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季衡委頓在地,蜷縮著身子,突然之間,一點聲息也無,分明是在忍痛。
皇帝嚇壞了,在他的身邊跪下去想要碰他,但是一時之間又有點不敢碰,生怕這麼一碰會將季衡碰壞了。
他只好焦急地問道,「君卿,你摔到了那裡?」
季衡深吸了好幾口氣,這才緩過了些氣來,微微抬起頭,氣息微弱斷斷續續,「皇上,我……沒事。」
皇帝一聽他這聲音,就知道不是沒事的樣子。
他側著頭仔細看過去,就著房裡還亮著的兩三盞燭燈,看到季衡額頭上被擦掉了很大一塊油皮,血就從那傷處滲了出來,一下子就染了很大一片。
季衡本就是個皮膚雪白的人,這下那血一流出來,白色襯著紅色,就更讓人心驚。
皇帝這下是真的嚇到了,趕緊對外面大聲喊道,「來人,去請太醫,請嚴太醫來。」
因皇帝要和季衡說話,皇帝就不讓人近身伺候,寢殿外面才有幾個值守的太監宮女,聽到皇帝的焦急的呼喝,麒麟殿的大總管柳升親自飛快地跑了進來,看到季衡倒在床前地上,而皇帝跪在他身邊,他就非常驚訝,「皇上?」
皇帝回頭焦急得氣急敗壞地問,「可讓人去請太醫了?」
柳升趕緊答道,「回皇上,已經讓人去請了。」
他又看向季衡,見季衡額頭上在流血,就說,「皇上,季公子額頭在流血,先按著止血才好。」
季衡這時候卻抬起手來對他擺了擺手,氣息凌亂地說道,「先別動我。」
皇帝著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你是哪裡還摔到了,哪裡還疼?」
季衡深吸了口氣,說,「還磕到了膝蓋,疼,緩不過勁兒來。」
皇帝一聽只是膝蓋問題,就覺得不算大事,趕緊用巾帕去摀住季衡額頭上的傷處,又想將季衡抱起來抱到床上,發現手不夠用,就想讓柳升趕緊過來幫忙。
此時已經又跑進來了好幾個宮侍,大家七手八腳地要來幫忙扶季衡,皇帝又覺得人多太亂,就要發脾氣,「你們別過來添亂。」
又朝柳升道,「趕緊捂著這巾帕。」
柳升明白了皇帝的意思,道,「皇上,讓奴婢來抱季公子吧。」
皇帝不高興地說,「不用你。」
柳升察言觀色,趕緊去將季衡額頭上的傷處摀住了,皇帝則將季衡從地上打橫抱了起來,將他放到了床上去。
季衡因為正處在□發育時期。時常地激素不調,所以是骨頭軟,身子軟,頭也容易暈,剛才從床上栽下來,下面就是寬闊的紫檀木腳榻,紫檀木是很硬的硬木,在那麼一瞬間,季衡還想到自己要是後腦勺著地,那恐怕就要出大問題了,所以中途還控制身體翻了個身,又用手要去撐住身體,沒想到人卻連著從腳榻上摔到了外面的地毯上,額頭和手都在腳榻邊上磕到了,膝蓋也撞了一下。
他這些日子,身體不好,不知為何,痛覺神經卻異常發達,痛得他覺得心臟都揪成了一團,臉色一下子就慘白,冷汗直冒,要發出點聲音來都是十分不容易。
將季衡在床上放好了,皇帝就伸手撈季衡的褲腿,將褲腿往上面捲了,發現左邊的膝蓋上果真也磕出了一塊傷,只是這傷要比他額頭上的傷輕很多,只是擦掉了很少一點皮,看著紅通通的,倒是沒有流血。
不過在那如白玉雕琢而成的膝蓋上有這麼一個傷,讓人看著也覺得夠難受的。
皇帝不知如何是好,就俯□在他膝蓋上的傷處吹了幾口氣,又問季衡,「還是疼得很嗎?」
季衡全身發軟,蹙著眉說,「皇上,我沒什麼事?」
皇帝也是眉頭緊鎖,又看向他的臉,看他的額頭,「血還在流。」
季衡道,「不是大傷,就是擦了一下而已。」
皇帝是坐立不安,又向宮侍發脾氣道,「太醫還沒有來嗎?」
宮侍唯唯諾諾地應了,就飛快地跑出去看太醫到底到了哪裡。()
太醫來得不慢,不過卻不是嚴太醫,而是另一位翁太醫,因為嚴太醫這一日不當職。
翁太醫和季衡有些交情,看他在皇帝寢宮留宿,又弄了個頭破血流,心裡就頗有猜想。
不過,他們這太醫院的,都知道皇帝雖然的確是很喜歡季衡,而且京裡也將兩人的關係傳得沸沸揚揚的,但是他們也都知道,兩人之間卻是清清白白的。
因為季衡身子骨一看就是骨架細的,柔弱的,是個經受不住的模樣,要是皇帝和他之間真有什麼,不可能不用到太醫院。
而且,季衡也是從來坦坦蕩蕩,絲毫沒有承受過龍恩的樣子。
翁太醫為季衡檢查了傷處,額頭上的傷口其實也只是擦破了皮,只是不知為何流了很多血,膝蓋上和手掌上也都有擦傷,卻是沒有流血的,其他地方,倒是沒有什麼事。
翁太醫為季衡的傷處上了藥,又做了包紮,然後開了補血的藥方子,也就沒他什麼事了。
翁太醫要告退,皇帝卻不讓他退。
皇帝已經過了最初的那慌亂的時候,此時面上是十分地鎮定,幾乎是面無表情,說,「你先不要走,就留在旁邊找間屋待著,一會兒要是君卿再有事,也好傳喚你。」
翁太醫說,「季公子這只是擦破了皮,並無大礙。」
皇帝瞥了他一眼,說,「朕看君卿難受得很,臉色這麼慘白慘白的,哪裡是並無大礙。」
翁太醫被皇帝那冷冷一眼瞥得心驚肉跳,說道,「微臣謹遵皇命,在外值守。只是,季公子這的確只是擦破了些皮,皇上,您不用擔心。季公子臉色慘白,應該是疼的,季公子最近身子弱,大約是很容易發疼。」
皇帝於是看向季衡,問,「君卿,還是很疼嗎。」
季衡根本沒有什麼心思說話,乾乾脆脆的疼他倒是不怕的,只是身體裡總有一種讓他不知所措的帶著酸脹的疼,卻是讓他不知如何忍受。
季衡氣息奄奄地搖了搖頭,說不出話來。
皇帝一看,就知道季衡是真的疼。
皇帝也回到了床上重新躺下了,柳升將床帳放了下來,又將殿裡的燈吹滅了幾盞,只留了窗前不遠的兩盞還亮著,然後人也退了出去。
皇帝側頭在昏暗的光線裡靜靜看著季衡,季衡還在忍疼,是無力說話和動作的。
皇帝看了一陣子,就又撐起身子來,俯到季衡的額頭上去,輕柔地在他額頭上吹了幾口氣,有些發悶地柔聲問道,「君卿,可還是疼得厲害。」
季衡只好繼續重複道,「皇上,我沒事,你睡吧。」
皇帝卻是睡不著的,叨叨絮絮道,「你怎麼就從床上退得摔下去了呢,那時朕的確想要抓住你,但是,你要知道,朕即使抓住你了,朕又不會把你怎麼著,你怎麼就一直往後避,將自己摔成了這樣。」
季衡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避開危險,是人之常情吧。
他閉著眼睛,忍疼已經花費了他九成以上的心力,此時真不想再和皇帝繼續爭論了。
但是皇帝顯然是不願意放過他的,繼續說道,「你說要回江南的事情,朕是不會答應的。你明白朕的心意,卻這樣故意避開朕,是不是太過分了。」
季衡蹙了一下眉,依然是不說話。
皇帝看季衡穩穩當當地只是不發一言,猶豫了一瞬間,就慢慢湊到季衡的臉上去,在他的嫩唇上親了一口。
季衡本來緊閉眼睛,此時也不得不飛快地睜開了眼,看向近在咫尺的皇帝,皇帝也看著他,因為反正已經親了,他也再無躲閃,道,「君卿,這就是朕的心意。你陪在朕的身邊不要走。」
季衡卻很不願意接受他的這樣的心意,他之前是一心為皇帝,甚至不在乎別人傳他以色媚主這樣的閒言碎語,什麼殺人放火的事情都去做了,只是為了讓皇帝坐穩這個皇位,沒想到皇帝卻打著這樣的主意,不僅是要他的忠心,還要他的愛情?或者說是身體?
季衡的愛情,要是可能,他甚至都是願意付出的,但是身體卻不行。
他雖然並不為自己的身體感到自卑,因為他知道這只是因為遺傳原因造成的,並不說明他就比人差。
但是,這樣的身體,他也並沒有要人看到的意思。
所以,無論怎麼想,季衡都不可能答應皇帝。
他直直對著皇帝的眼睛,說,「可是,我並不願意接受皇上這樣的心意,也沒有辦法滿足皇上這無禮的要求。我不願意,皇上,您這是要逼迫我嗎。」
皇帝愣在了當場,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季衡眼神又亮又冷,讓他像是數九寒天裡被一盆冰水從頭潑到了腳,讓他整個身子都冷了下來。
之前他明明還是怒氣沖沖的,此時卻感到了無盡的難受和委屈。
他看著季衡,竟然有點不知所措了。
季衡看他這樣,又有些疼惜他的軟下了心腸,畢竟皇帝無論多麼老成,他都還只是一個孩子而已。
季衡就又說道,「皇上,您還小呢,以後會遇到很多人,您甚至會有後宮佳麗三千,你想要愛誰,就是對誰的恩寵,但是,我卻是您的臣子,您要是將這種恩寵給我,我是承受不住的,也不願意承受,我不想因此事讓您與我的名聲都受損。」
皇帝不再說話,翻過身靠著床裡面躺下了。
季衡不知道皇帝睡了沒有,但他自己卻是睡不著,身上太疼了,讓他心煩意亂,如此不知熬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第二天醒來,已經天色大亮,翁太醫又進來為他看傷,皇帝卻沒有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