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召了幾個親貴大臣在慶和殿商討,好歹我也參加過戰爭,還是曾經離臨安最近的將領,唯一現在在中都的將領,時任尚書右丞的趙王也帶了我去。()
在這個金國統治核心,就我官卑職小,連座位都沒有,本來很乖巧地站在趙王身後,聽他們商量。可是,他們說到最後,居然達成這種意見:「宋國如稱臣,即許以江、淮之間取中為界,如欲世為子國,即當盡割淮南,直以大江為界;陝西、荊湖並以大軍已佔為定據;元謀奸臣必使縛送,緣彼懇欲自致其罰,可函首以獻;歲幣已添五萬兩匹,可令更添五萬兩匹;令宋輸銀一千萬兩以充犒軍之用。」
我滿臉笑容,對皇上道:「皇上,我能不能問一個問題?昔日齊威王以人才為無價之寶,您看宋帝一手提拔的平章軍國事韓侂胄值多少錢呢?」
皇上笑道:「當然一文不值,趙擴就這個眼光,哈哈……」
我正色道:「既然活人都一文不值,你要死人頭幹什麼?」
尚書左丞僕散端本來丁憂,現在奪情,也被叫來了。他見皇上哼了一聲,接道:「韓侂胄挑起戰端,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我道:「宋人死了很多,都很恨韓侂胄,是吧?」
僕散端道:「是啊,此民心所向……」
我道:「你們沒有聽過這句話嗎?『凡是敵人支持的我們就要反對;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要堅持。』宋國要他死我們就要他活。」
僕散端怫然道:「此戰我大金頗有損失,舉國上下都必欲置其於死地而後快。」
我撇撇嘴道:「不就是因為你們當初被他騙了嘛,那也沒什麼,兵不厭詐,我們一定要也騙宋國君臣一次,這才公平。我老早就說宋國一定會北伐,你們偏不信……」
皇上怒道:「你是怎麼說的?來人,把康兒上的折子都拿來!」
皇上接過內監遞上的一疊折子,翻撿一下,扔了一份給我,「你自己看看!宋國北上必敗所以一定會北伐?這什麼理由!」
我委委屈屈地道:「是這樣啊,趙匡胤趙光義都拿不回區區燕雲十六州,後世子孫哪敢憑江南而妄想整個中原,不過在位時一定要發動一次戰爭,證明自己不忘故土,趙構、趙慎不都這麼幹過嗎?趙擴豈可免哉。敗亦無妨,反正有長江天險阻隔北朝大軍,而且南方富裕,十年就能恢復元氣。」
這小鬼頭,怎麼不早這麼說呢?他是不是故意的?宋國先動手,他就有仗打了。皇上手一揮,道:「不說這個了。康兒,你又想幹什麼?」
我行禮道:「皇上恕末將直言。最後決定開戰的是趙擴,韓侂胄不過揣摩上意,一走狗耳,宋國送趙擴的人頭來還差不多,一切好說,其他的人頭嘛,我們收下反而會讓趙擴暗自得意其李代桃僵之計成功騙過皇上和諸位大人,我們難道還要上宋國第二次當嗎?」
皇上冷笑道:「趙擴是宋國皇帝,宋國可能送他的人頭來嗎?」
我微微一笑道:「當真送來,我們土地歲幣犒軍銀什麼的都不要了,立即退兵。趙擴無後,宋國沒有外部的壓力,馬上會四分五裂,諸侯紛起,各立傀儡,互相攻伐。不過這只是理想情況,和現實差得太遠了,我也覺得不可能,可我們是中華上國,不能自欺欺人,沒有趙擴就拿其他人頭替代,我們絕對不能拿到小小一個韓侂胄的頭就心滿意足了。
再說,趙擴死對我們有好處,韓侂胄死反而是對宋國有好處呢。
第一,本來是趙擴一敗塗地,真是隋煬帝第二,我們可以做很多文章的,韓侂胄一死正好承擔一切罪名,趙擴不過是用人不當,輕輕巧巧就卸責了,這就是趙擴為韓侂胄專門設了個平章軍國事的用意;
第二,韓侂胄這次北伐失敗,他現在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在他有生之年,絕對不敢再想北上,他會比秦檜對我們大金國更有敬畏之心,我們能放回曾經上書支持趙桓回汴京繼續當皇帝的秦檜去趙構那當丞相,為什麼不可以支持韓侂胄?此人如死,換一個沒吃過虧的新人掌權,沒準又不知天高地厚地再來搗亂,我們十年裡都要對付蒙古,沒空理會宋人,還不如讓韓侂胄繼續佔著丞相的位置呢;
第三,韓侂胄現在只想保命,一意促成議和,我們怎麼可以不利用這點呢?他掌權的話,一定會在談判時多做讓步的,我們一直奉行以戰佐和,如今有現成便宜可佔……嘿嘿,在和議公諸天下前,一定要保護韓侂胄;
第四,韓侂胄本來就無識人之明,又搞了個『慶元黨禁』打擊政敵,被那些擅長窩裡鬥的宋國士大夫造謠誣蔑,現在的名聲很壞,只要他在位,很多人才就不會出仕,多好,希望宋國不要冒出個商鞅似的人物來;
第五,韓侂胄好有錢啊,他竟能出私財——家藏先朝賜予金器六千兩作軍費,趙擴殺了他,再抄沒家產,恐怕除了給我們的賠償外還能有剩餘,這怎麼行呢?咱們派去的和談欽使應該暗示韓侂胄一下,皇上要他的人頭,所以嘛,為了讓皇上消氣,他得向都元帥、左帥、右帥、右丞相、左丞、參知政事等等等等,凡是能在皇上面前說得上話的大人,他都該送份重禮,托他們美言幾句。估計這麼一下子,我們對南征將士的賞賜就能出來了……」
眾臣都兩眼放光了。
皇上笑道:「第五點才是你的目的吧?是不是還漏了你自己啊?」
我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一個小孩子就免了吧。皇上,咱們是天朝上國,從來都以德報怨的,你就答應了吧。孫兒真的很需要韓侂胄在位,要是換了厲害人物上台,孫兒日後攻打南宋豈不是要費力許多?您算算,死人是要出撫恤的,死人多還會降低士氣,兵器盔甲又貴,沒有韓侂胄在宋廷胡亂指揮,我們真會事倍功半。」
參知政事獨吉思忠道:「皇上,臣有個問題。請問皇孫,你能保證韓侂胄一定會改弦易轍嗎?」
我無所謂地道:「獨吉大人多慮了,我說的的確是理想情況,韓侂胄要是死不悔改,派刺客……不,我去鼓動全真教出手好了,我問過那個號稱從無失手的冷劍殺手了,他們開價好高啊,還是找那些大俠吧,又可以省一筆了。」
大家都笑了起來。
皇上道:「也罷,你既然有把握,就這樣唄。又能發筆小財了哦?你說你攢那麼多銀子幹什麼,還不是被工匠騙去了。」
我愣了下才反應過來,道:「他們沒有騙我,已經有進展了,本來說好的就是給他們二十年時間,還有九年,一定能造出鐵船的。」我不要包鐵皮的木船,我想造燒煤催動水蒸汽為動力的近代鋼船,這個動力系統還真不好造,到現在才弄出一個雛形,還有很多實際問題要解決。煉鋼技術用我教的高爐,已經提高了不少,工匠們已經造了個小小小小的模型船在實驗了。我有信心,錢學森那代人用筆算都把火箭送上天了,輪船還會造不出來嗎?
皇上搖頭道:「你這孩子真是頑固。木船不是很好嗎?又實用又好看,你非要造什麼鐵船呢。至於飛機,更是天方夜譚。」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最後道:「南船北馬,我們的水軍要想跟宋師開戰,必須倚仗器械之力,十年後我們要開著大鐵船去撞宋國的小木船,直接從杭州灣打臨安去,看趙擴怎麼學趙構出海逃命。」
眾人連同趙王第一次聽到我的真實目的,都傻眼了:原來這孩子從來沒變過,這麼多年來,他不過是嘴上不說了,他一心想的就是立下滅國大功,留名青史,唯一的樂趣就是打仗,他就是為打仗而生的,宋國很不幸地成了他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