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季衡因付揚這話直接愣了一下,「鳳羽衛?」
以前從不知有鳳羽衛這建制。
付揚笑了笑,道,「正是皇上新設,乃是皇上親衛一支,下官現在忝為鳳羽衛都指揮使。」
季衡這下完全明白了,心想「鳳羽衛」這名兒,真是夠直白的,也虧皇帝能夠起得出來,不由心裡發燒。
好在他現在是不苟言笑慣了,心裡發燒,臉上也是一派平和,沒有任何不自然。
聽聞付揚是帶了兩百人前來,便問這兩百人是安頓在哪裡的,付揚便道護衛已經進了城,現在在城南軍營裡,之後如何安頓,卻要看季衡的意思,不過他覺得最好是能夠安頓在巡撫府不遠,每日會有侍衛換班前來值守。
季衡覺得這十分麻煩,不過自然也不好拂了皇帝好意,就同意了付揚的話。
兩人商議妥當,季衡覺得要為付揚接風洗塵才好,付揚卻拒絕不受,還說自己是來做護衛的,不能讓季衡反倒因此煩勞,讓皇帝知曉,他也不好交代。
季衡只好作罷,但是之後還是留了他同自己一起用膳。
付揚問起季衡額頭上的傷處,季衡就說只是磕傷,因天氣太冷而一直不好,並不是什麼大事,讓付揚不要在意。
之後想了想,還交代付揚千萬不要將這種事情向皇帝匯報。
季衡這句話說得十分直白,倒讓付揚有點尷尬,季衡便道,「別的事,你向皇上匯報也無什麼,若是小磕小碰的小傷也向皇上說,只怕是不好。」
付揚負擔著護衛之責,自然也有向皇帝報備季衡之事的職責,季衡是以是完全沒有排斥付揚的意思的,皇帝予以了他極權,他自然就不怕將自己所做的事情公開化,他覺得自己處處為公,並無私心,故而不怕被監視。
付揚尷尬地諾諾應了,又等著季衡其他的話,因為皇帝交代過他要對季衡說說二皇子的事情的,他想等季衡先開口。
不過季衡卻沒有問,說他一路風塵定然累了,就安排他下去休息了。
付揚的到來,並不是沒有在季衡的心裡掀起漣漪,當晚躺在床上,因他每日太累,總是沾床就睡著了,這一夜卻睡不著。
餘杭的冬日濕冷,比起干冷的京城更加難熬。
巡撫府建得闊大,甚至還帶著一個不小的江南園林,不過季衡所居只是前面的一個院子,除非待客,基本上就不會使用府中其他地方。
因為公務繁忙,季衡也從沒有去後院裡住過,一直是住在書房院子裡。
季衡還沒有成家,無妻無子,只有一個人,所以覺得只要能對付就好。下了東南來,位高權重,自然有人送禮,不過他自然是都不收的,因傳著季衡是皇帝榻上之臣,便也沒有人送歌姬舞姬孌/童之流,倒是省了不少麻煩。
季衡下東南來,皇帝派了四大死士前來保護他,又有幾十親衛,於是這親衛就成了府中護院,死士就成了身邊小廝,而太醫則成了軍醫,好在翁太醫是安排著住在巡撫府裡的,翁太醫才覺得沒有辱沒自己,而許氏倒是更加細心一些,派了管家僕從丫鬟僕婦還有廚子等來照顧他的衣食住行,季衡自己想帶的,則是一個也無。
季大人本來要為他安排幾個清客,這樣幫忙寫寫公函提提意見也好,季衡怕皇帝多想,便沒要。
而且他下東南來後,因為海患頻出,他也是跟著戰事各地地跑著,著這巡撫府的日子沒多少,他自然也不想一應僕從跟著自己拖後腿,故而每次出門,幾乎只帶了四大死士。
於是同卞武郎商等倒是更加熟悉親近一些。
季衡臥室房間裡燒著兩個暖火爐,熏香爐裡則是燃著安神香,床上放了兩個湯婆子,他懷裡還抱著一個暖手爐,倒是並不冷。
在安神香的香味裡,白天緊繃的神經總算是鬆弛下來,他想到了遠在千里之外的皇帝還有兒子,自然也想母親還有季大人等。
要過年了,一個人孤零零的,不思鄉也不行。
季衡歎了口氣,又對自己說,「男兒立志,不平東南海患,誓不回還。」讓自己不要再多想其他。
雖然不讓自己再多想,之後給京中皇帝送奏折的時候,他還是送了些江南特產的禮品回去,裡面還有給二皇子殿下的幾樣玩具。
而給季府送的節禮,則是之後慢慢送上京的。
季衡從來不會有隻言片語對皇帝表達思念和情意,原因只是怕自己表達了,皇帝恐怕就直接不管不顧地召他回去了。
付揚來餘杭,自然也給季衡帶了不少東西,都是皇帝和許氏準備的。
一應用品,吃穿用的全在,甚至皇帝還讓給帶了幾大盒子來小日子時候的用品。
幸得這幾個大盒子是專門用鎖鎖住的,交給府中管事收拾的時候,管事就知道這個不能打開,直接送到了季衡在書房裡面的臥室裡去。
季衡的小日子十分不准,翁太醫想了辦法為他調養也沒什麼效果。
大約是季衡太忙太累,身體自動就不來月潮了。
昭元十五年在一片鞭炮聲裡到來了,整個春節期間,巡撫府自然是被人踏破了門檻,季衡卻稱病了並沒有出門接待過客人,都是管事在管理此事。
趙致禮在春節期間依然沒有得閒,因為得到信報有小股海寇騷擾寧波,衛所兵力不足,他前去馳援,到正月初九才回到餘杭。
回到餘杭他就來找季衡來了。
季衡是不收禮的,即使節慶也不收賀禮,他自然也不會破這個規矩送禮,但是什麼都不帶去給季衡探病也不好,他便在手裡親自提了一筐生蠔,大搖大擺進了巡撫府。
季衡這幾天的確是病了,大約是前面有兩三月沒有來月潮,這春節期間他可以閒一點,心裡剛放鬆下來,下面就開始嘩啦啦來潮了。
當晚就染得褥子上一大片血,在他早上起床發現的時候,就皺眉一陣煩躁,處理了之後就趕緊讓人叫了翁太醫前來,翁太醫自覺自己倒霉催的,好好的太醫院醫正,做起軍醫來也就罷了,季衡每次來月潮處理弄髒的衣物被褥等,也全是他的活。
季衡有著一種心理,平常忙累地像條狗他也不覺得什麼,但是,只要一來月潮,他就自覺自己得了動彈不得的重病,非臥床不起不可。
於是,翁太醫開始像個老媽子一樣,親自給季衡熬月潮期間吃的藥,伺候他喝,又為他處理弄髒的褥子和衣物。
趙致禮提著那一筐生蠔來季衡的臥室時,季衡正靠坐在床上看各地奏報和密報,他下了東南,就派了奸細探子混入各海寇裡面去打探情況,之前一直沒有什麼收穫,現在趁著春節,這些探子倒是送回了些密報,季衡便看著這些在想事情。
外面僕役說趙大人前來探病時,季衡就抬起了頭來,將手裡的密報折起來放到了床裡枕頭下。
還沒有來得及說請趙致禮進來,就突然聞到一股腥味,季衡看過去,便是趙致禮已經進來了,他皺眉看向他,「你提著什麼?」
趙致禮高大挺拔,眉目俊朗,因為在軍中又混了這麼長時間,這一年來,更是經歷了大小近二十次戰役,故而身上的那股貴公子氣就被更多的軍人殺伐之氣掩蓋住了,但是在季衡面前,他滿臉笑容,一如當初,將手裡那籃子故意湊到他床邊去,說道,「你這裡不收禮,我提著一籃子生蠔來,你那張管家都不肯收,沒法子,我親自提到你床前來,看你收是不收。」
季衡看著他笑,「你這故意的是不是,我最近病著,哪裡能吃這個。不過既然是你送來的,我還是會收的。」
趙致禮於是轉身出門將生蠔給了外面的僕人,說讓做成燒烤,又回到屋裡來,自己拉了凳子到季衡的病床前去坐下,道,「我看你前陣子忙個不停,疲憊不堪,臉色就不大好,看吧,這就病了。」
語氣裡是調侃,眼神卻關切得很。
季衡說道,「只是小病,翁先生說我是氣血虛害冷罷了,幾天就沒事了。」
趙致禮於是直接伸了手,將季衡放在被子上的手握到了手裡,感受了一番他手上的溫度,道,「你這手的確是比我要冷些。」
季衡的手上在下東南後磨出了不少繭子,雖然他是不必親上戰場殺敵的,但好歹不能太無用,故而他撿起了以前學過的雙劍劍法,時常還會去練習,又總是去火器廠,還親自試驗火銃,於是手上就被磨出了不少繭子。
趙致禮摸了摸他手上的繭子,才把他的手放開了,道,「你太拚命了。」
季衡不知他這感歎從何而起,道,「我一向督軍後方,倒沒去過陣前殺敵,這還叫拚命。」
季衡說的是實情,但趙致禮發出那句感歎,卻不是因為這個,大約在他心裡,季衡始終只是個弱質書生,四處奔波便不屬於他,而且季衡的確是殫精竭慮,他的勞苦功高,誰都看在眼裡了的。
當初季衡初下東南來時,這裡官場上,陸軍水師將領們,誰在心裡不輕視他,而到現在,又有誰敢在心裡輕視他。
趙致禮提了生蠔來,就要留在季府用飯,季衡讓人送了酒來,他就以湯代酒和趙致禮對飲,他吃營養餐,趙致禮就享用他自己帶來的生蠔,吃得倒是歡喜。
飯用完之後,季衡讓趙致禮先出去,自己收拾了一番,又換了一身衣裳,繼續回床上去後才又讓趙致禮進屋來,擺出要長談的架勢,對他說,「之前倭寇劫走了季家村五十一口人,後來倭寇逃出海,不知所蹤,現在我已經打探到了一些消息了。」
趙致禮也在關注此事,只是卻沒有得到情報,便問,「如何?」
季衡又說,「上次倭寇海賊聯合上岸劫掠,便是由倭人大內景龍領的倭寇,同力量較大的海寇王啟聯合,王啟又聯合了一部分在江蘇浙江一帶活動的力量弱小的海賊一起上岸劫掠,不過我看是王啟利用了那大內景龍,讓他來吸引朝廷之兵,自己想來餘杭坐收漁利,不過之後卻是大內景龍殘害更大,且劫掠了大批財物又帶了上百人質回到海上,王啟這邊倒是沒有佔到任何好處,且折了幾千人之多,還有十幾艘戰船。王啟之後明白大內景龍劫走的人質裡有很多季氏一族的族人,就將他們都要到了自己手裡。現在我季氏族人便是到王啟手裡去了。」
趙致禮沒想到季衡已經打聽得這般清楚,想到季衡應該是安排了探子在王啟處的,只是探子不是核心人物,現如今才有情報,然後傳回給季衡。
趙致禮點點頭,道,「既然知道了人在哪裡,集結力量將王啟端掉,救回人質就是。」
季衡卻說,「恐怕王啟專門去要了這人質,便是有用途的。」
趙致禮也知道這個道理,便看著季衡,低聲說,「你覺得他們會來聯繫你,是嗎?」
季衡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