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哼一聲:「你有客氣過?」
他不再廢話,又朝我右手開了一槍,我手腕一痛,手裡那一把符全掉到了地上。
他一揮手,那些符便燒了起來,轉眼就變成一團灰燼。我目瞪口呆,還來不及給出反應,他已重新站好,擦了擦嘴角的血,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的問我:「最後一次問你,現在可以說放棄了麼?」
我的身上多了四個窟窿,傷痛如驚濤巨浪,而我,是一葉即將被巨浪吞沒的小舟。
我用僅存的一絲力氣與理智,死死守住我最後的尊嚴:「你要聽道歉?好啊,你聽著啊!
我向孟婆道歉,因為我沒辦法遵守諾言保護她,再過一分鐘她大概就會被全世界最卑鄙無恥下流齷齪的大變態跨過我的屍體親到嘴巴了,我相信那將會是她五十萬年人生裡最大的恥辱和挫折,是她在未來歲月裡不能正視的人生黑點,是她每次回思都會痛不欲生的悲慘經歷。
不過我相信,當她醒來之後,會原諒我的。她會原諒我因為拒絕向你這個單相思幾十萬年的渣男道歉,而被你的槍打成篩子,害她的人生從此有了一個揮之不去的噩夢。
她會懂得我這只破篩子為什麼到死也不會說出一個你想聽的字。她會理解我現在做出的選擇,也會在未來替我報仇,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她在昏睡前是把自己托付給了我,而不是你!她信任我,卻根本就沒把你放在心上!她救了我二十次,天天坐在我的店裡和我聊天鬥嘴,我認識她兩年多了,聽她提到過她三十萬年前養的寵物叫天天,二十萬年殺的仇人叫不死,但她從來沒有對我說過有個四十九萬年前的暗戀她的綠眼睛的男人,你要道歉?我道歉,我覺得不該告訴你這個殘酷的真相,不好意思,你喜歡的女人,你心中的老婆,她的心裡,根本沒有你。」
他燒掉了我的符,但是他沒扯爛我的舌頭,我發現我的嘴比我的符厲害。他在我的罵聲裡漸漸抓狂,我看著他的綠色眼眸漸漸變成血紅。我想他一定是被我罵到了痛處,他舉起槍,對準了我的頭,沉聲說:「說得很痛快是麼?自作聰明地把我當成了微不足道的渣子是麼?以為我會看在孟婆的份上手下留情是麼?你這是自尋死路!」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膽小鬼,如果不是自知打不死,絕不會有膽子跟任何人發生衝突。原來我看錯了自己,我不但不知道自己是誰,我還不知道自己是個怎樣的人。
我真希望有個觀眾可以在這種時候給我鼓掌,對著我挑起大拇指讚一聲:「是條好漢!」
可惜,我身邊只有一個睡不醒的孟婆,還有一個拿槍對著我的不知名的反派。
我歎口氣,對睡美人孟婆說:「再見,我先走一步,正好回地府叫人來給你報仇。」
然後我從容地對著他說:「來吧,向我開炮!」
我閉上眼睛,等著被爆頭的一瞬,心中默念:「別了,我親愛的小龍女,你要好好活著,活到我從地府回來找你的那一天!」
我沒等到槍聲,我等到了一聲貓叫。
小龍女又一次發出了驚天地泣鬼神的嗷嗚聲,從床底飛奔而出直撲到那人身上,我睜開眼,剛好看到它伸出爪子撓花了那傢伙的臉,抓破了那傢伙胸口的衣服。
我在罪惡的槍口對準小龍女的一剎那無能為力,只能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不!!!!!!!!!!!!!!」
也許是尖叫起到了威懾作用,也許是小龍女的反應神速,也許是那傢伙的槍出了問題,槍聲過後,小龍女並沒有死,也沒有受傷。
它落在地上,發出惱怒的低吼,護住了倒在血泊中的我。
我淚流滿面,不停地說:「小龍女,快跑,別管我!小龍女,快跑,別管我!」
小龍女一如既往地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兀自以一貓當關萬夫莫敵的氣勢與他對峙。
小龍女在我家兩年,這兩年裡,它對我頤指氣使,百般欺壓,除了沒騎在我脖子上拉過屎(那是因為它有良好的衛生習慣以及嫌我的脖子不如貓砂有吸引力),平日裡對我那真說得上是無惡不作,無所不為。
作為被它虐了千萬遍的貓奴,在受慣了各種欺凌之後,居然在有生之年,得以承蒙它用嬌小的貓咪之軀擋在我的身前替我出頭,我的感激之情那真是猶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一時間涕淚橫流,嗚咽著喊它的名字,連死亡的恐懼都拋下了。
要不說小龍女平時老用鄙視的眼神瞅我,當此危急時刻,它果然要比我拿得出手得多。它老人家往我身前一趴,那真可說得上威風凜凜殺氣騰騰,齜牙咧嘴還自帶音效發出呼呼的震懾音,一雙美瞳直視敵人咽喉要害,頗有敵不動我不動,敵若敢動,我必咬得他很痛的氣勢。
對面的傢伙也彷彿被小龍女的霸氣感染,竟遲疑著,不再開槍。綠色眼眸裡滿是驚疑:「你?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小龍女意味深長地「喵」了一聲,可惜這是沒人聽得懂的喵星語。
他長歎一聲:「難怪孟婆會放心把自己留在這裡,原來……」
他沒說下去,因為小龍女忽然疾如閃電般躥起,伸出爪子向他胸口抓去。他嚇了一跳,身形一晃,已閃過小龍女的一擊。順勢揮出一掌,拍向小龍女的腦袋。
小龍女在空中做了個360度團身翻轉,躲了過去,隨後再加一個一百八十度的轉體,輕輕落地,利落瀟灑,如果這時候我手中有裁判牌,我定會給它打個10分。
小龍女剛剛落地,那傢伙的身上便跌下一樣東西。想來,是方才小龍女探向他懷中,從他身上勾落到地上的。
他反應很快,立刻便彎身去撿,但小龍女早就等著這個機會,猛然間高高躍起,居高臨下,伸爪去抓他的頸項。
他就地一滾,讓了開去,但這下其實是中了小龍女的計,它前爪一揮,將那落在地上的物事打得飛起,在空中劃一道完美弧線,準確無誤地落在我的手邊。
我隨手拿起,仔細看去,原來,那是一支笛子。
絳紅色的笛子,看起來倒像是個古董,但——我既不懂吹笛子,也不稀罕倒賣古董,我要這東西幹嘛?
我正要將這笛子扔掉,卻被小龍女威嚴地叫了一聲喝止,而那人,也已迫不及待撲過來,想要搶回笛子。
看來,這玩意兒很重要。
我打消了丟掉它的念頭,反而用力將它握在手裡。
但就在指尖狠狠攥住笛子之後,這笛子忽然發燙震動起來,我毫無防備被嚇了一大跳,下意識一甩手,這笛子又從我手裡飛了出去。
一見笛子飛了出去,小龍女立刻懊惱地大聲「嗷……」了一嗓子,回頭譴責地鄙視我。我垂下眼瞼不敢看它,輕聲道歉:「沒想到這麼古老的東西還自帶震動模式,對不起啊。」
那傢伙哈哈大笑:「我早就說過,你已經不是那個原來的你了。」
他看向小龍女:「我勸你還是放棄她吧,既然她自己都放棄自己了。」
他抬起槍,連瞄準都未做,便隨意向我胸口連續射擊。
小龍女凌空飛起,兩隻前爪在空中眼花繚地揮舞,數聲槍響完之後,它落地,兩爪一攤,嘩啦啦扔了一地子彈。
我星星眼地看著它,這還是貓麼?這明明就是黑客帝國裡的基諾裡維斯,不,小龍女耍起功夫來比基諾裡維斯還要帥上萬倍!如果不是在這種生死關頭,我又受傷太重爬不起來,我一定要直接撲過去抱住它親上幾百口才肯罷休。
綠眼睛吹了吹冒煙的槍口,冷笑:「你的主子變了,你倒是沒變,本事沒擱下,但,也不過如此。再來,我看你還能接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