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黎艷惜的公寓裡出來,天都黑了,我估計莫談霖肯定留宿了,黎艷惜的病毒都解得差不多了,做那種事情,基本上沒有問題,縱然莫談霖處變不驚,可他也是個男人,這麼多年對黎艷惜吃不著,也該解禁了。
我想到這兒就忍不住笑,同樣都是十幾年的青梅竹馬愛得水深火熱驚天東西,可我和白唯賢錯過了太多年,再見面時,他酒醉得到了我,怎麼都覺得那麼苦澀,莫談霖和黎艷惜癡心守了那麼久,我都能想到他們在一起時,多麼深情刻骨。
我不得不承認,他們給我的動盪特別大,白唯賢不是一往情深的莫談霖,他是留戀花叢醉生夢死的男人,我不該奢望什麼,可我說不出心裡的彆扭,就是覺得不甘心。
這一路我想了很多,從白唯賢第一次出現到最後一次分開,都像是過電影一樣在我眼前來回穿梭,越想止住,心就越不能平復,到底還是儂本多情,勞心傷命。
出租停在小區門口,路燈前幾晚不知道什麼時候壞了,到現在都竟然沒人來修,我快步的往裡面走,帶得風聲在耳畔嗚嗚的響動著,不是我太小心,而是單身姑娘住著,我又平日總是白天回來晚上走,凡是明眼人都瞧得出來,我是做夜場工作的女孩,打主意的太多了,尤其燈也壞了,這裡的監控更是什麼都看不到,我越是害怕就越是踉蹌,藉著月光,我迎面看到一個很挺拔的男人站在我那棟的公寓樓下,輪廓模糊,靠著一輛車吸煙,我預感很強烈,總覺得跟我有關,我低頭往門裡走,他卻忽然出聲喊住了我。
「白鳶鳶。」
我愕然愣住,循著那聲音去看,那身影仍舊巋然不動,像雕塑一般穩,我以為自己聽錯了,繼續往門裡走,那聲音似乎又響了一遍,像鬼魅一樣,我真的怕了,我閉上眼,靠著牆壁,不停的祈禱著,「我做了許多壞事,我陷害過五媚,我搶過客人,我偷過錢,可我沒辦法,別來找我!」
周圍安靜得不像話,只有一聲很輕的笑,似乎從喉嚨間發出來的,特別輕細,我下定決心,攥拳瞇著眼睛打開一條縫,眼前一個黑影,距離我很近,不過兩三步的樣子,他忽然跺了一下腳,這個樓道反應特別遲鈍的聲控燈竟然亮了,我看著眼前的人,所有的的驚嚇都沒了,只剩下驚訝。
「權總?」
他靠著樓梯的長扶手,好笑的看著我,「你剛才說的劣行,我都聽見了,平時偽裝成一個弱不禁風的女人,原來私下這麼惡毒,陷害同行,搶男人,還偷錢,自己投案自首還是讓我給你抓到派出所,你選。」
不知道為什麼,他這麼說,我一點也不擔心,經歷剛才我以為是上天報應的驚心動魄,我就覺得他這個人,沒什麼可怕了,即使很多人都訛傳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我也不覺得害怕,我只是長長的舒了口氣,「是你就好。」
他很不理解,「你似乎很希望看到我。」
我指了指樓上,「坐坐喝杯茶麼?」
他沒有理我,仍舊站在原地不動,被這麼沉默拒絕,我有些窘迫,他要不是我的老闆,我也未必跟他好臉色,我抬腿邁上去,在門外掏鑰匙開門的時候,他從後面跟上來,高個子幾步便到了我身旁,一隻手插在口袋裡,另一隻手撐著牆壁,「一杯茶,也不能讓我代表法律寬恕你。」
我忽然噴笑出來,這話從他這樣的男人嘴裡說出來,有些晦澀。
他跟著我進了屋,我彎著腰換鞋,餘光瞥到他在四周打量,最後說,「你自己一個人住。」
我說是,打算合租,但沒找到合適的女孩。
他沒有說話,沒等我讓,直接坐在了沙發上,他掏出煙盒,朝我揚了揚,「介意麼。」
「您隨便。」
他點了一根,燈光微暗,煙頭閃爍的紅點隨著他吸入的力度也一跳一跳的,「據我調查你命挺苦的。」
我拿了點茶葉,放在杯子裡,斟了些熱水,送到他面前,他只是看了一眼茶几,示意我放在上面,我照著做了,然後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權總來我這裡,是路過還是特意告訴我,你查到了我命苦?」
他瞇著眼看著我,「都不是。」
我不懂了。
他望了一眼窗外,「我是特意路過的。」
「權總真幽默。」
我是發自內心評價的,他點點頭,「還可以。」
但是我知道,這答案不是真的,他不願意說,我就不問,畢竟打聽上司的私事,很容易翻船。
「權總都聽到我的劣行了,還是看在我是你員工的份兒上,別報警了。」
我半真半假的開玩笑,他彈了彈煙灰兒,「你的劣行,歸根究底是為了生存,那不算劣行,只要是人,就會有貪念和邪念,人之所以不能無堅不摧,就是因為**。」
他看著我,「你有**麼。」
我點頭,「有。」
「是什麼。」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是啊,我有,我清楚知道我有,但我說不出來。
我看著他,又搖頭。
他笑了,似乎很滿意我的變卦。
「沒錯,淺顯的**,可以說出來,它就在你腦子裡,你隨時都被它告誡著,按照它的想法去做,哪怕錯了,也一錯再錯,最深層次的**,是人這個本體都不瞭解的,它隱藏在最深的地方,不抽絲剝繭都發現不了,可當你發現的時候,就為時已晚了。我不希望我有那一天,所以我在極力懸崖勒馬,可勒不住,那就繼續往前衝好了,反正跌下懸崖的時候,也不是只有我一個人。」
他看著茶几,好看的手指在杯子上一下一下的敲著,發出輕微而乾脆的聲音,我覺得他可能遇到了什麼事,但是他不方便說,我想了很久不清楚該怎麼安慰他,我只能用我的方式去安撫。
「權總,名利是任何人都放不下的,你說老百姓好麼,好,過得踏實,可他們其實羨慕你,你們這樣的,有錢有勢,能呼風喚雨,跺一跺腳能把腳下的土地翻個個兒,他們沒有辦法過你這樣的生活,所以才會安於現狀,其實這所謂的接受,又何嘗不是被迫的,無奈的,和認命。人總是不肯滿足,這就是你所說的貪慾,又想輕鬆,又想贏,所以才會變得道德淪喪,才會讓人性迷失,才會掙扎在漩渦裡。」
他若有所思的聽我說著,像在聽故事一樣,我扭頭去看他,他大概想到了什麼,笑了笑,他一笑,就沒那麼厲害了,眼角很輕細的皺紋有些滄桑,倒也不像三十七歲這個年紀的男人。
「你聽明白了麼。」
他點了一下頭,「還好。」
他的表情很輕佻,我忽然有醒悟了,「權總你在逗我吧?你比我大了快二十歲,我都知道的,你能不明白麼?」
他的臉色變了變,「當局者迷。」
他看了一眼腕表的時間,「不早了。」
他站起身,「我回去了。」
他的變化實在太快,剛才還沉浸在那副深思裡,這一會兒又忽然要走了,我隨著他站起身,送他到門口衣架的位置,他忽然頓住了步子,測過身,「不留我?」
「留你?」
我回頭看了一眼房間,有些躊躇,「倒是富裕一個屋子,權總住麼?」
他揚眉,思索片刻,「大概不方便。」
這話倒讓我很尷尬了。
我送他出門,他從樓梯上往下走,走到一樓轉彎處,他再次頓住,「白鳶鳶。」
我「嗯?」了一聲,他嘴角噙著笑,是一種像是對待個孩子一般的表情,「下次想要躲一個人,記得往外面跑,你跑到樓裡,只能讓壞人更得逞,如果我是壞人,你現在不會站在這裡送我,而是躺在床上哭。」
我笑了一下,「可權總不是壞人啊。」
他明顯一愣,「你這麼覺得,那錯了,我確實不是好人。」
他說完看了我一眼,面無表情的離開了,嗒嗒的皮鞋跟蹭在地上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我直愣的站在門口,許久,才明白我為什麼愣住。
白唯賢也對我說過。
「鳶鳶,你將來是個美人胚子,倘若有壞人傷害你,記得往光亮的地方走,大喊一聲,唯賢哥哥,我就到了。」
這話我記了十四年,可這十四年間,每一次我需要他的時候,他都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我轉身回到房間,視線落在權晟風剛坐過的地方,兩個煙蒂躺在茶几邊緣一個橘子皮上,我莫名有些感動,在人世間流浪漂泊這麼久,似乎在這一刻,得到了些彌足珍貴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