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從暈眩中醒來時,驚訝地發現,我的手腳居然都在冒煙。
笛子靜靜懸空漂在我的頭頂,發出淡淡的暖光。我緩慢地搖晃脖子,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居然沒有躺在自家地板上,身邊也沒有小龍女和孟婆。
我,好像又回到了之前迷路的百花深處,阿婆路發生的一切,宛若一場噩夢。
這一切,孟婆的死,小龍女的死,也許真的只是一場噩夢。閻君好像說過,幻境總是能抓住人內心深處最大的恐懼,把它變成現實,令人痛苦絕望。一定是這樣的,我所擁有的記憶,只有三年,這短暫的時間裡,我最在乎的只有孟婆和小龍女,也因為,深埋在我心底的,最大的恐懼,就是深怕有一天會失去她們。
這就是我會有之前經歷的原因吧,幻境製造的一切太逼真的,要不是笛子果斷示警,我想,我一定已經在幻境裡自殺了。而一旦我真的在幻境裡自覺死亡,那麼我在現實裡雖然擁有不死的自愈能力,不會像別人一樣因為腦死亡而死去,但估計也會變成個生活不能自理的植物人。
想到這一點,我怒氣徒增,心中的草泥馬們開始奔騰,這背地裡放幻境的傢伙真是太可惡了,這要不把他揪出來再狠狠踩上無數腳,我怎麼對得起方才在那個令人絕望的幻境裡流下的那一頓眼淚?
「馬勒隔壁!放幻境死全家!」我站起身來,氣沖沖地狂罵,但如果耍嘴皮子就能管用的話,這世界早被相聲演員統治了。
幻境這種東西,到底該如何破解呢?我真後悔以往與孟婆聊天時從不認真學點有用的手段,此刻,當我搜索枯腸絞盡腦汁時,我才發現——術到用時方恨少!
唉,這種憋屈與窩囊的感覺,令我分外懷念往昔崢嶸歲月(大誤)裡,被那些看得見摸得著的對手大卸八塊刀刀見血的實戰感覺。
現在該怎麼辦?就這麼任憑對方躲在角落裡,用一個一個虛擬的場景把我逼到崩潰?就算我有笛子當警報器,但老這麼悲催地被動挨打,也不是個事兒啊!
要不,我就坐下來好好祈禱,希望孟婆趕緊突破幻境殺死製造幻境的惡魔,把我救出來?
不管怎麼樣,好像——我能做的事情,少到可憐。可這一切,不應該是這樣的啊!明明昨晚我才從玉帝的手中得到了貌似很厲害的法寶——笛子,並且確實憑著它打敗了玉帝。
但為什麼,不到24小時,我就要帶著它迎接失敗?
我抬頭看了看飄在我頭頂充當燈管的笛子,忍不住抱怨:「還以為你有多了不起,也不過只是個自帶音效的手電筒而已。」
話音剛落,我的腦門便被打出個栗子大的包。
笛子輕飄飄地飛回半空,居高臨下,眨了眨眼。
是的,俯視,雖然它沒有五官,但我就是從它那一明一滅的行為裡感受到了它的指責,那種你不該這麼弱的,我都替你著急的指責。
我頹然低頭,捂著腦袋上已經消失的包:「你有本事欺負我,你有本事把那個放幻境的抓出來啊!有本事你帶我走出這個幻境啊!」
笛子搖了搖頭,如果正對我的那一頭是它的頭的話。然後它就不再搭理我,優雅地升空,高高在上得成為黑暗夜空中一道閃亮的破折號。
而我,在陰冷的地上團成了一個無所作為,軟弱無助的句號。
關於幻境,我所知有限,我認識的人裡唯一有過這種經歷,並且對我吹噓過的,只有閻君。
只可惜當初閻君向我吹噓的時候,我只顧著看穿越小說,就聽了個大概,光記住了幻由心生,所以即便是同在一處,同時被困,一千個人便會有一千個幻境,誰也救不了誰。
其他的,關於如何走出幻象,因為閻君講故事的時候充滿了自戀情緒,夾帶了太多自吹自擂,遠不如穿越小說來得纏綿悱惻跌宕起伏吸引人,所以,我可恥地漏聽了。
現在,我遭到了報應,我真心希望閻君能嘴下留情,念悼詞的時候不要添加諸如「這就是不聽老闆話的下場」之類的評論……
悔不當初,這四個字的感覺,有如被尖銳的長釘,一下下,釘入我麻木的腦子裡。
我抬頭看著頭頂的笛子,淡淡的黃色暖光讓它變得通體晶瑩,不同凡響。
它確實不同凡響,能吸血,能打架,能發光,能飛翔,就算哈利波特,也拿不出一支這麼無所不能的笛子。只可惜,它正在離我而去。
是的,它正在朝我的反方向頭也不回地飛行,越飛越高,越飛越遠,很快便飛出了我的視線範圍,飛到了我再也看不見的地方。
我的身周,重新回到了漆黑一片的狀況,而我的心,失去了最終的依靠,失去了最重要的一部分,孤獨,寂寞,冷……
終於,笛子還是嫌棄我了,覺得我並非良主不值得追隨了,所以連招呼都不打一個,連再見也不說一句,就這麼斷然離去了……
我仰著頭,徒勞地想要將無邊的黑暗看穿,我循著笛子離去的方向,默默道別:「再見笛子,如你有心,你就把我給忘了吧,反正連我自己也知道,我這樣的廢柴,配不上你這麼了不起的笛子,我知道,你這一走,我可能就要被幻境迷惑了,不過沒事兒,如果我死了,下輩子投胎,我就跟孟婆申請,來給你作跟班,不過,你又不是人,你需要跟班嗎?」
等等,我忽然跳起來。
笛子!不是人!
它雖然充滿靈氣,擁有法力,但它只是一件法寶,它沒有人類的七情六慾,而它既然沒有七情六慾,當然也不會產生幻境!
這意味著,即便我的心智被迷惑,身在謎局幻象,看不破重重迷霧找不到真兇,但它卻是始終處於現實狀態,所以它才能在關鍵時刻果斷叫醒我,所以如果有什麼辦法打破幻境,那一定是——笛子的攻擊!
我猛然清醒,剛才,關於笛子的離去,我不會是又一次被耍了吧?笛子拋棄我的橋段,不會又是那惡魔利用我對笛子的依賴而給我製造的幻象吧?
想驗證這一點非常簡單,我當機立斷把仰得快斷掉的脖子低下,往眼皮底下一看,果然——笛子好端端被我握在手裡,根本就沒飛走!
簡直是——欺人太甚!這麼陰人,還怎麼一起愉快地玩耍?我惱羞成怒,爆發式地放聲呼喊:「笛子,讓全世界都知道,這個放幻境的混蛋,被你承包了!去把那惡魔給我戳戳戳戳戳戳死!」
老天保佑,我這瞎貓碰上死老鼠式的推理居然是對的!笛子果然是對付這個幻境惡魔的致命武器。我的話音未落,一道火光便以肉眼根本無法捕的速度,劃過我的視線。那是我的笛子,如一支箭,不,一支火箭,從我手裡飛出,朝著暗夜中的某個潛伏的目標飛去。
二又四分之一秒種後,我的耳朵接收到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這慘叫並不悅耳,帶著憤怒、瘋狂、歇斯底里和絕望,尾音甚至還帶著令人靈魂都會顫抖的淒厲,但是,聽在我的耳中,宛若仙樂。
慘叫聲劃破了嚴密的黑暗,我的眼前逐漸有了零散的光亮,開始是碎片式的,如同打了馬賽克的屏幕,不成氣候。後來我只覺呼吸一暢,陰寒之氣猛然消散,再看四周,發現自己又一次站在了路燈明亮,路面寬敞的青磚路面上——這是我與孟婆最早走入的地方。
深夜熟睡的胡同,那微涼的夜風吹散了之前的恐懼,我眨了眨眼,長出一口氣,朝著站在我身邊盯著我看的孟婆微笑:「我去,你真的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