有的人自然在那一方面理所當然了,別搞笑了,初吻和初.夜是兩碼事情,你不要忘了我是做什麼工作的。」
程迭戈看著她,一副你說什麼我都聽的表情。
看著程迭戈的臉諾丁山發狠:「程迭戈,我的第一次早八百年前就送人了,要不要我告訴你具體的細節?」
說到這裡諾丁山心裡不停搜尋她的那些高中同學的名字?傑克?麥克?
「因為這幾天我都在醫院沒有時間回去,所以,我想那張床單應該還在。」程迭戈說。
程迭戈的話讓諾丁山想了好長一會才想明白,她想她現在的臉色一定又白得像紙一樣,她心裡的另外一個聲音又在如是告訴著她:諾丁山這樣不是很好嗎?這樣更容易抓住他的心不是嗎?
不好,不好,一點也不好。
「什麼一點也不好?」程迭戈問她。
這個時候諾丁山才意識到她把心裡的話就這樣無意識的說了出來,在程迭戈疑惑的目光下諾丁山開始倒退,倒退著遠離那個人,那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