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皇帝不願意去睡客房,最終季衡也拿他無法,讓侍女進來在那張大羅漢榻上鋪上了厚厚的褥子,皇帝在那上面睡。()
對大雍臣民來說,皇位是一個至高無上的位置,非真龍天子不能坐上其位。楊欽顯作為這個真龍天子,自然就帶上了神化的特點。
在季衡心裡,皇帝卻沒有這個神化了的特點,他知道他就是個和他一樣的人而已。
不過,這個人,在他心裡,也有了和以前不一般意義,也許是,在隔壁的房裡,擁有兩人的血脈的孩子。
季衡靠坐在床頭,又對和侍女一起鋪床的杜若說道,「姑姑,麻煩你再在房裡加一個暖爐,再放幾盆水進來,這樣不至於房裡太干,太干容易流鼻血。」
皇帝坐在椅子上,正由著侍女將頭髮解散,白玉冠被放在梳妝台上,在燭光裡閃著瑩潤的光芒。
聽到遠遠的傳來敲梆子的聲音,已經是三更時分了。
季衡也聽到了梆子聲,又去看了一邊的西洋自鳴鐘,的確已經是子時了。
這只自鳴鐘,是皇帝專門送來的,他發現季衡對時鐘類的玩意兒十分喜歡,不論是大得有如一個櫃子的,還是小的能夠放進他的荷包裡的。
所以皇帝就送了好幾座給他。
季衡看了自鳴鐘,不由驚道,「怎麼這麼晚了。皇上,你昨夜一夜未睡,還是趕緊休息地好。」
皇帝微笑著「嗯」了一聲,心中是十分平靜的幸福。
這就是他要的幸福了,一家三口在一起,季衡叨絮著小事,而他聽著。
房間裡很快就多搬了一個小的暖爐進來,又放了幾盆水保持濕氣,不要季衡吩咐,杜若已經讓一個侍女將窗戶上端開了一條更大的縫用以通風。
房間裡經過這麼一番處理,加上本也要進二月天了,便也十分暖和,季衡料想皇帝即使睡榻上也不會被冷到,也就放了些心。
侍女留了床邊的一盞燈沒有滅,又要在季衡床腳榻上鋪上褥子值夜,季衡讓她在外間值夜就罷。
侍女想到說不得季衡和皇帝還有話說,便也就應了,沒有留下來。
皇帝睡前又到旁邊的屋子裡去看了兒子,只見小傢伙睡得正酣,一動也不動,心裡滿滿的溫柔和感激讓他站在那裡看了好一陣,這才回了季衡的臥室。
季衡已經讓侍女放下了床帳躺下準備睡覺了,皇帝進來又走到了床邊去,撩開一點床帳在床沿坐了,低下頭看季衡,季衡沒睜眼也知道是他,就說,「皇上,去睡吧,這麼晚了。你不累嗎。」
皇帝俯□在季衡的面頰上黏糊地親了親,說,「不累。君卿,謝謝你,為朕生下了他。」
季衡被他這話說得心中動容,睜開了眼,皇帝的面龐近在咫尺,眼神柔和,一如一汪溫柔的清泉水,季衡目光閃了閃,低聲道,「這……如何要言謝。」
皇帝卻道,「朕就想說這一句,除此,朕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他的眼神柔成了水,聲音也低低柔柔的,帶著磁性,像是要撓進人的心坎裡,季衡心中也起了一絲纏綿感覺,昨夜生孩子的痛苦已經遠去,孩子出生後,他本有種莫名的空虛,此時卻因他這句話而圓滿,他將手從被子伸了出來,輕輕撫摸上皇帝的面頰,皇帝大約有兩三天沒有刮鬍子了,有淺淺的一層胡茬子,微微刺著手指。
兩人默默地對視著,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停留,天地萬物都因此變得靜寂,皇帝抬手摀住了季衡撫著自己面頰的手,又低下頭去親吻他的唇,季衡目光微動,然後慢慢覆下了長長的眼睫,安靜地接受了皇帝的親吻。
皇帝的吻開始非常溫柔,溫暖,柔軟,季衡慢慢地軟了身子,微張嘴唇和他相合,互相感受著對方的氣息,唇舌的接觸,就如同放出了靈魂和對方相和,有種無法言喻的親密之感。
慢慢地,皇帝的親吻裡帶上了強勢,勾引著季衡的舌尖,吮/吸/舔/弄,甚至手也抬起來,捧住了季衡的面頰,又撫上他的耳朵……
直到兩人都要無法呼吸,在這靈魂的交會裡,幾乎窒息,皇帝才放開了季衡,然後飛快地坐直了身體,顯然他是要太過動情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季衡卻只是睜開眼安靜地看著他,胸膛起伏,面色緋紅,唇色也嫣紅,喘息著。
皇帝面上也是一片通紅,眼神幽深又黑亮非常,突然就從床邊站起身來,道,「好了,君卿,你睡吧。朕也去睡了。」
季衡發現了皇帝的彆扭,同為男人,他當然知道他的窘迫,所以就輕輕翻了個身,面對著牆壁一邊,道,「好。去睡吧。」
皇帝也沒有讓侍女進來服侍,就自己脫了衣裳,上了榻睡覺。
榻上雖然被放了好幾個暖手爐暖著,但是在開始依然有些冷,正好讓皇帝冷了冷欲/念,拉上被子,他對著床的方向看了看,突然對季衡說道,「君卿,朕名欽顯,字惜卿,你可知道。」
季衡都要閉眼睡了,被他這麼一說,又翻身過來對著皇帝,因為床帳放了下來,發現看不到他,便抬手撩起了一角床帳,看向榻上的皇帝,道,「知道名,在翰林院時看到避諱,就知了皇上的名。顯之一字,我認為是一個包含大道的字,天地洪荒,江山百姓,或者只是一個人,都在這一個字裡了。周易言,天地之大德曰生,天地感而萬物化生。便是天地,是萬物的顯,而人之顯,莫過於知難而進。以皇上的勤奮,正是印證了這個字的。不過,卻是沒聽過皇上的字,不知是哪兩個字。」
皇帝微微笑著,「惜光陰之易逝,願執卿之手,一世相伴。」
季衡愣了一下,也笑了起來,「皇上這字,難不成是您剛才想的。」
皇帝道,「以後你喚我的命,喚我的字,皆可。」
季衡道,「惜卿,惜卿,睡吧。」
皇帝看季衡放下了床帳,似乎是在床裡還翻了個身,他在房裡微弱的光線裡盯著床帳看了一陣,因為的確是疲倦了,故而很快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大早,外面天色未亮,季衡也未醒,皇帝便起了身,在侍女們的服侍下靜悄悄地洗漱穿戴整齊,也未用早膳,又看了季衡和小皇子一眼,便飛快地走了,因這一天有早朝。
不必用腦子想,皇帝就知道這陣子朝堂上都是爭執開商埠市舶司亦或是禁海之事。
皇帝坐在龍椅上,知道朝堂上這些華而不實的爭執,對處理事情沒有什麼效率,不過是浪費時間,所以早朝上剛說到這個事情上,他就道,「關於此事,有奏者上折子來朕斟酌,不必在此上奏商討了。」
季閣老是最主要的開埠派,故而剛下朝,季閣老就被幾個主禁海的大臣圍住了,其中是以蕭閣老蕭政和趙閣老趙之翰為主,對季閣老指著鼻子罵。
其意是季閣老因大舅子的利益,又以兒子得寵影響皇帝的想法,實為比以宦官進言影響皇帝更讓人不齒。
這話說得自是十分難聽,季閣老雖然氣得很,不過卻沒有和他們爭執,就想要離開,但是一時被堵住想走也走不了,而季閣老也有門生,看季閣老被圍住,自然前來幫季閣老說話,兩邊就直接爭吵了起來,最後差點發展成聚眾鬥毆。
還是皇帝還未走遠,聽聞大殿外廣場上大臣們在爭吵,讓了侍衛前來阻止,這才讓這場幾乎要一觸即發的鬥毆消弭無形了。
又過了兩天,季衡才恢復得差不多了,皇帝前兩日因朝中事沒有時間出宮,等這日下午了,才出得宮來。
季衡覺得全身難受,滿頭重發更是覺得難受,非要沐浴洗頭,不然寧願將頭髮剪一半下去,許氏自然不允,既不允他沐浴洗頭,更不允他剪頭髮,兩人在房間裡僵持不下,侍女們,即使是地位不一般的杜若姑姑也不敢進去介入。
皇帝前來,杜若在門外迎接到他,行了禮後就有些欲言又止,皇帝看到,就問,「有什麼事就說。」
杜若於是說道,「季大人正和夫人吵架……」
皇帝明白了杜若的意思,季衡在和他母親吵架,他自然是不好進去的。
只是皇帝也很奇怪,據他所知,季衡和他母親之間關係極好,季夫人對季衡,即使季衡已經長成了,且是朝廷命官了,但許氏依然對他十分寵溺,照顧衣食住行,無微不至,生怕他冷到熱到了,好像季衡還是個孩子一樣,皇帝其實十分奇怪季衡有這麼溺愛他的母親竟然沒有變成紈褲子弟,反而成了一個嚴肅無比又十分上進的人;而季衡對許氏,也是十分尊敬,時常是不在外多做逗留讓母親在家中擔憂的,這兩人竟然能夠吵起架來,不是十分奇怪的事嗎。
皇帝便又問道,「兩人是因什麼事起了爭執?」
杜若恭敬回道,「他們聲音大些時,奴婢聽了兩句,似乎是夫人覺得季大人不愛惜自己。」
皇帝皺了一下眉,就說,「朕進去看看。」
既然杜若阻止了,皇帝還是要進去,她自然也就不好再說什麼,引了皇帝到次間門口。
杜若打了門簾子起來,皇帝就走了進去,裡間和稍間之間有門隔著,但站在門口還是能聽到裡面在說什麼。
許氏怒氣沖沖地道,「你是根本就不顧及我的,哪裡知道為娘的難過處。」
季衡就是軟語說,「母親,我哪裡沒有顧及你呢。你說不能洗,那我就不洗,你說不能剪,那我就不剪。」
許氏卻依然說道,「不說這件事,你說要離京的事情,你之前怎麼沒有同我說,現在才來同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