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自然退後將位子留給了他,他覆上手去,表情卻是變幻無常,直到訝異地睜大了眼睛,面色發青,直趴在地上。
「太后恕罪,卑職疏忽,罪該萬死。」而聲音卻是抖得厲害,完全沒有了方纔的底氣。
天生在一旁看著這一齣好戲,不禁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
「太后所得之症該是『馮參』,此也是由於天氣炎熱造成,但與中暑卻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分支,自然用了中暑的方子不僅沒有什麼作用,更是可能對太后的身子產生極大的不利!」天生見他果然如自己所料會與自己反駁,而現在自己狠狠打了他的臉,叫他顏面無存,剩下的便要看太后之意了。
容國副也知道這馮參是何物,但他只能暗暗在心中懊惱,自己那日怎麼就沒有察覺出來,平白無故犯了大錯,還差點讓太后有了性命之憂。
「容國副,哀家自認平日待你不薄,你倒是這樣回報哀家的。好啊……很好……」太后見自己也算是心愛的老太醫竟是出了這等簡單的差錯,實在是恨鐵不成鋼,再加上天生屢次為她解決了問題,她倒是心中漸漸有了一個念頭。
「微臣知罪,這位天生姑娘妙手回春,實在不是微臣能比,微臣日後定會向她討教,不恥下問,還請太后娘娘饒臣一條小命。」他在地上磕了一個頭,身子更是抖個不停。
「好個不恥下問!哀家今日可是記住你這句話了,以後若是還有這種事,小心自己的小命!」太后看來是異常憤怒,畢竟是太醫院院士,太醫院中最能說得上話的便屬這容國副了吧,但如今卻叫一個民間來的小丫頭搶了風頭,太后自然還是覺著有些丟人的。
誰知天生聽了這話倒是有了反應,她立刻跪在地上也向太后行了個禮,「太后三思,容大人如此重禮,民女實在受不得。」
太后見她竟是不肯,不禁就有些慍怒,「有何受不得的!來人備紙,哀家今日便做了這個主了,蔡天生醫術了得,謙遜有禮,實在得哀家的心,即日任命太醫院副院士!」
話語間絲毫不停手中的毛筆,不出片刻大章一落,懿旨便至。
「蔡天生聽旨……」
她聞言緩緩地跪下,李公公尖銳的聲音猶在耳邊,她一個茶商之女,終於在這皇宮之中站得了自己的一席之地,這是一個給自己的一個好的開始,一個復仇的開始……
天生的眼前慢慢模糊,記憶便回到很遠之前,那時她還是安十娘,她在茶園種上洛馮,卻被司馬琉璃點著額頭狠狠地數落:「我許你在這茶園之中搗亂,卻不是放任你不管的。」他的表情有些可怕,皺著眉頭似乎很生氣,但眉眼之間,更是擋不住那些寵溺之色。
她那時還不知洛馮為何物,只是覺得摸在手裡便覺得一片溫熱,煞是有意思,便在他心愛的茶園之中挖了一處小坑,將這一株洛馮小心翼翼地種了進去。
誰知洛馮的生命力極其旺盛,只這一小株,她種下了也未去管它,但不出一個月,已經抽枝長成了一大片,他種下的茶樹卻是枯死了許多,司馬琉璃拿她沒有辦法,卻又不忍心與她發火。
畢竟這一園茶樹,哪裡比得上他心中的十娘。
「不是不讓你種這些藥草,但十娘你若是連毒草與藥草都分不清,以後還怎麼懸壺濟世,去醫治他人呢……」他不禁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髮,眼中卻完全沒有怪罪的意思。
那時的風很柔,他的話語很輕,但卻直吹進她的心裡,叫她說不出的舒服。
從此她便記住了,這洛馮是個毒物,若是讓人食用下去,極易內火攻心,出現馮參的症狀,故此古人便以此命名,喚它洛馮。
天生不禁一聲苦笑,當日的她根本不會想到如今自己竟是能夠用得上這洛馮。
你說過我以後再不許碰它,我卻是食言了……
沒錯,太后之症不是無端而來,她遲遲不允天生進這太醫院,她有她的顧慮,但天生卻是等不得,只能用計推動一把。
太后這一下旨,宮內之人自是議論紛紛,先不說太后自己女兒身已是代理朝綱,如今卻又加上一個蔡天生當上了太醫院副院士,實在是讓人不得不吃驚,更是有黨派出來指出太后這是要趁皇上大病未癒,自己謀權私立,自立朝綱,而蔡天生便是促成這一切之人。
一切矛頭似乎都指向了天生,但她卻並不慌張,依然悠閒地待在端木傾城的寢宮偏房裡,只偶爾回藥殿拿些東西,順便見見好久沒有看到的初心。
「你這丫頭,幾日不見好像胖了些。」她想著那日為薛貴妃摘葉做了藥引之後,這玉菩薩就一直放在自己房內,叮囑了初心不要碰它,也不要輕易進這屋子之後就不再管它,今日回來一看,長勢依舊不錯,她雖知道玉菩薩會開花,但是卻不知它到底花期為何,是否需要什麼東西促成才能夠開花。
她仔細地端詳起了眼前的物件,但看了良久,也是沒有看出什麼名堂來。所有的雜集、藥書中對它的描述均是寥寥數筆,想必那些編書之人也只是聽說,而並不是真的見過。
初心見她進了房中不曾出去,便在門外探頭探腦地往裡望。
「你在外面鬼鬼祟祟的是做什麼呢。」天生自然是感覺到了背後的動靜,轉過身子便看見了這個小丫頭在那裡縮著身子,只露出一雙黝黑的眼睛滴溜溜地轉著。
「小姐不是說的不讓初心進來。」她趁著天生轉過來的光景看到天生正站在這玉菩薩面前,連忙也不顧她的吩咐了,立馬奔了進來,拉著天生要往外走,「小姐看這玩意兒是做什麼,聽說皇帝便是被這東西害成現在這個樣子,初心可不想小姐也變得跟他一樣。」
但初心忌憚玉菩薩,也從來沒有仔細看過,如今到了跟前,連連說著,「這東西一看就邪門得很,小姐還是趕快扔了!」說著語氣倒是有點急了。
天生一下子被她逗樂了,硬是被她帶了出去,「你這丫頭自然不懂,這可是一件奇珍,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人為它爭得頭破血流,現在落在你手裡倒是要丟了它。」
初心一下子嘴巴張得老大:「這玩意兒真那麼神?」
天生回答自然是,初心一開始還分外活潑,忽然卻不知為何變得有些不高興,撅著個嘴也不再與天生說話。
感到了她的異常,天生不解,不知道這小丫頭是吃錯了什麼藥,明明剛才還很高興,現在卻一副別人欠了她幾百兩銀子的表情。
但天生並不點破,她眼前之事還太多,已經快要顧不過來,她對初心可算得上是比較寵了,但也沒有好到要為她排憂解難的地步。
正當她不欲管她的時候,初心卻畏畏縮縮地看了看她,弱弱的說了一句:「小姐,旁人都說小姐趨炎附勢,將名利看得比什麼都重,但初心不這麼認為。」
天生聽了這句話也是有些訝異,卻是沒有想到這小丫頭平日裡看上去笨手笨腳的,心裡卻是明白著呢。
她雖待初心不錯,但也就是不錯而已,卻不知自己在她心裡,自己已經深深紮了根。但初心卻以為天生因為她說的那些趨炎附勢之語惹怒了,才會這樣瞪著她,立馬跪了下來:「小姐……初心知錯,有些話初心不該說。」
語氣裡卻已經哽咽,天生自是知道她是覺得委屈了。
「初心一聽到她們說那些話心裡就不打一處來,所以這才心急口快了,小姐不要怪罪初心。」她身前的地面上已是滾落了幾滴淚珠,更是讓她不敢抬起頭來,怕小姐又罵她不爭氣了。
天生心中歎了一口氣,走上前去,攙扶起她,「還記得我以前怎麼說的,不許你跪你倒是不聽話。」她拂去她眼角的淚珠,「不僅不聽小姐的話,別人的話倒是聽全了。」
初心以為天生還是怪她,轉眼又是要哭,卻被天生制止了,「小姐這一生最討厭的便是哭哭啼啼的女子。」她的眼神變得堅定,裡面絲絲寒光閃爍,將初心嚇得一抖。
大概這是她重生而來後的第一次這般哄人,這樣軟語細聲,倒是不像她了,好不容易才讓初心知道了自己並不在意那些人說的,讓她也不要在意,卻是感覺有些累了。
她說著不在意,但心中卻是一身冷哼,這些不認同她之人,必然成為以後她的道路上的絆腳石,若是不能收買人心,便只有除去。
她用手輕輕攏了攏披在身上的長袍,雖然正值盛夏,但每每在夜晚,仍然能夠感到刺骨的涼意,也許是身邊再無了那時可溫暖自己之人,也許她已經被仇恨侵蝕,但她已經在這條路上走了一半,便是無法回頭了。
眼中一瞬間的迷茫眨眼間便消失殆盡,她鎮定了一下精神,便一步步朝著寢宮走去。
月華落在地上,人說月是故鄉明,人總是在這夜色姣好的夜裡想起故人故事,她也總是不例外,故此她夜晚難眠,總是不願一個人走這夜路。
到了端木傾城的寢宮之中,他也未醒,但見特地設在臥榻旁邊桌上的茶盞又被動過的痕跡,且還有一杯中留有些許白水,今日他應當是醒來過了。
眼看他的身子是越發好了起來,每日醒來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天生的棋局怕又是要落新子了。
雖說太醫之事已然解決,但一直圍繞著蔡天生的另一個問題卻仍是疑點重重。
她將那日找到的那枚玉珮放在面前的桌子上,透過瑩潤的玉質彷彿都能夠看到桌面的紋路,遠遠看去又好似有一團白光環繞,說不出來的細膩油潤,且通體無任何雜質和黑點,就算是妃嬪之間,也少有如此的白玉。
她那日將端木傾城扶回寢宮之後,他被宮女帶去沐浴更衣,而自己在這屋內等候之時,在臥榻之前發現了這枚白玉,起先以為是端木傾城之物,但他如今重病在身,想必沒有這個閒情逸致還要佩戴玉飾,就連頭髮都是沒有束起的。
這白玉必定是個有來頭之物,若是問起這宮中懂得幾分消息的人,自然就能問出個結果了。
想到此處,她的腦海裡倒是浮現出一個人來,她想了想,他正是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