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郭靖踢開門,氣憤地面孔扭曲,猙獰可怖，雙手緊握成拳,渾身顫抖，悲憤地衝我大叫,「楊康，大汗若是濫殺無辜，滅了金國後又打宋國,我會勸他阻止他的。你跟我說就行了，我不是傻子，我明白的，為什麼你一定要利用我娘，『一個平凡婦人』，嘿嘿，我娘在你心裡，就是一個平凡婦人，隨時可以拋出去犧牲的？」
黃蓉急著安慰他：「靖哥哥，你別激動啊，咱們有華箏呢，可以換回你娘。」
我道：「黃姑娘，不是每個父親都把子女當成寶貝的。鐵木真信了郭靖是福星，有郭靖在就能安邦興國，他就不會顧忌華箏。」
郭靖道：「蓉兒，你不用說了，華箏妹子是無辜的，我不會傷害她。」
黃蓉溫言道：「你是大丈夫，我知道的。我不會為難華箏。我陪你去草原接你娘來。」
我斷然道：「不可以。沒有郭伯母在那做人質，鐵木真對郭靖會存有戒心，就可能發現陷阱。也不可能。我三月下旬下令，等你們到蒙古時，謠言已經傳遍草原了，郭伯母已經被鐵木真控制了。你們跑去，是自投羅網，誰也別想離開。鐵木真一找到人給他移星換命，你們就都要喂狼了。」
郭靖恨發欲狂，衝到我面前，高高舉起手，「你說，怎樣才能救出我娘？否則我一掌打死你！」
我看著他，平靜地道：「只要你不去，你娘不會有任何危險。有鐵木真著重保護，去草原尋找九陰真經的江湖人，是無法接近她的，也就傷害不了她。只要，你不回去了。郭靖，你要知道，接你母親來臨安，是我的提議，你本來，不是就只顧自己攜美同游，賞美景，品美食，而任由寡母獨自留在草原受風沙之苦嗎？我們結拜那天，你和黃蓉私奔，到現在，四個月了。你從沒想過要帶心上人去給母親看看嗎？你若回去了，她知道我父母都還活著，會去宋國，一定會想也回宋國，既是要和我父母團聚，也是葉落歸根。那時謠言還沒傳播開來，鐵木真會放你們母子離開的。那樣的話，現在不就什麼事都沒了嘛。為什麼你沒回去？是因為你還想做蒙古駙馬，不想黃蓉知道華箏，只想利用她，哄騙她幫你在中原武林出人頭地，還是因為，你心裡只有美人而根本沒有一絲余隙想到母親？」
郭靖瞠目結舌，瘋狂搖頭：「不，不是的，我……我……我沒想利用蓉兒……我也不是不想我娘……只是，只是……我只是想不起來，想不起來……」瞥見黃蓉臉色蒼白，他又憐惜又驚慌，激憤地衝我叫道：「我沒有你楊康聰明！我不知道我娘會有危險！」
我道：「這和才智無關，和你娘安全與否無關。反正，我若遇上中意的女子，是會帶她回家給我父親看看的。總要他也同意才好，將來家室和睦，否則，不如在彼此還沒有太深厚的感情時就早早分開。畢竟，我不可能為一個女子就不要父親了。」
郭靖的怒火早已熄滅，忙著向心上人解釋，哪裡還顧得上質問義弟利用她母親的事。結結巴巴地道：「我，我……我娘，娘她，她會喜歡蓉兒的，一定會的，我知道。」
黃蓉默默無言。她反省了一下，連楊康這樣我行我素、桀驁不馴的人，婚姻都會考慮父親的意見，自己堅持和郭靖好，不惜以自盡威脅老父，是不是，太過分了？
她現在心裡很矛盾。既想堅信郭靖，又不自禁地去懷疑他的做法。
的確，那天和郭靖騎馬離開後，她一直在想怎麼才能讓父親接受郭靖，所以遇上洪七公後就費盡心機討好他，要他教郭靖武功，但郭靖，從沒提過帶她見他的母親。華箏是自己找上門的，否則，她不知還會被瞞上多久。難道，郭靖真的根本沒有娶她為妻的打算，只是在欺騙她的感情，為的是利用她的聰明才智、她的身份背景？
不，怎會這樣，靖哥哥是老實人，不會騙她。一面之緣，只是言談投機，他就肯送汗血寶馬給她呢。
可是，郭靖和燕無痕、歐陽恪認識更久，關係應該比和她這個初識者更親密，卻不曾提出送馬給燕無痕。難道，真像歐陽恪說的，郭靖是蓄意討好她？
不對不對，那時她不曾洩露身份，是東邪的女兒，也沒表現出多高的才智，不過是一個有錢人家的女兒，靖哥哥不可能指望從自己身上得到多大的好處，怎會如此。
可是，寶馬識主，沒有郭靖時，小紅馬根本不讓自己騎，所謂的贈馬，根本是一句空話。
有個故事——假虞滅虢。晉獻公要攻打虢國，必須經過虞國，而虞、虢已結成聯盟，不會借道。晉大夫苟息建議用晉國的千里馬和玉壁去賄賂虞公。如果他不借道就不會接受晉國的禮物。如果他接受了禮物，也不用擔心收不回來，不過就像把千里馬從這個馬廄送到另外一個馬廄，玉壁從內室移到外室罷了。晉獻公同意了，派苟息出使虞國。虞公也確實貪圖小利，答應借道。結果，晉國滅了虢國，回師的時候就順便也滅了虞國。晉獻公拿著玉璧，看著千里馬對虞公說：「璧還是原來的璧，只是馬齒老了些而已!」
自己……自己若以為會和他共渡一生，兩個人的東西，自然是不分彼此的。小紅馬名義上屬於誰，都是兩個人用。
不是，不是這麼回事。靖哥哥為了自己，連皇帝都不做的。
可是，傀儡皇帝，是沒什麼好做的吧。
……
不！不！！我不要信楊康的，我不要受他蠱惑！！！
黃蓉甩甩腦袋，固執地認定是楊康在挑撥離間，反過來說，也就是她的靖哥哥對她是真心誠意的。她堅信這一點。
我輕笑道：「一般人給病人餵藥，就是直接喂，孝子卻會自己先嘗，看藥有多苦，還燙不燙。嘗藥的事情很簡單，任何人都能做，但是，只有將病人放在心上的人才能想到。這不是聰明與否的問題，而是用心與否的問題。郭靖啊郭靖，草原上生活艱辛，你知道我父母要來宋國，也看到他們已經在臨安安家落戶，你怎麼想不到也要接你母親來呢？現在卻怪我沒有早接她來。真是好笑，那是你母親，不是我母親，你都不關心，我何必關心？我只管照顧好我自己的母親。」
郭靖道：「好，好，就算我有錯。但你用陰謀詭計對付大汗，你知道我母親有危險，你為什麼就是不能先把她接出來？」
我歎道：「你要搞清楚，她現在是沒有危險的。我之前說的，只是推測。你母親也可能始終想滅亡金國，就支持鐵木真，也要你為鐵木真效力。那樣的話，鐵木真絕對不會傷害她，對嗎？若是，她自己為她和你選擇了一條死路，那是她自己的選擇，我可沒逼迫她，你不能把責任歸在我身上。而且，我是覺得，庸庸碌碌的活著，不如轟轟烈烈的死去。青史留名，千古傳頌，這才不枉來人世走一遭。岳母刺字，留芳百世啊。周虎的母親周何氏，也有誥命追封，獎勵她的死節。你該感謝我給了你們母子這樣選擇的機會。」
郭靖氣道：「這樣選擇的機會，你留給你母親吧！」
我輕輕地道：「她早已選擇了。那一天，她不但是選擇了丈夫，也選擇了人生。她現在只是一個宋國小將領的妻子，不受中原百姓奉養，沒有責任和他們一起反抗侵略、抵抗到底。」
郭靖對義弟是徹底寒心了。他根本就不明白義弟是怎麼想的，怎麼能這樣輕賤人命，連親朋好友都要算計、利用。
黃蓉勸道：「靖哥哥，你別急，蒙古部現在在和一個什麼乃蠻部打仗，沒準要幾年工夫才能打完，這段時間裡，你娘都是安全的。我們還是先去四川，這段時間，我讓丐幫弟子好好打探蒙古的消息，等四川的戰事結束，我們騰出手來，正好，去草原救你母親出來。我爹，還有老玩童，都去，一定能成功的。」
郭靖自己沒主意，點頭同意，牽了她的手就走。他再不想見到這個義弟了。
我故意在他背後對黃藥師道：「黃島主，其實，最後一個早些接出郭伯母的機會，是昨天晚上，暫時不讓拖雷離開臨安，郭靖先去接了他母親再說。直到今天，拖雷已經走了，再無迴旋餘地，你才來質問我，只因為，你也害怕引狼入室，歷史重演，你需要我的安排，來保證蒙古必敗，你也，不介意犧牲親家母一人來挽救整個國家、整個民族。」我要反擊。要是郭伯母真的出事了，我是始作俑者，幫兇也有黃藥師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