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泰和七年春正月辛卯日(十五日),吳曦自稱蜀王。遣董鎮至成都治宮殿,分部兵十萬為十軍,各置統帥,遣祿祈、房大勳戍萬州,泛舟下嘉陵江,聲言約金人夾攻襄陽。且傳檄成都、潼川、利州、夔州四路,募兵圖宋,改興州為興德府,召隨軍轉運使安丙為丞相長史,權行都省事。曾召權大安軍楊震仲,震仲不屈,飲藥自盡。其從弟吳晛勸他引用名士,籠絡人心,遂迭下征命,但士人多不屑就征。陳威削髮為僧,史次泰塗目為瞽,李道傳、鄧性甫、楊泰之均棄官潛走。又有權漠州事劉當可,簡州守李大全,高州巡檢郭靖(這個郭靖倒是個忠臣),皆不屈自殺。
這位剛即位的蜀王的境況真是危如累卵啊。
我在綱大人營裡看了幾天的地圖,又細細商量了數日,終於等到無瑕和明教高手到來。
明教陣容浩大,竟然是四位護教法王齊至,據說教主也在路上了。看來,明教的衣教主是從明亮那兒得知了川陝形勢,關鍵就在吳曦一人,急急來想分杯羹,難得又是金國請他們來的,還客氣什麼?
我私下和無瑕交代清楚。這小子,現在理政是把好手,對陰謀詭計還是缺根筋,非得我替他把各種可能的情形都設想好,他就是韓非子所說的「能法之士」,無鋒才是「智術之士」,後者已經去臨安了,秦檜第二要問世了,太巧了,他也姓秦。
這麼一耽擱,直到十四日,我才拿著綱大人的密信,帶著我的侍衛百人隊和混跡其中的明教高手,隨前京北府錄事張仔去興州見吳曦。
屏退屬下,私室交談,倒也沒有什麼忌諱。客套畢,我就乾脆地說道:「蜀王殿下,你多慮了。你的存在分裂出蜀國,一是減少了宋國的賦稅收入;二是為宋國其他有野心的武將做出了裂土自立的表率;三是使得宋帝變本加厲地奉行老祖宗留下的『以文制武』政策,如此,宋國就算再有爾祖、岳飛那等名將也別想出頭,將為兵之膽,宋軍將更加孱弱。你真是我大金國大大的功臣,和百年前的郭藥師一般。皇爺爺許諾像對趙構那樣冊封你,君無戲言,你大可以放心。這次攻宋,數右副元帥匡大人攻下的城池最多,皇爺爺特地派他進攻襄陽,以為蜀漢屏蔽,可見我皇爺爺對你寄望很大啊。而且,蜀王殿下現在想必也得到消息了,正月十五,就是你稱王的那天,匡大人就攻克襄陽了,守將趙淳戰死,東線就剩楚州畢再遇、和州周虎幾個還在守孤城。現在在位的宋帝趙擴,和他祖先一樣沒膽,不像個男人,虎豹騎明明是兩千來人孤軍深入,犯兵家大忌,在臨安城下搖了搖旗幟,趙擴就嚇得差點乘船出海逃命。天下有識之士聞之,末不扼腕歎息宋室不幸,再次出此鼠輩,天意亡宋,非人力可挽回。宋國,現在已經是風雨飄搖了。蜀王為吳家打算,很明智,我想,不出三月,其他地方也都會有人效仿蜀王,當然,他們是沒資格和身為名將之後的蜀王相提並論的。關鍵,就是這三個月,在下希望,蜀王殿下能處處留心,時時在意。」
吳曦笑道:「小王爺,我聽說過你,你果然像傳言所說的一般直率。本王從來也沒有對大金有過絲毫不敬的念頭……」
我抬手止住他道:「蜀王,這裡只有你我二人,那些虛話就不要說了,我們來談談正經事。在下此次前來,是代表家父趙王的。蜀王自立蜀國,麾下十萬精兵,家父希望,能和蜀王合作。」
吳曦沉吟片刻,突然道:「小王爺,你遊學四年,收穫不小吧?」
我擊掌道:「聰明,大金軍方勢力,七成已入家父之手。」差不多吧,東北路招討司兵力最強,是死心塌地支持我的,西北路、西南路的兩位招討使也不會反對趙王上位,各節鎮、防禦州、刺史州也有點小雜兵,那些二線部隊也就能捕捕盜,大可忽略不計。
吳曦道:「小王爺這麼坦率,本王也就直言了,請問小王爺,支持令尊趙王爺,對本王有什麼好處?」
我反問道:「就現在的局勢而言,蜀王你麾下的士卒本是宋軍,尚未來得及整合,還要防止宋國的反撲,你能給家父什麼支持?」
吳曦端起茶盞,啜了一口道:「那麼小王爺所說的合作,豈非一句虛言?」
我道:「家父所說的合作,不是現在,而是將來,不是軍力,而是生意。()」
吳曦奇道:「此話怎講?」
我悠悠地道:「我大金國內部爭儲,這是內鬥,沒什麼,但若是讓蜀國這樣的外國勢力插進來,家父立時會被扣上『裡通外國』的罪名,所以,只能拒絕蜀王的好意了,當然,朝中有什麼大事,家父照樣會通知蜀王。其實呢,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只要有錢,沒有辦不成的事。家父想要商量的,是將來和蜀國的生意往來。」
聽清了吧?信誓旦旦的保證可能是騙你,言語中不經意帶出來的往往才是實話,我可是很無心地、很偶然地、很意外地、很巧合地、很間接地提到金國君臣都視蜀為外國,也就是說,我們絕無利用你再吞併你的意思。就算你現在沒聽出來這點也沒關係,我知道你還是有些幕僚的,他們不擅長打仗,否則你就不會屢戰屢敗了,那些人就一定擅長文字遊戲,不然怎麼能當幕僚呢?關於我的提議,你會跟他們商量的對不對?至少要讓他們擬定通商的關稅啊,一定能有人從你重複的對話中聽出來,告訴你。
吳曦動容道:「還請小王爺詳細說說。」
我道:「你知道,榷場交易,宋國主要是賣茶、象牙、犀角、**、檀香、生薑、陳皮、絲織品、木棉、錢、牛、米等給我們,蜀國也產茶和絲綢,象牙、犀角、**等可以從大理進貨,日後,皇上必將擴建秦州西子城榷場,盡量和蜀國交易,也好減少宋國的稅收。這些都是日常用品,而軍需品,素來是嚴厲管制的,主要就是戰馬。不瞞蜀王,郭倪湊出的那只騎兵,嗯,那些馬,正是家父賣去大理的。」
吳曦奇道:「賣給大理的馬怎麼會到了宋國?」隨即反應過來,大驚失色,「你們經大理賣戰馬去宋國?!」
我有點尷尬地道:「宋國也是名將輩出,惜乎宋帝不敢用,宋兵久不操練,兵不知將,將不知兵,裝備再好,又有什麼用?」
吳曦道:「怎麼,你們想經我蜀國賣馬嗎?」
我搖搖頭,緩緩道:「不,宋國付了歲幣通謝錢後,恐怕是買不起多少馬了,我們想賣給你,蜀王。」
吳曦乾笑道:「我不需要馬。」
我道:「蜀王何必掩飾?金、蜀之間,完全是利害關係,蜀王就算無意北上,有只騎兵,也可以起到點威懾作用,而家父願意供馬,也是向蜀王表明心意,他無併吞蜀國之意。」
吳曦道:「難道,趙王爺就不怕我當真,當真那個……」
我道:「我只知道,『苟我不弱,天下無強兵』,蜀王出身將門,當明強弱之勢。蜀地周邊多山,易守難攻,自保有餘而進取不足,幾千年來都如此,所謂『天道有常,不以堯存,不以桀亡』,恐怕不會因為蜀王任事而有所改變。」以金國的實力,怕你不成?讓你組騎兵是安撫你。
吳曦閉目考慮了會,睜眼道:「成交。先賣三千匹戰馬給我。」
我點頭道:「沒問題,平價給你,還能貨到付款,其他貨物的通商及價錢,日後我父王會派專人來洽談,現在我們說點別的吧。蜀王,有些事呢我知道本不該問,可是,我現在在你這兒啊,你透露一點,讓我安心,行不?」
吳曦疑惑道:「小王爺想問什麼?」
我道:「現在的蜀軍上個月還都是宋軍呢,蜀王怎麼能保證他們的忠心?」
吳曦沉聲道:「小王爺可是要我放貴國大軍入境?」
我笑道:「你怕請神容易送神難嗎?我知道綱大人已經和你約定以鐵山為界,可是仙人關離這,不是還隔著白水關嗎?白水關離這還有很遠呢。再說,本皇孫在此,你擔心什麼?」
吳曦道:「小王爺,這才是你來此的真正目的吧?」
我點頭道:「是的,綱大人說,蜀王身邊多是原宋官,必然會有人大談特談什麼關外四州不可棄,綱大人怕蜀王一時糊塗,又後悔了,他要先接手西和州、階州、成州、鳳州。蜀王,你不想和大金精誠合作嗎?等派往四州的官員開始任事,我也安全歸國,綱大人自會撤兵。放心吧,我們才不想要什麼仙人關呢,有精兵擺在那裡,還不如調去東線打楚州,反正蜀王你肯定是不會主動北上攻打我國的。等我回去,綱大人將再抽出一半人去匡大人那,你不是已經派了祿祁戍萬州,游弋嘉陵江上,要和我們夾攻襄陽嗎?襄陽已下,你們順江而下吧,趁著現在在位的趙擴無能,咱們先合力欺負下宋國再說。聽清楚了,可別說我騙你,一切約定都要等本皇孫安全地回了綱大人那才生效。」
吳曦考慮了一會,問道:「你們打算派多少人?」
我笑道:「五千人,不多吧?蜀王應該清楚我國在此地的兵力,綱大人要接手關外四州,手頭捉襟見肘,連親兵派出,滿打滿算,也只能湊出這麼點人去仙人關。」
其實綱大人回京時就拚命叫喚西南兵力不足,無法支持,皇上只得從西北路招討司硬擠了兩萬兵力出來。皇上早就升宣撫使為一品大員,命徒單鎰改知京兆府事,充宣撫使,陝西元帥府並受節制。徒單大人現在忙著在西南各州就地徵兵呢,中路,襄陽肯定是我們的了,守住它就行,兩淮的歸屬還得跟宋國談判,這裡,原宋國川陝戰區的關外四州西和州、階州、成州、鳳州是能佔定了的,需要大量兵力來駐守。我其實不太想要這四州,好窮啊,吳曦眼也不眨就割地,根本是想扔包袱,要是我能做主,我很想連臨洮路都送給吳曦,讓蜀國跟西夏接壤去。
吳曦沉聲道:「那就請小王爺在此住上幾天了,欣賞一下川女風情。仙人關撤兵,吳某當親自送小王爺出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