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晟風只是定定的望著我,許久,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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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我反而愣住了,我抓著他的衣服袖子,「你捨得?」
他笑了笑,似乎雲淡風輕,「除了你,我沒有捨不得的。」
我低下頭,那種笑和眼淚一起湧上來的滋味兒,讓我渾身都難受起來,我其實很想告訴他,權晟風我都不知道自己值不值得你這樣對我好。我又是何德何能,能在失去了一切女人最寶貴的東西後,遇到你。
他將我摟得很緊,手指一直在我臉上輕輕蹭著,將我的眼淚盡數拭去,可總也擦不乾淨,最後他很無奈的捧著我的臉。讓我面對著他,「白鳶鳶。別再哭了。」
「為什麼?」
他好氣又好笑,「沒有為什麼,我不喜歡看你哭。難看。」
我同樣哭笑不得,「我問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你不會要來還債吧。」
他挑了挑眉,「似乎你欠我的比較多。」
「是啊,我欠你很多,怎麼辦。」
他輕輕吻下來,在我的唇上,溫柔的蹭著,「用你還。」
「我值麼。」
他笑出來的呼吸噴在我?尖上。「不值,可你沒有什麼能還的,我總要少賠點,你能給什麼就給什麼。」
我再次哭出來,狠狠撲進他懷裡,哇的哭聲讓他無奈的在我耳畔哄著,過道裡走來走去的大夫和護士都在看我,權晟風掐了我的腰一下,「白鳶鳶,我不願意和你一起丟人。」
我深深吸了口氣,「晟風,自從遇到你,這幾個月,我哭了好多次,真的流出了一條黃河水那麼多的眼淚。」
他嗯了一聲,「為什麼。」
「你總說,不希望讓我流淚,不希望讓我難過,可你每次做的事說的話都讓我難受,那種窩心的感覺,你有過麼?」
他仍舊嗯,「有過。」
我推開他,「什麼時候。」
他望著我的眼睛,手指捲起我的一縷長髮,輕輕擺弄著,「第一次見到你,在世紀名流的二樓大廳,你站在一群女孩堆裡,低著頭,我站在最前面,所有人都看著我,只有你,偶爾才抬起頭看我一眼,很快又低下頭去,等我離開了,所有女孩都湊在一起談論我,唯獨你,安靜的站著,眼睛追著我的背影看,當時我就在想,這個女孩是不是有病。」
我噗哧一聲笑出來,「這樣啊,你腦袋後面長眼睛了麼?」
他嗯了一聲,「我有感覺,那麼多人,有一個盯著我的。」
「為什麼覺得是我。」
他淡淡的笑道,「直覺。並非只有女人才有這個直覺,男人更準。」
「那麼當天找我去辦公室,就是要對我下手麼。」
「為了試探,看看你是不是覃濤安排的人,沒想到,是個傻子。」
我愣了片刻,氣得去打他,他靈巧的一閃身,就躲開了,反而握住我的手,放在唇邊吻了一下,「難道不傻?從沒聽說一個女人連面都沒有見就等了十四年,見到了又不肯去,還非要躲起來。」
他笑著搖頭,「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就讓我幫忙?我要是把你賣了,你是不是還會哭著謝我。」
我笑得很燦爛,「也許吧,我第一眼覺得你不是壞人。」
「第二次,是在電梯裡,只有我和你兩個人,我們並排站著,你似乎很尷尬,我為了怕你難堪,特意靠在門的位置,對你視而不見,我看著倒映在門上的你,站在我身後,拿鏡子畫眉毛,你一共偷看了我三次,當時我很想告訴你,你眉毛畫歪了。」
他說完哈哈大笑,我羞得整張臉都紅成了番茄。
「第三次,你自己一個人在化妝間,我路過門口,聽見裡面有人在碎碎念,我站在門外看,你坐在椅子上從包裡掏出來一個觀音的泥人,放在地上,跪下磕頭,嘴裡說,『我佛慈悲,阿彌陀佛,保佑信徒今天晚上順利賺到錢,明天我去給幾位菩薩上香,連著羅漢一起。』我當時站在那裡,就在想,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蠢的女人,竟然還熬到了花魁。」
他說完無奈的笑,「第四次,你和譚茜在過道裡打起來,我一直在電梯旁邊的樓梯口聽著,她說你攪了她的生意,害她不能勾上白唯賢吃香喝辣去,她抓著你的袖子把你往窗戶上撞,我手下要過去,我攔住他們,我想看看你到底能怎麼樣,結果你竟然雙手合十說,『譚茜,佛祖會報應你的。』當時我對你徹底無言以對了,我衝過去截住她打你的手,不然白鳶鳶,佛祖恐怕也擋不住你那一巴掌了。」
我整個人都驚住了,原以為只有我記得那麼多次的遇見,沒想到他比我記得還深刻,而且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他都存在著,只不過沒讓我看見而已,我從沒有這麼信佛過,以前都是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念頭,我覺得有些信仰,總是有益無害,而唯獨在這一刻,我聽著權晟風說了這麼多,我格外的相信佛祖和命運,是它們將我和他牽引到了一起,將他給了我。
他低眸看著蹭在他懷裡的我,「白鳶鳶,你為什麼這麼相信那些莫須有的東西。」
「因為幼年,阜城鄉下的婦女,都會在家裡供奉菩薩,你不也是阜城人麼,難道你母親沒有?」
他想了想,「極少,偶爾到了逢年過節,才能看到她拜一拜灶王爺,但是絕對沒有像你這樣,蠢到這個地步。」
「我母親就很信,那些家裡有男人在外面吃開口飯吃天氣飯的,都會信,但自從我父親被人陷害治死了人逃到了別的地方,又得了肺癆,我母親就不相信了,看似是因果輪迴,可我父親無辜,只能說佛也有盲心的時候,我母親帶著我過了半年,但她和我父親實在感情太深,她活不下去,就殉情了,也是從那一刻起,我再不信佛,而到了莞城後,我因為墮入風塵,難免做身不由己的事,為了保護自己,才重新拾起來了,縱然這是迷信,縱然佛也有面對著芸芸眾生力不從心的時候,它卻做對了一件事,我就願意為了這一件事信它一輩子,就是讓我遇到了你。」
大夫才白唯賢的病房走出來,馮錦跟著也出來,站在門口,我和權晟風看過去,大夫解開聽診器,「病人沒什麼大礙,只要靜養,是肺炎,不是癆症,先住一個星期的院吧,調理一下,沒什麼問題。」
馮錦鬆了口氣,道了謝,轉身要推門進房間的時候,她看見了我,「還沒有走麼。」
我搖頭,權晟風走過去,「我和他還有事沒說完。」
「權總嘴下留情吧,你覺得你說的都是事實,可他現在受不了,你已經害他這麼苦了,請體恤一下已經一無所有的人吧,你沒有得到又失去過,你理解不了唯賢現在心裡的痛。」
權晟風冷笑著,他的手扶住門,推開了一條縫,瞥了一眼裡面,「我得到又失去的,比他多,馮錦,不要憑著感情來分辨是非和善惡,在我這裡,你沒有任何資格評價我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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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完轉頭去看她,「我得到的應該是一個完整的家庭,而不是母親帶著我風雨飄搖艱苦度日,我從沒有過父親,那是什麼滋味我理解不了,所以當白鳶鳶懷了孩子,我知道的那一刻,我就恨不得把我的一起都給他,我不能讓我的孩子重走我的老路,可孩子沒了,如果白唯賢那個晚上沒有將她帶去鶯歌燕舞,我的孩子比你們的還要早出生,如果白恩國沒有那麼懦弱,白家沒有那麼狠毒,我母親才是夫人,我是長子,白家的一切,都該是我的,我讓白唯賢享受了三十一年,我自認為,這世上再沒有任何一個人比我還仁慈。」
「上一輩的恩怨何苦讓他一個人還?」
馮錦哭著跪下,在權晟風腳下,她艱難得托著肚子,看樣子,大抵也有三個多月了,「我求你,大哥,我喊你一聲大哥,你放過他吧,既然已經陰差陽錯了,就不要再報復了,白家的祖例白家的家規,不是他們願意的。」
權晟風低眸看著她,仍舊面無表情,「我要說的,不是對你,而是對他。」
馮錦抱住他的腳,「他身子不好!」
權晟風不留情面的踢開她,避開了肚子,而是踢在了肩上,馮錦啊了一聲,摔在一側,還含著眼淚望著他,「別這麼狠,你們也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我從沒認過自己是白家的人,我母親只生我一個獨子,更沒有一個兄弟,我進去說的話,可以讓白唯賢一下子就就好起來,不是你想的那樣。」
權晟風將門打開,回身朝我伸手,「一起。」
我猶豫了片刻,本來不想再見白唯賢,他這麼憔悴,我只怕見一次動搖一次,但是既然是因為我,我總要有個徹底的了斷,也是為了給權晟風一個交代。
我握住他的手,他牽著我進去,白唯賢躺在床上緊緊閉著眼睛,像是做了噩夢,我記得年幼時,他陪著我在山裡的一處茅草屋裡睡覺,總是圈著我在懷裡,眉頭鎖著眼睛緊緊閉著,他睡得不安穩,心事也重,這個毛病到了現在,還是沒有改,權晟風也是,白家的後代,尤其男兒,似乎都是如此,不知道這顯赫的背景到底是給了他們喜,還是憂。
「白總,剛才沒說完的,繼續。」
權晟風沒有坐下,而是站在床尾,居高臨下的俯視他,白唯賢緩緩睜開眼,在看到我時,神色緩和了一下,接著就是一抹傷痛。
「鳶鳶,一定要和我這樣麼。」
我低下頭,咬著嘴唇,痛感能讓我麻木些,我否認不了,我現在還是心疼他,他瘦了,瘦得幾乎不像樣子,我不是猶豫不決的人,唯獨面對這個我想了等了愛了盼了也終於因為被太多次狠狠傷過而要放下的男人,總也狠不下心,總也不能控制自己的動搖。
權晟風沒有給我動搖的機會,他比我更害怕我對白唯賢的憐憫,他下意識的緊緊握了握我的手。
「白總,我權晟風是個不講究道義的人,別看我在道上混了這麼多年,我不算黑的,也不算白的,我是個介於二者之間的,這樣的好處就在於,我哪邊都能反悔,哪邊的規矩都能不聽,我做事不按常理,所以現在我通知你,為了鳶鳶,我把我從你那裡得到的,還給你,我也不在乎這些,我有的東西,並不比白家留給你的少。」
白唯賢愣了一下,那句「為了鳶鳶」讓他的眉頭狠狠蹙起來,他捂著胸口,目光落在權晟風臉上,思索了許久,忽然笑了。
「何必這樣麻煩,你奪走了,給你就是,再還給我,費了這麼多力氣,難道就為了兜圈子。」
權晟風冷冷一笑,「錯,白唯賢,白家的一切到了你手裡,真是自取滅亡,你簡直沒有腦子,我奪走,是為了給我母親一個慰藉,也是為了讓白家的人看看,被趨之門外的我,被世人說是野種的我,可以隨意翻手為雲將白家踩在腳下,將白家後人玩弄於鼓掌之中,我奪走,是我的本事,是你的無能,我給你,是我的施捨,白家的東西,在我手裡,髒了我的手。」
白唯賢聽著,忽然笑了,越笑聲音越大,伴隨著他劇烈的咳嗽和喘息,狼狽得我都不忍心去聽。
權晟風掏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對方隱約聽到是個男人的聲音,「權總。」
「看到我鳳城辦公室裡的黑色皮夾了麼。」
「您上次讓我收好了。」呆在爪圾。
「嗯,拿出來,把裡面的所有支票和合同,都原封不動的拿到阜城來,直接送來市醫院普通病房,白唯賢這裡,給他。」
那邊頓了頓,「權總,您是想還回去麼,可是沒這麼簡單,他是正經公司,我們拿到的不只是股份,還有關係很多過戶資產程序要辦。」
「沒那麼複雜,拿回來就行了,明天中午之前,都辦好了,你全權負責,完事之後告訴我一聲。」
男人思索片刻,「這——好吧。」
權晟風將電話掛斷,冷笑著走過去,俯身盯著白唯賢,「記住我對你說的那句話。」
「你不會得逞的。」
白唯賢說完將目光移向我,他伸過來一隻手,期待的望著我,我下意識的蹙眉,後退了兩步,站在權晟風身邊,他似乎笑了笑,「白總,意思已經很明確了。」
「是不是你威脅她了?」
「不需要,相比較白總的薄情寡義,白鳶鳶還沒有傻到一輩子都聰明不了一件事的地步,她自然分得清楚,我和你誰是可以托付的人。」
白唯賢冷笑著,他想要坐起來,手撐在床上,卻使不上力氣,又墜倒下去,「鳶鳶,是不是你和他做交易了,我記得你對我說,一個月內你會給我,我不要這個,我寧願什麼都沒有,我只要你。」
他看著權晟風,平日裡戾氣冷漠的眼神變得卑微而哀求,「權晟風,白家欠你的你都拿走,我不要,我不在乎了,我現在不在乎這些了,權勢和地位,得到的時候感恩戴德,失去的時候,也不是活不下去,是我一直看得太重,我看錯了,我要鳶鳶,你把鳶鳶給我,不要再威脅她了!」
「我沒有威脅她。」權晟風的語氣裡不帶一絲一毫的情感,「白唯賢,從你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她,甚至和馮錦一起傷害她,她的心就死了,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眼瞎心也瞎,你說你喜歡她找了她這麼多年,她就在你眼前,你非要證據才能相信,你嫌她做過風塵女子,你不肯接受不肯面對,她已經放棄了,你怎樣都挽回不了。」
「你呢,權晟風,你就能對她好一輩子?」
白唯賢側著身子,大口大口的咳著,我那一刻真害怕,他會咳出血來,我父親就是在吐了一大口血之後昏死過去的,再也沒有醒過來,當時也是白唯賢這樣,咳得停不下,臉色蒼白得看一眼都心碎,我將頭別過去,權晟風輕輕攬著我的腰,他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樣,我避開他的目光,說,「快點離開這裡吧。」
權晟風說了一聲好,看向白唯賢,「最晚不超過明天中午,我手下人會來跟你交涉,一分不差的給你,對於給你的公司造成的聲譽影響和股票跌損,我只能說抱歉,你欠了白鳶鳶那麼多,這點懲罰遠遠不夠,可她要我放過你,我就只能放過。」
他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小聲在我耳邊說,「跟他說幾句吧,以後,就不必再見了。」
我蹙著眉頭,拚命的把我心頭複雜異樣的情緒壓下去,我終於明白分離和道別,大抵就是這世上比死和生還讓人面對不了的事。
「唯賢,雖然馮錦有錯,她懷了你的孩子,你就該善待她,我等了你十四年,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十四年,讓任何人聽到,都會可憐我,同情我,我迷迷糊糊活了二十年,也該清醒了,話說了那麼多,這次不想再說什麼,你心裡清楚到這一步為了什麼,你現在並不是一無所有,白家的一切,又回到了你手上,你還有馮錦和孩子,既然連我做了風塵女都能原諒,馮錦的錯,更算不得什麼,走投無路誤入歧途的女人太多了,她們最希望的就是得到一個饒恕。」
「鳶鳶……」白唯賢定定的看著我,一行渾濁的眼淚從他的眼裡掉下來,我看著,錐心之痛莫過如此。
「你這樣對我說話,鳶鳶,我從沒想過,那個在我懷裡喊我唯賢哥哥,戴著我親手編製的花環朝我笑追著我跑的女孩,有一天會這樣對我。」
我捂著臉,拚命的搖頭,「你別再說了,我最好的時光都是因你而起,我最慘的歲月也是拜你所賜,我這二十年,都糊里糊塗過來的,我毀了自己,因為你毀了孩子也險些失去了最好的人,唯賢哥哥,你全當放過我,放過去一條生路,我能給你的,就是讓晟風還你這些,你不再是一無所有,我說了,我不能再陪你了。」
白唯賢笑著閉上眼,一串又一串的眼淚流下來,我聽見馮錦站在門口喊了一聲「唯賢」,聲音哽咽,撕心裂肺。
權晟風抓起我的手,溫柔的低眸望了我一眼,「跟我走吧。」
我木然得點了點頭,隨著他往門口走。
「權晟風。」
白唯賢忽然喊住他,權晟風的步子一頓,我也隨之停下。
「我喊你一聲大哥,這是第一聲,也是最後一聲,你記住,我並不感謝你,你母親等了一輩子,我母親也是,但是我們要恨的是父親,這個身份讓我們也沒法恨,你這樣折磨我,不過就是為了報復,你把我和父親看成一體,可權晟風,你別忘了,你何嘗不是他的種。」
權晟風緊緊的握著拳頭,我非要拉住他,才能控制住他幾乎都顫抖起來的身體。
「白唯賢,拿著你的錢,做你一輩子的白家傀儡吧,你既然真心後悔了,我就讓你明白,最痛莫過於失去你最想要的,你這輩子,都得不到白鳶鳶了。」
「你真愛她麼。」
白唯賢咳著,還在撐著問,「是真的愛麼,她無辜,她苦,你別再利用她,為了和我鬥。」
權晟風臉上儘是鄙夷,「和你鬥,還需要我花費這麼大的精力麼,你配?」
「回答我,不要迴避。」
白唯賢睜大了眼睛,他死死盯著權晟風的背影,砸了砸床,「到底是不是真的愛她。」
「自然,這世上,沒有第二個男人,能像我這樣,為了她不惜一切。」
「最好,權晟風,記住你今天說的話,我不會棄鳶鳶的,不會。」
他向後一倒,似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再也扛不住一般,我扭頭看他,他望著天花板,苦笑著,「鳶鳶,對不起,這話太單薄,可唯賢哥哥最欠你的,也是這句話,欠了這麼多年,說出來,輕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