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衡派去許家的奴才沒能帶回來什麼消息,許家說許七郎在發水痘,是讓了兩個發過水痘的老嬤嬤在照顧,秦氏也是大多數時辰都守在許七郎的屋子裡,很少時間花在處理事情上。
因為許家管得嚴,其他的奴才,甚至包括許七郎身邊的丫鬟小廝,都是沒能去看看他的,所以季衡派去的人也就打探不到什麼消息了。
不過越是這樣,季衡就越是懷疑。
但到最後也只是懷疑,沒有得到什麼證據。
殿試是在四月二十一這一天,經過連夜閱卷,結果在第二日上午就出來了。
因為殿試上有季衡的卷子,皇帝就要求殿試卷拿給他看之前,都必須密封住考生的籍貫名字等信息,這樣是為公正,也是為了避嫌,已經如此避嫌到季衡身上了,簡直是皇帝自己承認了他和季衡之間的確關係不一般。
二十二日上午,主考官歐陽大人帶著兩位副主考將前十名的考卷拿去給了皇帝,要皇帝從前十名裡挑出前三來,後面的則是由著主考們排序了。
要說之前,在李閣老當權之時,這貢士前十的卷子也是由內閣擬出來,最後向皇帝說一聲就是的,在前面兩科殿試時,依然是讓內閣擬出前十,然後拿著名單去給皇帝看,沒想到皇帝直接發了脾氣,意思是他有在殿試結果上也被脅迫的意思,現在的內閣首輔文閣老是個性格較弱且萬事求穩的人,怕皇帝再生氣,所以這殿試的結果,是要皇帝直接自己裁決就行了,內閣就不管了。
皇帝將那十份考卷都翻著看了,三位大人就站在前面恭候著,一站就站了大半個時辰,然後皇帝從裡面點出了狀元,榜眼和探花。
點好後就直接遞給了歐陽大人,歐陽大人躬身接了,皇帝就說,「一會兒將榜單拿來給朕看。」
他是帶著很多期待的,季衡在他心裡,就是最好的存在,他覺得季衡的必定在那十份卷子之中,不過季衡這次策論用詞絲毫沒用他的習慣表達法,所以皇帝也沒能看出到底哪一份,他就按照自己所認為的好壞來選了,然後也如期待結果的士子一般,期待最後的榜單了。
歐陽大人帶著兩名副手,將最後的排名定下後,然後就和數位閱卷人一起將卷子上的包封給拆了,出於一種期待,所以最開始就是一甲三名,看到第一名是江蘇興化季衡時,最開始大家都是有些面面相覷的,然後歐陽大人才捋了捋鬍須,道,「別直著眼了,皇上等著要榜,趕緊都拆了定下來吧。」
每個人都沒說季衡中狀元此事有著蹊蹺,因為在拿去給皇帝看卷子前,歐陽大人和在座的各位閱卷官們,其實已經排過幾個名次了,大家對一甲的三人,並沒有爭議,可見大家都認定了這份魁首卷,皇帝也選了它,自然是沒有貓膩在裡面的。
不過,是皇帝定的殿試題目,要是皇帝事先將題目給了季衡,季府又有那麼多的清客,大家想出個狀元捲來想來也並不太難,不過,這樣去猜測,不免也太沒有度量,再說,季衡能夠鄉試中解元,會試卷也是答得無論從哪一方面看都十分有水準,可見此人的確是胸有點墨的。
最讓人佩服的是,他能夠將每個字都寫成最規範的館閣體,將兩個同樣的字找出來,幾乎就是一模一樣的,毫釐不差,可見季衡的嚴謹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這也實在讓人無話可說了。
二十二號午時,皇帝拿到了榜單,他只看了前十的名字,見季衡處在榜首,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歐陽大人站在前面偷偷瞄了他兩眼,沒看出皇帝到底是什麼心情,他到底是高興呢,還是不高興,或者他到底有給季衡漏題嗎,還是沒有呢。
皇帝雖然面上深沉難測,心裡其實都要樂開了花,簡直有個小人在他的心尖上手舞足蹈,讓他麻癢難耐,這種時候,他就最想的是季衡就在他的跟前,他一把將他拉到懷裡來,狠狠地揉搓一頓,想親就親,想啃就啃,把他勒進懷裡不放開才好。
歐陽大人見皇帝毫無動靜,看著榜單似乎是在深思,就又有點忐忑了,心想皇帝難道是在質疑這份榜單,就盡量讓自己平靜地說了一句,「皇上,若是可以,就請蓋上玉璽,這份榜單明日一早就謄抄張貼出去。」
皇帝其實根本就不是在深思,而是在抓心撓肺地對著季衡的名字意/淫了一番,被歐陽大人打斷,他略有點不滿,但是總歸是開心能夠壓下一切,他拿了那個大玉璽,自己親自起身沾了印泥,在上面印上了玉璽印。
歐陽大人在心裡鬆了口氣,皇帝讓他將榜單拿走去謄抄後,再把榜單送回來,順便送來一甲的殿試原卷。
歐陽大人應下後,恭恭敬敬接過榜單,然後後退到了門邊,才轉身離去了。
季大人作為閣臣,得到這次進士榜的消息是很快的,他還在文淵閣裡當值沒回去,就有一位要討好他的下官跑了進來,喜笑顏開地說,「恭喜季大人,令公子此次中了一甲頭名,奪了魁首狀元。」
季大人知道自己兒子不凡,但是卻也沒想過他能夠拿了狀元,頓時就怔住了,這時候房間裡的其他大臣,還有別的房裡的大臣們也得到了消息,就過來對他是不斷地恭維和恭喜了。
季大人感謝了大家後,還是等到了自己的值班時間完了才回家,雖然他是盡量要做出沉穩和淡然之態來,但是出門時差點在門檻上絆倒了,上馬車時又差點滑了一跤,足以說明他心裡沒有面上表現出的那麼沉穩淡然,對於兒子中了狀元,他並不覺得是祖墳在冒青煙,而是覺得,季氏一族,在當朝就出了兩位狀元郎,可說是季家百年的榮耀了,而他現在又位居次輔,可說是榮耀至極,現在要的已經不是銳意進取,而更是需要穩了,求穩方可安一世。
季家的風頭,恐怕已經蓋過了京中所有權貴,這已經是個頂峰了。而季大人要求自家不會在上升到頂峰後瞬間就栽入谷底。
季衡這時候正又到了許家,想要再探一探許七郎怎麼樣了。
如果許七郎是真的發了水痘,他也很怕他出事,甚至也擔心他抓破了痘子到時候留下疤痕,更何況是出更嚴重的事;要是許七郎並不是真的出水痘,而是被他父母控制住了,不許參加殿試,那麼,他也想知道,到底是出了什麼事,而許七郎人是好的還是壞的。
不過這次還是被攔在了外面的院子裡,裡面的園子都沒讓季衡進。
秦氏讓季衡在客廳裡坐了,說,「還燒得迷迷糊糊的,不過總算比前幾天要退了些燒,好多了。這幾天不得不讓有力氣的婆子看住他才行,不然他就要伸手去抓癢,那可不是能抓的,一抓就要留下疤痕來。等過幾天他好了,就讓人去請你過來,也免了你這些天一直這麼往這裡跑。」
秦氏這話說得滴水不漏,季衡無法,只得又走了。
覺得過幾日再看情況也好。
季衡剛回到家,已經被歡喜奔出來的許氏給一把拉住了,所有人都是喜笑顏開的,季衡愣了一下,心裡大約知道是什麼事,說,「難道已經下了榜了?」
許氏拉著他往內院裡走,邊走邊說,「榜還沒張貼出來呢,說明天一大早張貼,不過已經傳出了消息,說你是中了魁首狀元呀。」
許氏是眉飛色舞,恨不得將兒子摟到懷裡死命地親一陣才好。
季衡聽後則是一愣,道,「啊,魁首。我倒沒想過。」
他平常給皇帝寫東西,都有些語癖在裡面的,怕皇帝認出自己的卷子來,他是用了最規整的答題方式,絕對不帶任何語癖的,沒想到還被點了狀元,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就問許氏,「這是誰傳回來的消息,不會不實吧。」
許氏道,「怎麼會不實,是這次你座師,主考官歐陽大人派的一個人來說的。」
季衡沒想到歐陽大人那麼正直的人居然會來做這麼分明是討好他家的事情,不過他也沒有多想,只是笑了笑,道,「父親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家裡晚上大家在一起吃飯吧。」
許氏道,「這是自然,要好好慶賀慶賀,明天下榜之後,肯定有很多恭賀的人,到時候就請到酒樓裡去好啦,家裡是沒法招待的。」
季衡又收起了笑容,輕歎了一聲,道,「以七郎的文采,我覺得進二甲也是穩穩當當的,卻挑著這個時候發水痘。」
許氏也神色黯了一下,道,「這也是命呀。」
要是許七郎能夠榜上有名,許氏肯定只會更高興,畢竟許七郎也是她帶大的,一下子帶大了兩個進士,其中一個還是狀元,這得是多大的本事。
季衡對於中了狀元,並沒有絲毫狂喜,季大人回家之後,也只是和他故作平淡地說了這事,季衡則是真平淡地道,「兒子只有為官一途可走,自己中了進士進入官場,總是要名正言順些。」
季大人聽出了季衡這話裡的淡淡的譏嘲味道,讓季衡有名不正言不順之嫌的,只是因為當年季大人送了兒子入宮去做伴讀而已。
當晚季家自己家裡就歡喜地做了慶祝,季衡的優秀讓六姨娘壓力很大,看了瓔哥兒,瓔哥兒的確已經是普通人無法比的聰慧了,才七歲,就已經熟讀了論語和孟子,而且已然可以作詩,但和季衡比起來,六姨娘依然覺得不如。
故而她這一天並不是多麼高興。
五姐兒已經說了親了,春節時候說成的,是和一位清貴的翰林家的第三子,這第三子是嫡出,又是小兒子,倒是受寵,而且文采風流,已有舉人功名在身,也參考了這年春闈,不過沒有中,不過他才二十歲,年紀尚輕,以後還有很多機會,所以也沒有太傷心。
五姐兒看到季衡這般得意,而自己的未婚夫卻落榜了,她倒沒有嫉妒之意,只是覺得從沒見季衡過過一天輕鬆日子,不由想,他夫君可能也是,以後嫁過去,倒也並不是非要他為官不可,能夠過些小日子就好了。
看慣了家中父兄的辛苦,姐姐在宮裡的步步小心和處心積慮,她倒是對權勢沒有什麼追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