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警官就任地府代理人顧問的第三天,我的夥計孟小紅同學終於從地府回來了。她一回來便興高采烈地將我拖到沒人的地方,掏出了她的紅手絹一個勁揮舞。
我嚇了一大跳,一邊趕緊緊閉起眼睛,一邊大聲責問她為何對我下此黑手?孟小紅放聲大笑,我也發現了,那紅手絹雖然一陣扇呼,卻沒有對我起到任何迷惑作用,起碼,我對孟小紅咬牙切齒的怒氣,一點兒都沒消退。
孟小紅等我眼睛重新睜開了,才得意地揚著紅手絹對我顯擺,讓我再仔細看看這手絹可有什麼不同了。我這才發現,原本血紅色的手絹四角,多了幾個漂亮的金色的符文。孟小紅對我說道,這是孟婆為她的手絹花了四十九個時臣精心繪就的符文,有了這符文,從此以後這手絹即便是落入他人之手也斷不會出現之前被老古頭利用噬主的情形,換句話說,紅手絹的威力在孟婆的符文加持之後,只會用在敵人身上,她的主人孟小紅及原材料供應商我,都將不會受到其法力的傷害。
這條消息不但對孟小紅是重大利好,對我這個本來時時刻刻擔心會被小紅煽呼的小白,也不失為一個讓人鬆一口氣的好消息。
我不由得拍著胸口,心想再也不用擔心被自己的夥計忽悠,這種消息簡直需要吃大餐慶祝啊!
而當晚,我們果然就吃上了大餐——孟小紅堅持說小白警官榮任地府代理人顧問,是地府對我們阿婆路十三號地府辦事處工作的重視與支持,為了表現對上級領導關愛的感謝,我們(兩個小白和她)必須好好請孟婆來吃上一頓。
收到消息的玉帝攔下了本打算出門消費的我們,隨口報上了蒸羊羔蒸熊掌的滿漢全席的菜單成功留住了目標——我們身後的孟婆。
在滿滿一桌子硬菜前面,孟小紅是徹底都放下了尊嚴,拿出了吃貨的不要臉的勁頭,一心一意往嘴裡塞美味的食物。
我沒有她那麼放縱,有小白警官在桌對面,我好歹是維持了一些飯桌上的禮儀,嘴裡有雞腿的時候就絕不往喉嚨口塞豬肘。
但最反常的,反而是孟婆。她不但沒有一如既往地與我們爭搶食物,反而優雅矜持地舉著高腳的紅酒杯,一口口淺酌光澤動人的葡萄酒,眼神裡有種難以形容的情緒。
那大概是因為正如小白警官坐在我對面一樣,玉帝也坐在了她對面。
地府工作人員聚餐,天界boss的加入理由很奇葩,他說,他不能讓小白警官成為今晚唯一的男嘉賓,受到孤獨寂寞的傷害。
小白警官對玉帝的真實身份一無所知,但以他的智慧當然在0.0001秒內就判斷出了很多情況。比如,玉帝不是人,玉帝愛戀孟婆,再比如,不管給這兩個人多少時間多少機會,他們永結同心的可能性,等於零。
晚宴過後,孟婆帶著孟小紅去隔壁十三號查看災後鋪面,玉帝下樓招呼他飯店裡的客人。這時候小白警官他瞇著眼睛笑,對我說,孟婆與那位綠眼睛的帥哥之間雖然各種電流火花啪啪作響,但卻給他一種氣場不合的感覺,這倆人若想修成正果,那就除非像還珠格格裡紫薇的那句台詞說的:「山無稜,天地合,才會在一起……」
天地合?天界與地府合為一體?我琢磨著他的話,忽然嚇了一跳,心裡頭隱隱約約的,有一種可怕的事情將要發生的惶恐。
我還在惴惴不安地琢磨呢,小白警官很快就把話題扯到了另一個方向,他一臉鄭重地問我:「白翎,你上次告訴我,在妒魔臨死前,對你和孟小紅說,他掌握著毀滅與重生的秘密?你有沒有想過,他說的這句話,具體含義到底是什麼?」
我搖頭,表示這種聽起來就玄而又玄的話,我根本就費心琢磨過。然後我問他,難道他竟然對這所謂的「毀滅與重生」有興趣?難道他竟然還是個哲學家?
小白警官見我如此愚鈍,不由得驚訝起來,說:「你怎麼會什麼都沒去想呢?一個惡魔,隱藏於人間多少萬年,別人咱不知道,也就不提,但他的老對手血魔,可是死了一回又一回的。它卻可以一直活下來,憑的啥?還不是憑著他比誰都壞,比誰都精?難道你從來沒有想過,為什麼這個把陰人技能點點滿的惡魔,要冒著巨大的風險躲在阿婆路?躲在孟婆和你的眼皮子底下?」
「是啊,這是為什麼呢?」我呆呆地問:「也許,他覺得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才故意躲在地府代理人附近?」
小白警官搖頭:「那他辛辛苦苦攢錢買下半條馬路的鋪子,又究竟是什麼目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說他要霸佔這條阿婆路,達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但你有沒有想過,他的動機也許沒那麼複雜,要知道這年頭想發財就必須投資房地產,這玩意兒太賺錢了,憑什麼就不允許部分惡魔也先富起來?」
「可是,他富麼?」
「呃……」我無語了,想想妒魔那寒酸的屋子,寒酸的鋪子,我只能說,撇開那些房產證,這位大地主妒魔還就真是個長期節衣縮食生活水平掙扎在貧困線上的窮人。
我歎息:「惡魔的心思,還真不是普通人能猜想的哦。」
小白警官連連搖頭:「不,有了這些線索,我猜想,他一定是掌握了阿婆路的秘密,他之所以守在這裡,還建立了那個黑漆漆的密室,都是為了他嘴裡的毀滅與重生的秘密。白翎,你難道不想知道那個消失的密室頂上為什麼會刻有你的臉?為什麼你看到牆上的神秘符號會不由自主撞牆?毀滅與重生,究竟代表了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我打從心底厭煩透了這所謂的「毀滅與重生」,這大概也是當初妒魔一提出來我立馬厲聲喝止不願聽他說的原因。相比我自己的身世,這毀滅與重生對我而言根本只是個無足輕重的話題,我背轉身偷偷打了個巨大的哈欠,遺憾地想,自家男神認真思考的樣子雖然特別英俊,但,確實有點兒吃飽了撐的。
見跟我討論不出什麼結果,小白警官也有些洩氣。站起身來說要自己再去八十七號查探一番,便悶悶不樂地離去了。
我呆坐一會兒,才想起孟婆和孟小紅還在隔壁研究災後重建呢,便趕過去一把抓住孟婆的手,兜頭問她:「我打給閻君的重建報告,他可看了?」
說到這個,孟婆笑著拿出我前天燒過去的報告,給我看閻君的親筆批復。我看到一串數字,喜得咯咯直樂,61453355,這數目,別說重修一個骨灰盒鋪子了,就是蓋個殯儀館也足夠啦。
孟婆也笑了,比我還大聲,哈哈哈哈的,前仰後合。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見她掏出了手機,按下這串閻君批復的數字。
一聽到電話裡傳來的語音提示,我頓時流下了悲憤的淚水,我會告訴你,這比鐵公雞還要雞賊的閻君,居然給了我一個保險公司理賠號碼嗎!
我鐵青著臉,怒氣沖沖大步走回孟婆靚湯,將正在數錢的玉帝拖來十三號,指著斷壁殘垣,問他:「你既然能把孟婆拆成粉的孟婆靚湯復原,就一定能把我的鋪子復原,說吧,你有什麼條件,儘管提,就算要我給你道歉,我也會照做的!」
我本以為玉帝會極為樂意幫我這個忙,畢竟這兩天我寄居在他家裡,他每晚只能睡桌子,也已苦不堪言。
但誰知,他偷瞄了一眼正叉腰在暗處看他的孟婆,立馬義正辭嚴地回絕我說,街坊鄰居們都瞧見了沖天的大火,警察局消防局也有人來過現場。這在眾目睽睽之下燒燬的小樓怎麼可以說還原就還原,我們身為神仙,還是要照顧普通群眾的情緒的嘛。
我很無語,尼瑪這傢伙當日放一車爆仗的時候咋不照顧群眾情緒?但他既然這麼說,我也就不甘示弱了,拿出我堂堂地府代理人的高風亮節,表示我的覺悟不比他低,這樓,我不求他復原了,他的床,我也睡定了!
說完我氣呼呼走開,本想隨便走幾步散散心,卻忽然看見小白警官站在前面路燈底下,憂鬱地望著天上的殘月。
我走過去,輕輕問他:「嘿,你不是去老古頭家了麼?怎麼站在這兒?」
他低頭,深深看我,恍恍惚惚地問我:「你看這月光,如此美麗,又如此神秘,和我們的日常生活如此遙遠,我們為什麼要耗費精神去探索它?」
我撓頭,也抬頭看看月亮,然後低頭看著我們的影子,說:「是啊,我也一直納悶,這是為什麼呢?」
小白警官無語地拍拍我的肩,我看到我們的影子親暱地貼近,但他的聲音卻飄渺悠遠,游離在我的理解範圍之外。
他說:「日中則昃,月滿則虧。這,就是所謂的毀滅與重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