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奇怪柯瞎子怎麼能接受梅超風的師妹做他的徒媳婦,原來是有求於黃蓉。丐幫幫主的身份真好用。本來這位子該是無痕的,全怪郭靖。
黃藥師這時才冷冷地開口,「楊康若要殺人滅口，你們三月初八就不能生離燕京。你們師徒殺的可是我的弟子……」
「爹啊,你怎麼又提起來了，不是都說開了嘛,靖哥哥是誤傷。再說，那時陳師兄私自離島，並非你的弟子。」黃蓉摟著父親的胳臂,軟語相勸。
黃藥師拍拍她的手道，「不是依著你，讓柯鎮惡盡興了嗎，嘿嘿，我要質問全真教的，才是正經大事。」
馬鈺道：「黃島主請講。」
黃藥師道：「按照靖兒和楊康的八字推算，他們的命星相遇後將並行，必然，會隕落一個，也就是說，他們兩個中，只能活一個人。現在是靖兒的命星完全壓制了楊康的，你們全真教是道派，總有會星相的，可想過解決之法？」
馬鈺吃驚地道：「竟有這等事？黃島主見諒，全真教是丹鼎派，對星相占卜並不擅長，我等實在不知。」
黃藥師道：「現在你們知道了。想怎麼做？」
馬鈺皺眉道：「康兒是我們的弟子，靖兒更是周師叔的小友，哪個不幸都是憾事，我等剛知他們命星犯沖，自當商議化解之法，務必兩個都保全。」
黃藥師一聲冷笑：「你們剛知道？那麼是誰作法，對調他們的命星？現在命星又自己換回去了，但黃某看得出痕跡。」目光炯炯，看定丘處機。
這都能看出來，牛。星相學，真的不是糊弄人的？
丘處機不自在地道：「你看我做什麼，我沒做過這種事。康兒、靖兒，本該都是我的弟子，我對他們兩人，是一般的疼愛，絕無偏頗。」
黃藥師道：「你知道的，不加干涉，楊康活不過十八歲……」
十八歲！那不就是今年嗎？包惜弱一聲驚呼：「丘道長，你給康兒算過命的，你不是說，他會平平安安、無病無災嗎？」
丘處機臉色很難看，訥訥地道：「楊夫人，我沒騙你，我跟你說的是，康兒能平平安安、無病無災地長大。」這也是他對首徒不太上心的根本原因。教了他武功就走，不想和他有太多牽扯，有太多感情，免得將來白髮人送黑髮人時傷心。
包惜弱嚇著了，衝去抓住郭靖的手，急切地道：「靖兒，你和康兒是結拜兄弟，你不會殺他的，是不是？」
郭靖想到這個結拜兄弟在他面前殺害博爾術師父時的凶殘，剛才還想殺他大師父的歹毒，委婉地道：「只要阿康不做壞事，我當然是不會殺他的。」
包惜弱激動地道：「康兒還小！他不懂事，就是做錯了，你是哥哥，也該慢慢教導他，你不要殺他啊。你爹和鐵哥就是結拜兄弟，我和你娘，也情同姐妹，你和康兒又結拜了，我們兩家世代相交，不能自相殘殺啊。」
郭靖不願騙人，很為難。
我歎口氣，拉過包惜弱，「不用求他。求人不如求己，你兒子我武功高強，謹慎小心，不會有事的。兩個活一個，死的未必是我嘛。」
黃蓉也尖刻地道：「是啊，楊夫人你求靖哥哥不殺你兒子，若是你兒子起歹心要殺靖哥哥呢？你讓靖哥哥不還手是嗎？這就是長輩風範？」她曾經蓄意討好一切郭靖的親朋好友，知道這每一個人都對她隱瞞華箏的存在後，對這些人就再也沒有好臉色。反正他們一定會算計自己，自己怎麼做結果都一樣，那又何必委屈自己，去應付這班沒學識沒見識沒膽識的庸人？
我不悅地道：「黃蓉，如果你和郭靖只能活一個，你爹一定是讓你活讓他死，這是父母愛子女之心，不是自私自利。再說，我從沒想過殺郭靖，我也就是，偶爾借用下他的運氣而已。」對黃藥師道，「對調命星，是我請茅山道士做的，和我師父沒關係。你也看出來了，郭靖的運勢太強，命星又自己換回去了，與他無損嘛，你還追究什麼。」
「你做的啊。」黃藥師斜睨我道：「我相信你以前是沒想過要殺靖兒，你想奪他的運勢。但現在，你知道此法不可行，不會改弦易轍嗎？」
我淡淡地道：「那老道士跟我說過。移星換命，是在人將死未死時施法，術成後立刻殺死星主，才可能成功。郭靖活著，其命星就只能暫時轉移，很快就會自行換回去。我就是試一試。確實有效果，上個月，我爹娘安安全全地從危城山陽到達臨安，我爹還受賞識陞官了，有這樣一處精緻的宅院。其實我不信命數，首先，天心難測，你們的解釋未必正確；其次，天意必假人力而為之，郭靖並沒有要殺我的意思，他的才華、身份、地位，一切，也都沒有到牽一髮動天下的程度。我還沒有猜忌到連小人物都害怕的地步。」
黃藥師沉聲道：「不錯，天意假人力而為之。可有清淨之處？黃某要跟你好好談談。」
我帶他去我房間，讓梅姨守在院門口。
黃藥師眼中升騰起怒火：「你行事時從不考慮靖兒的立場，害了他母親，他自然是要找你報仇的。那時你會不殺他嗎？豈不是要我女兒守寡？！你最好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拖出一個長長的尾音，威脅之意濃重。
我發覺有人接近。武功不濟會被我發現，也敢在黃藥師和我私談時靠近，還沒被梅姨攔下，只可能是黃蓉帶著郭靖。我不想現在就和郭靖翻臉，委婉地道：「我會向你解釋清楚的，但不是此時此地。其實，昨天晚上郭靖就在場，他要跟你女兒去四川助宋軍滅吳曦，要好幾個月，他和我，還會是兄弟。」
黃藥師道：「過上幾個月，靖兒終究會知道。你不是說，注定要發生的事，拖延是沒有意義的。」
老傢伙故意的。真想要郭靖做女婿，所以要設法讓他恨我，從此和我一刀兩斷，再不信我，只唯妻命是從？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先前利用柯鎮惡，被周伯通破壞了，現在想利用郭伯母。我只好解釋了，要讓郭靖知道我是為了國家民族，否則，這父女兩跟郭靖說，一定會把我描述成十惡不赦之徒，攪動天下，只為殺一個普通民婦，我會那麼無聊嗎？「我早派人去草原散佈郭靖是福星的消息，無憑無據，只是『謠言』，博人一笑爾。但拖雷親眼見到他擲骰子的絕技，回去一說，鐵木真會相信，會不放他母親離開，而是以她為餌為質，引誘郭靖回草原，為其效力。不過鐵木真一定會好好保護、照顧、籠絡郭伯母的，你怎麼能說我害人呢？」
黃藥師道：「黃某人能看出來，你有一整套對付蒙古的計劃，公佈郭靖的命星是福星，只是其中一個小小的環節。你明明可以事先接出那位郭夫人，為什麼沒有這麼做？你想怎麼利用郭家母子？」
是，我要利用她，才任由她在蒙古狼群中。「郭伯母守寡撫養兒子，我佩服她，想過先派人去接她來臨安，和我爹娘團聚。但是，你也看到了，郭靖太傻，當七怪是好人，很聽他們的，甚於聽你女兒的，在歸雲莊時，七怪要他拋棄你女兒，他都不敢反抗呢。他很有可能，被那幫異族走狗騙去為虎作倀、禍國殃民，率領蒙古人入侵中原。唯一能在關鍵時刻敲醒他的，唯有生他養他的母親。郭伯母，是必須留在蒙古，鐵木真身邊的。她和我娘一樣，一直聽丈夫說金國佔我中原，是敵人，要報仇，要趕走金人，奪回中原，所以非常仇恨金國，樂見蒙古攻打金國。但她和我娘只會鸚鵡學舌、人云亦云不一樣，她是個明事理、知是非的人，自己會思索，自己有主見。將來，她親眼看到中原漢人被掠為奴，只有工匠，其他人，連做奴隸的機會都沒有，都被殺了，自然會明白，沒有實力時，搞驅虎吞狼，自己也會喂虎，宋國想奪回中原就要靠自己，勾結異族，只會給中原百姓帶來災難，而蒙古消化中原後，也一定會覬覦江南的繁華，攻打宋國。」
黃藥師驚訝地道：「你很瞭解靖兒之母？」
我道：「是，在中都相遇，交往兩日，我就發現郭靖忠君愛國，和七怪截然不同，所以我送走爹娘他們後回趙王府掩飾我娘的去向時，也派了人去蒙古打聽郭伯母的性情為人。」
黃藥師神色凝重地道：「楊康，郭靖若故意將蒙古大軍帶入死地，他和他母親，都是活不成的。」
我肯定地道：「郭伯母會做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施恩不望報』，縱使母子俱亡，郭家絕後，縱使無人知曉她所做的犧牲和功績，她也會為挽救同胞於浩劫盡自己的一份力。」
黃藥師低沉地道：「利用這樣一個偉大的婦人，你不害臊嗎？」
我道：「我自然是難過的。金、宋都有幾十萬大軍，不能守護國家，抵禦異族，卻要利用一個平凡婦人，確實愧煞男兒！但草原快要一統，鐵木真入侵在即，金軍、宋軍都不堪蒙古鐵騎一擊，我也是出於無奈。中原有四千五百萬人口，為了這麼多人，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拿來犧牲，對嗎？我鼓動周伯通教郭靖武功，也是希望，將來，他能多一點活命的機會。」看看他，「有個簡單的辦法。在蒙古擊潰金軍主力，和宋軍會師於金國京城時，讓郭靖帶你和周伯通去見鐵木真，你們三個一起殺了他，宋軍趁機掩殺。不但能奪回中原，還能解決外患。你肯冒點風險嗎？」
黃藥師不語。帥帳行刺，就算是有郭靖引見，就算是三個高手同時出手，也不能保證成功。而不管成功與否，刺客將面對幾十萬大軍憤怒的報復，奮不顧身的圍攻。簡直是必死無疑。他黃藥師可還想抱外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