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一陣肆無忌憚的大笑聲喚醒的,那聲音如此幸災樂禍,充滿了譏諷於輕蔑,即便是陷入了因為缺錢而導致的窒息,以至於陷入了暈厥,我還是在昏沉的混沌世界裡忍不住感到了憤怒,並且那憤怒如尖刀,割破了蒙在身上讓我無力的無形的束縛,激發出我全身的力量,讓我一下子清醒過來,猛然睜開雙眼。
出乎我的意料,睜眼後觸目而見的,竟是一張陌生的臉。
一張漂亮精緻到無法挑出一絲毛病的臉——上好白瓷一般瑩潤的光潔肌膚,英挺濃黑的眉毛,大而神采奕奕的眼睛,眸子裡晶亮,一如嬰兒般清澈。此刻因為我驟然睜開眼睛,那清澈的眼中,忽然掠過了一絲慌亂和……羞澀?
我呆呆看著這張美得不真實的臉,舔了舔嘴唇,傻傻地問道:「你是誰?」
那張臉上便忽然閃過一絲狡黠,一個從未聽過的好聽的男中音低沉地回答我,淘氣地說:「你猜?」
我猜?我才不猜咧!我忽然一陣沒來由的煩躁,一把推開那張臉,一骨碌站起身來。奇怪,小白警官小紅和孟婆都不見了,這些沒良心的,居然就這麼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躺地板,居然連一個枕頭都不給我墊上!
而且,他們究竟是怎麼做警戒工作的,為什麼會放一個陌生人跑到我家對著昏迷的我放肆地笑,這幸虧只是笑我,如果這貨一個把持不住非禮我什麼的,我的損失又要找他們誰負責呢?
不過……我看看那陌生人,仔細打量一番後,我不得不在心裡否定了吃虧的假設。這身材勻稱瘦高的男孩子,五官也不知道怎麼拼湊得那麼完美,著實好看得不似真人!好看到即便是將小白警官奉為男神的我,也不得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這男孩看起來年紀不大,比起化為人形後的天天,看起來還要嫩上一分。看著這陌生的彷彿從卡通漫畫裡走出來的美少年,我腦子裡忽然冒出一個念頭,莫非——這少年又是小龍女這臭喵徵用的新身體?
於是我趕緊朝記憶中最後看到小龍女的窗台上望去,正在呼呼大睡的那一團白絨絨的毛球,彷彿從我的眼神裡感應到了我的疑心,發出了憤怒的「喵嗚」聲,隨著這不爽的抱怨般的叫聲,小龍女圓圓的貓頭抬了起來,朝我橫了一眼,那藍汪汪的眸子透著一股子喵星人的蠻橫與目空一切。
見到小龍女那熟悉的眼神一如往昔,證明了它的魂魄並未離體,我頓時長出一口氣。不管怎麼說,徵用凡人身體確實很不應該,即便是做什麼都可以被原諒的喵星人小龍女,也是不應該經常幹這種缺德事的嘛。
但是,既然這男孩不是被小龍女附體的凡人,那麼,他為啥會用一種跟我很熟的姿態,讓我來猜他是誰呢?
我想不通,便也不去再想,撓了撓頭,又向他問了一遍:「你好,我叫白翎,是這家代理人喪葬用品店的老闆,請問你是誰?來這裡做什麼?」
我在禮貌方面的表現簡直可以拿一百分,但那男孩聽我問完,卻沒有給我相應的得體回應。他好看的臉上露出了嘲諷的笑容,眼神中明明白白傳遞著三個字的信息——你真蠢。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而,這美少年只是挑著眉「嘿」了一聲,將雙手插在了牛仔褲的褲兜裡,晃了晃寬寬瘦瘦的肩膀,搖了搖頭,依舊是那兩個字:「你猜。」
我猜個屁!我瞇起眼睛,覺得自己是徹底被冒犯了,便開始惱怒起來,朝樓下大叫:「小紅小紅,你快上來!」
小紅沒有上來,而當我依次喊了天天、麗麗、小白警官、孟婆後,終於傷心地發現,店裡根本無人回應我。無奈之下,我只得納悶地下樓,這才肯定了一個事實,此時此刻,樓上樓下,除了小龍女還在我的身邊,我平時所倚仗的那些人,一個都不見了。
雖然這突然闖入的陌生的美少年看起來毫無攻擊性,我也感覺不到他身上有什麼魔氣和殺氣,但我還是不由自主緊張起來,孤身一人的不安全感令我習慣性地就要從兜裡把笛子抽出來防身。
一掏兜我的心就是猛得一沉,笛子呢?我的笛子君呢?
我明明記得之前鬥完恨魔之後,這笛子君就飛回我手中,而我,明明是將它裝在兜裡了呀!難道,這少年趁著我昏迷不醒的時候,把我的笛子君給偷走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我就立刻慌了,心怦怦直跳,手腳就忙亂起來。一邊無助地大喊「笛子君快飛來我這裡」,一邊就奔向廚房找菜刀。
自從許麗麗來店裡上班之後,天天奸狗對廚房的打理真是各種用心,我抽出一把砍骨刀,隨手一舞弄,就發現這奸狗竟然將之磨得極為鋒利,只是不小心揮得過了些,擦到了自己的胳臂,我的手上便立時血流如注了。
呃……我趕緊給自己止血,正要舉著菜刀上樓與那美少年對峙,無論如何都必須搶回我的笛子君,但一轉身,卻看到那瘦高的身影已經靠在了廚房的門框上,好看的臉上憋著壞笑,一副戲謔的樣子。
我正待說幾句狠話嚇得他主動投降,一眼看到我家喵主子小龍女已放棄曬太陽,正邁著貓步,穩穩當當地走進廚房。我鼻子一酸,心想還是小龍女疼我,看我要吃虧,竟然主動跑來堅定地站在我的同一陣線助我迎敵,簡直太令人感動了!誰知還沒感動完呢,那臭喵竟然徑直走過我身邊,小小的貓軀輕輕一躍,就跳到了冰箱頂上,將它白絨絨的爪子藏在肚子下,竟是愜意地蹲坐下來,肢體語言分明是——你們好好打,本喵正打算找點樂子呢。
可惡的喵星人!
居然……是來看熱鬧的……
我無語了,也不再去看它,轉過頭用力瞪視那美少年,大喝一聲:「呔!你這小賊,居然膽敢跑來太歲頭上動土?你可知道本代理人乃地府閻君大人欽命的人界捉妖者,你這種妖孽本代理人向來都是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對,你現在將我的笛子君雙手奉還,還則罷了,你要是不立刻交出笛子君,等一下本代理人打得你灰飛煙滅魂飛魄散什麼的,你可別埋怨本代理人心狠手辣!」
我說得聲色俱厲,表情齜牙咧嘴,手裡的菜刀也配合著言語一陣陣揮舞,搞得我自己都很入戲,覺得渾身從內而外地直冒殺氣。
但那美少年卻沒什麼反應,神色淡定地看著我,大眼睛忽閃忽閃,滿滿都是歡喜的樣子,好半天,才甩出一句話來:「那笛子,真的對你那麼重要?」
我挺胸,昂首,大聲說:「我的笛子君,可是我用我的鮮血溫養,彼此間的交情那算得上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這小賊就算趁我昏迷的機會偷走了它,可是你有辦法讓它聽你的麼?你叫它一聲,它會答應麼?切——你叫它一百聲一萬聲嗓子都叫啞了,我的笛子君也不會理睬你的!」
我說得言之鑿鑿,心裡頭熱切盼望著那美少年能被我言語一激之後,會忍不住掏出笛子實驗一下,這樣,我就有機會衝過去搶回來。
誰知那美少年臉上笑意更盛,露出了一口白牙,眼睛晶晶亮地看我,朝我一抬下巴,笑嘻嘻說:「說得如此熱鬧,不如,你叫一個給我聽聽,看看你的笛子君,會不會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