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三姐兒現在陷入了一個十分為難的境地。
皇帝說要她入宮,讓季家不要將她許了人家,但是這麼久了,又完全沒有下詔讓她入宮,事情就這麼拖著了。
季家並不想讓三姐兒入宮,甚至季衡已經和皇帝有過爭論,但皇帝並不鬆口,所以,季家也不好公然違抗他的意思,只好也就只好這麼拖著。
別人倒是可以拖著的,但三姐兒作為一朵正在盛開的花朵,是沒法拖的,再拖,在別人的心裡,就要成為一朵開敗的花了。
她現在已經十七歲了,要是皇帝再不下詔讓她入宮,而她又不斷拒絕別的人家的說親,她年歲漸大,就要成為老姑娘嫁不出去了。
許氏作為當家主母,卻滿心思只在兒子身上,根本沒有心思管庶女的事情,要說皇帝沒有說那話,給三姐兒找個婆家是她的職責所在,她倒是會盡些心力去給她說門好親的,畢竟三姐兒平素也是尊敬她,在家裡是個好姐姐的樣子,並不讓她討厭,而四姨娘這幾年又是她左膀右臂的存在,在她離開時,總是她管著家裡雜事,很聽她的話,許氏不會讓她因為女兒的婚事寒心。
但是,有了皇帝那句話,她就沒法做主張了。於是將這件事,完全就推到季大人身上去了。
四姨娘看三姐兒的婚事一天拖一天,就十分地擔心著急,幾乎都要愁出病來了,經常去找許氏商量這件事,再說,要是三姐兒沒出嫁,四姐兒也不好說人家,三姐兒長相比四姐兒出色,且四姐兒在外面總是個悶葫蘆,京裡的貴宦官員人家,圈子就那麼大,三姐兒四姐兒這一兩年,要是許氏要出門作客,也是經常將兩人帶在身邊的,也是要她們見見世面,且也是個變相相親的意思,她的這種做法,也會讓四姨娘十分感念她的好,對她更加忠心,如此,三姐兒的美貌就在上層圈子裡傳得很開,而這些也完全掩蓋了四姐兒的光芒,以至於求婚的幾乎都是求三姐兒,四姐兒問津的人家就很少了。
所以四姨娘是希望三姐兒趕緊出嫁了,這樣四姐兒也好說人家。
可憐四姨娘一腔為母之心,每天都在愁兩個女兒的終身大事。
許氏本來沒有將皇帝想要召三姐兒入宮的事情告訴四姨娘,但是實在被她纏得煩了,就把這件事告訴了她,然後說,「皇上是那個意思,你說,我們怎麼好就直接將三姐兒嫁了。這件事,我是做不得主的,你去找老爺,好好問他的意思。」
四姨娘一聽,就十分驚訝。
心思複雜起來,她知道女兒想要入宮,但是她並不贊成女兒的這個決定,一心想要趕緊將她嫁了,讓她斷了這個念想。
沒想到,沒想到皇上也有這個意思。
她在心裡唉聲歎氣,在許氏跟前,倒是沒有多說,只是感謝了她,之後,等季大人回府了,她就果真去找了季大人。
季大人對四姨娘,在當年最初見到她的時候,恐怕還是有些感情的,但是這些年他的心思全在官場上,想要做出些成績來,自瓔哥兒出生後,他覺得季家的香火能夠往下傳了,所以甚至連光顧內院的時間都少了,和四姨娘,也是很久很久沒有過親近之意了。
而四姨娘看他在瓔哥兒出生後一直寵愛六姨娘,對他的心思也淡了,幾乎是對他沒有什麼指望了,便一心撲在女兒婚事上面,對許氏是馬首是瞻起來。
此時坐在季大人跟前,她甚至已經記不起要如何和季大人相處才能討得他的喜歡了,於是就開門見山,說,「老爺,三姐兒現在已經十七歲了,早就是大姑娘了,但是還沒有定下親事,妾一直為此憂愁,不知老爺您在她的親事上,是個什麼意思呢。」
季大人每日裡忙得很,也並無興致和四姨娘對坐長談天,四姨娘這麼開門見山,他也並不覺得不好,人靠在書案後椅子裡,他垂著眼似乎是在沉思,四姨娘看他對女兒的婚事,也是一副思考政事一般的態度,似乎是把她的婚事放在利益的稱上斟酌,心裡就更是對他失望,又說道,「老爺,三姐兒可也是您的女兒呀,當年大姐兒是十三歲就說親,是您給做的主,現在三姐兒十七歲了,卻還沒有出嫁,您就沒有擔心過嗎。」
四姨娘的語氣裡掩不住的怨懟,季大人聽在耳裡,並沒有太在意,覺得婦人家,也就只是這樣了。
他歎息一聲,說,「三姐兒長得好,長得好總是福禍相依。」
這話,他恐怕不只是指三姐兒,還指季衡。
四姨娘等著他的下一句,他卻頓了很久才有下一句,似乎是在想到底要怎麼對她說,「碧荷,不是我不想著三姐兒的親事,實在是她的這個親事不好辦。皇上年紀小,心性跳脫,一時一個主意,之前,他說想要三姐兒進宮,讓咱們家不要將三姐兒嫁了人家,但是,這麼久過去了,他又沒有准話了。現下,還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三姐兒的年歲的確是不小了,也定然是要定下來了,我想辦法去問問皇上的意思,要是皇上已經沒有這個心思,那麼,就定下一個好人家,讓三姐兒嫁了。入宮不是個好路子,你是個做娘的,心疼女兒,就知道還是嫁個一般人家要好得多。」
四姨娘聽季大人這麼說,心裡也就有了底。
而且她也聽出來了,季大人也是無意讓三姐兒入宮的,最後一句話,是提醒她,讓她不要做讓三姐兒入宮的夢。
四姨娘覺得季大人在這一點上是把自己看輕了,難道他覺得自己會因為榮華富貴而想著讓三姐兒入宮嗎。
四姨娘一方面安定了心思,另一方面,又懷著對季大人的些許怨氣,回去了。
季大人琢磨了三姐兒的親事,也就要和兒子說一說了。
關於三姐兒的婚事,季衡是怎麼想的。
季衡看向季大人,說,「皇上去年大婚親政,雖然立了皇后,今年又迎了徐家的一位女兒進宮做貴人,邵家的一位女兒入宮為妃,但是都是為了權力考慮,前幾月,兩位編修越職上諫皇上,讓他要多親近後宮,此事還上了朝廷邸報,由此可知,皇上的確是並不親近後宮,據說是每月初一十五,都很少去皇后宮裡,另外兩位宮妃處,也幾乎不去,比起住在麒麟殿,更多時候倒是住在勤政殿的,皇上如此作為,其一該是他心繫政事,想要做出一番作為來,不願意流連後宮;其二大約還是他不願意過早有子嗣,太后以前就想著用別的藩王來替代他,他要是有了子嗣,那太后不可能不打起他子嗣的主意來。皇上最怕的就是此事,所以,近年,他恐怕是不願意讓宮妃為他生孩子的。上次指使編修越職上諫的事,那兩位編修,都是親近趙家的,皇上定然覺得是太后在催促他趕緊留下子嗣,所以,更會警惕了。這個時候,無論如何,都不是三姐進宮的時機。三姐這時候進宮的話,反而更會讓季家成為靶子。我們家最近已經出夠風頭,要是三姐這時候入宮,更會招人說道了。父親,咱們家還是將三姐嫁給一般人家吧,雖然背了個違抗皇命的罪過,但是,那話畢竟只是皇上對孩兒口頭上說的,外人又不知,我們違抗了皇命了,皇上也只是吃個啞巴虧罷了。」
季大人看著季衡,雖然一向知道季衡心思縝密,但還是會感覺驚訝,他讚許又有些擔憂地說,「這樣做也行。只是,恐怕皇上會對你我心生芥蒂了。」
季衡卻說,「父親,我最近身體不好,常覺精力不足,已經想要回江南養病,而且,也該好好準備科舉進學之事,皇上對我心生芥蒂正好,我就一走了之罷了。反倒是父親您在朝中,恐怕不大好。」
季大人知道季衡看著老成,做事滴水不漏,但是時常也會有冒險之舉,季衡就是個細心的大膽冒險者,而且視規矩如無物,他的循規蹈矩和禮節周全,全都是假象。
近中秋,天氣涼爽下來,天空高遠蔚藍,院子裡桂子飄香,季大人盯著一碧如洗的天空看了一陣,又低下頭來看了看季衡,在這一片廣闊天地之中,季衡神色坦然又眼眸深邃,肌膚雪白細嫩,更襯得眉目濃麗秀美,挺直的鼻樑下,嘴唇嫩紅宛若鮮嫩的花瓣,他那麼靜靜站在桂樹下,季大人自己都想要感歎,他怎麼會生出一個長相如此般的孩子出來。
季衡的身體狀況,加上他的長相,總讓季大人覺得他是個不祥之物,是帶著妖氣的。
不過,這麼些年了,他對這個孩子,還是生出了很多父子之情,而且很多地方,也是要仰仗季衡的。
季衡想要離開京城這個是非之地,季大人現在正是上升階段,很需要季衡在皇帝身邊為自己保駕護航,所以,從利益出發,他是不希望季衡離開的,但是,從感情出發,他知道季衡回江南,對季衡的確是有很多好處。
季大人說道,「你身體不好,回江南養身,倒是很好的。如此,給你三姐找一門在揚州的親事,也是不錯,就讓你三姐和你一起回揚州好了。」
季衡點了頭,說,「那我就去安排下去了。或者今年就走,最遲明年上半年,就得走了。只是三姐,不知父親你可知道她的心思,她曾經見過皇上,對他很有些情愫,一心想要入宮,如果不勸勸她,我怕她恐怕要鑽牛角尖。」
季大人愣了一下,恐怕他也是不知道三姐兒的心思的。
三姐兒在一般時候,都是以姐姐的形象出現,穩妥而賢惠,凡事都妥妥當當,讓人找不出錯處來,季大人和許氏都覺得她是個好姑娘,可沒想到她一心想入宮。
季大人好半天才說道,「這個,讓她親娘去勸勸她就是了。」
季衡知道三姐兒十分在乎她的親娘,季大人這麼說,他也就應了。
季衡決定了要回江南去,就開始為此準備起來。
許氏得知了他的這個決定,倒是很贊同的。
她這些年在京城,置辦下了很大一份產業,而且還越過季大人,直接將這些產業歸在了季衡的名下,並且賬目都是另外的,一應管事都是另外的單獨的人,完全不歸入季府和她自己的私房之中。
許氏和季衡都是見過大世面的,既然要回江南去,那麼,對京城的這些產業,管理力度就會降低了,進項定然要減少很多,但兩人都是絲毫不在意,既然說走,那就準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