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丐來了。
和西毒一樣,憑著深厚的內力,在島邊扯開嗓子喊幾聲「藥兄,老朋友來了!」,聲音能傳到島中央的屋舍,黃藥師聽見,就派啞僕去接人。比我們進來時,輕易快速地多了。
聲望啊。嗚,「楊康」這個名字,聲望現在是零。
我和黃藥師打個招呼,就去接郭靖。周伯通那沒義氣的傢伙,聽說西毒手上的鐵杖上纏了兩條毒蛇,死活不肯來給他義弟撐腰,我們也無可奈何。
回到竹舍時,黃藥師、洪七公已分賓主坐下,歐陽鋒叔侄作陪。
郭靖見到洪七公,就如見到救星般奔了過去,哽咽道:「七公,你可來了。」
歐陽克則指著郭靖,誇張地道:「康弟,這就是你找來的人?他哪點能勝過我?」
我逕自坐到了黃藥師身邊的空位子上,笑答:「大哥,論相貌,論武功,論文采,論才情,論品位,天下難得有人能與你相比,但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找的人,可是福星高照、萬事如意的。」
黃藥師怪異地看了一眼,欲言又止,轉向洪七公道:「七兄看到了,郭靖好端端的,我可沒騙你。玄風死得不值,是他命不好,他的仇,自有超風去報,我不插手。」
洪七公尷尬地直拱手:「誤會誤會,全是誤會。不知哪個傢伙,放出謠言,說你氣靖兒殺了你徒弟,要他上島領死,我才急匆匆地趕來。我會吩咐小叫花們去查,一定要揪出人來!」一邊說著,一邊打量領郭靖來的配劍少年。
玉面朱唇,劍眉星目,實是天下罕見的英俊少年,著淡紫錦袍,舉止落落大方,盡顯優雅華貴的氣質。眉宇間英氣勃勃,眼睛清澈明亮,而又透出一絲狡黠。
洪七公心裡大叫不妙。他不擔心那輕浮好色以至武功平平的小毒物,但這個少年,既有才又有貌,正是黃藥師最欣賞的類型,他還頑皮,蓉兒也會喜歡有人肯和自己一起胡鬧,那,靖兒怎麼辦?他太憨直了,若是他來率領蒙古軍入中原,只會輕易陷入死地,全軍覆沒,有個屁用。
看到那少年坐在了昔日黃夫人的位子上,而黃藥師並未動怒。洪七公簡直絕望了:這,這是已經把他當成自家人了啊。抱著一絲渺茫的希望,洪七公指著我問道:「哎,小子,你也是老毒物的侄子?你叫什麼?」
我淡淡地道:「我和大哥是結拜兄弟,稱呼歐陽前輩『世叔』,如此而已。我的名字,你應該聽過,『楊康』。直到今年三月,我還是叫『完顏康』的,是金國趙王府的小王爺。」
「你就是那個楊康啊。我聽靖兒蓉兒說起過你。」洪七公皺起眉頭,「你在這裡,臨安那個金國副使,又是怎麼回事?」
郭靖真是無信無義,告訴洪七公的,是事實,而不是我編的故事。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冷回答:「別人頂替我的。我故意惹了點事,金帝不會讓完顏煥回國了。在宋國,有金國正使張行簡作證,所有人都會相信那個人就是真的。凡是說我曾是金國皇孫,說家母曾是金國王妃的,全是誣蔑。家母與家父失散後,是流落金國,但她是在中都南郊二百里的白衣庵帶髮修行,她這一生都貞節自守,絕無改嫁之舉。」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洪七公愣了愣。為母親的名譽著想,這個理由,是很充分,如果,這是一個孝子。洪七公是本性正直,但他四海漂泊,除惡行善,見多了人性的醜惡,人性的自私與狠毒,他清楚明白地知道,「親情」,是多少脆弱的東西。緊緊盯著楊康的眼睛,洪七公問道:「我聽說,趙王非常寵你,為什麼,你願意來大宋?」
我目光冷凝,緩緩道:「黃島主問過了。洪七公,我敬你『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勇氣,就再回答一次。」望著屋頂,悵然道,「她都走了,我還有臉留在趙王府嗎?既無血緣關係,又何必寄人籬下。」
洪七公點頭讚許:「不錯,男子漢大丈夫,就該自食其力,何須依附他人!」和黃藥師一樣,他相信了。看得出來,楊康有一身傲骨,自然,是不能忍受白眼的,不會,接受施捨的。「你今後,有什麼打算嗎?」
「我武功還行,可以一個人遊歷天下。看看青山綠水,嘗嘗風味小食,過幾年,心情平靜了,也許我會回臨安,回父母身邊。」
洪七公頷首道:「年輕人,出去走走,見見世面,挺好的。你也懂吃?老叫花別的本事沒有,就是這張嘴嘗過各地特色佳餚,我可以給你介紹的。」身世劇變,的確讓人難以接受,楊康一個未及弱冠、養尊處優的少年,能認生父,奉父母返宋,已經難能可貴,又怎能怪他不願再與父母同處一屋簷下?遊山玩水,享受美食,確實能平復心情。而且,親眼看到戰爭過處,民不聊生,會讓他反感金國侵略大宋吧。過幾年,或許,他會有心為大宋效力。無論如何,他不會為金國做事,也就是了。
「好啊。你寫下來,我挨個去嘗。」我淡淡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