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離睜開雙眼,微微側眸,入目的是她熟悉的紗簾的顏色,也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擺設和裝飾。整個房間裡透著一種淡清冷的意味,鼻息之間是暗香浮動,卻是一點兒都不讓人覺著煩躁,頗有清心的感覺。
她慢慢支起身子,低頭一看,身上的穿著已成了平時她在仙界時才會用的月白蝶紋長尾曳地裙,而只要輕輕抬手,充盈的仙力便可以在掌中凝聚。
她回來了,仙君宿離回到了仙界,又將會重新變回原來的那個她。宿湖旁,蕭雪殿外,宿離靜默地站在那裡,一瞬間竟是心中波蕩萬分。
「天彤恭喜仙君平安歸來。」
宿離聞言,略是轉過頭去,便見到了來人的娉婷身姿,於是也洒然一笑道:「天彤玄仙。」
「剛才本是去主殿裡稟告事宜的,結果誰知聽說宿君回來了,便忍不住想來看看。對了,仙帝讓我來讓仙君過去一次,畢竟仙君也是已經離開了一年多了。」天彤微微笑著,一對靈動的眸子裡閃爍著明亮純澈的微光。
「也是……不過或許於我們來說,一年時間固然是過得很快的,可能只是一晃眼便過去了。」宿離略有感歎地開口,隨即在天彤露出好奇的神色之後,走到她的身邊,側眸言說:「好了,別呆著了哦。快些回去罷,本君也要去父親那兒了。」
「也是,可是仙君,既是您回來了,為何不見另外兩位上仙呢?」天彤奇怪地說。
宿離的腳步一滯,最後還是輕笑起來,「他們啊,還有事沒有完成,自然沒有那麼快回來。」
好久不能御風飛行,讓宿離居然覺著有些不太習慣了,她心下苦笑了一聲,現在是法力回來了,人也回來了,那凡界的事情估摸著也與她沒有了再多的關係。
連簌簌留在凡界陪著玉寧軒,可宿離明明就知道帝王薄情,就算是玉寧軒也無法逃離這一點,就算玉寧軒現在總是對連簌簌好,想要補償什麼,可他竟然都沒有在連簌簌的身上發現任何的異樣。這麼說來……也不是太愛的吧……或許只是一種新鮮感,或許只是因為一個人的容顏。
宿離讓溪冉暫時也呆在凡間,畢竟宿離的任務其實並不算是完美的,甚至可以說是裡面裂縫極多,複雜的事情也不少。她沒有辦法保證四皇子玉疏伝就一定能夠平安地登上帝位,她其實根本就沒有好好地達到原本的目的。
踏進主殿,宿離就看見仙帝依舊坐在那個最孤高清冷的位置,他的面容之上是淡漠的神情,無端地就可以讓人感到一種威嚴而高不可攀的意味。原來每一個帝王都是這樣的,高處不勝寒。
「父親。」宿離啟唇,聲色溫和輕柔。
仙帝驀地抬頭,也是親近地一笑,彷彿只是一個父親對於女兒的寵愛一般,「你回來了。」他的聲音裡透出的是說不清的雜陳疲倦之色。
宿離抿了抿唇,停在了他的面前,半晌過去,她點了點頭說:「是的,女兒回來了。」
回來的人不是過去的宿離,更是仙帝最寵溺的、最難以割捨的那個女兒——宿蕭鸞,她回來了。
「蕭鸞,為父還以為……你不會想要再回來。」
宿離垂下眼簾,低聲地開口道:「父親,女兒是宿離。而且,女兒的家是在這裡,又會走到哪裡去呢?不過,我並不介意父親您依舊叫我蕭鸞,我也覺得這個名字更讓我擁有過去更像是一個活在過這個世上的人。不然,就像是在否定了自己全部的回憶一樣,感覺……果然很糟糕。」
仙帝看著自己的這個變了不少的女兒許久,他其實也清楚很多事,更是知道宿離到底在凡界都發生了一些什麼,可是他都沒有插手,都是再讓宿離自己去解決,他甚至也沒有阻止她知道真相。
「連簌簌的事,蕭鸞你知道了?」仙帝轉而說起別的。
宿離移開視線,雙手指尖交握在一起,無奈地道:「知道,但是我想讓她留在凡界。」
「你知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仙帝皺眉道。
「知道,可是如果被發現的話,我會替她擔下所有的罪責,這是我答應她的。」宿離勾了勾唇,「不若就把這個當做是搶了她孩子的賠禮吧,畢竟我讓她那麼痛苦,那麼失望。」
聽她那麼自然地就提起了那個人的事,仙帝突然是怔了一下,「這些其實本是與你無關的。」
「可是啊,就算這些與宿離無關,那也是宿蕭鸞留下的罪孽,而我,沒有辦法放下。這是我的執念,父親您也看到了,我差些入魔,我差些又再一次犯下了一生中都無法彌補的事情。而他……一定不希望看到我這樣的。心繫天下,愛於蒼生,我接受。」宿離輕笑著道。
宿離又做回了一個天天呆在宿湖,處理著不同的事務的普通仙君。只是在放下一本冊,心中略有緩和放鬆的一瞬,她還是會情不自禁地拿起放在桌角的那幅畫卷,細細地品著看著男子的優眉眼。裂仙境她現在也又可以進入了,還記得君容送她此物時的情景,她該是那樣不同的驚喜。
杏花樹下,她依舊期盼著能夠看到男子撫琴含笑,淡然風華,灼灼逼人。
「四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會什麼落姑娘她會墜崖,為什麼四哥你真的會認為她是魔,真的去殺她?」玉允猛地推開門,一進屋內就是對著端坐在桌案前的玉疏伝朗聲喊道,語氣裡滿是不可置信的悲傷的感覺。
玉疏伝握著筆的手微微一頓,眸光閃爍的同時他輕輕抿唇,未有言語。只是再低頭想要集中神情的那一刻,才發現白紙上早已是被一滴落下的濃墨給浸染了深深的一塊墨跡,而且還在逐漸蔓延開來,讓他瞬間沒
了想要繼續下去的意思。
「四哥,你告訴我,不是你想這樣的對嗎,你是相信她的對嗎?」玉允不死心地問。
玉疏伝倏地抬眸,視線緊緊地對著他,「是或不是,於你而言,重要嗎?」
「可是……她,她也是四哥你的妻子啊。」
「現在已經不是了。」玉疏伝的神情淡淡,唇邊的笑意也是淺得幾乎快要看不見了,似是將要隨著拂進的涼風而化開。
玉允沉默了,他忽然覺得,其實他的四哥並非是對宿離有多麼的無情,只是他覺得自己已然開不了口,再去確確實實地問一句。原本好不容易解決完了所有的事情,玉允才急著從被玉寧軒派去的地方趕回來,卻不料一下子聽到的就是那麼多驚人的事情。
「四哥的母妃回來了。」玉允改口說。
「是,在宮裡。」玉疏伝像是隨意地答道。
玉允有些奇異,他愣愣地看著玉疏伝帶著的神色,忽然變得有些不解,「四哥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念從小離開自己身邊的母妃的嗎?雖說現在宿妃娘娘的確是看上去什麼都不太記得,但她至少是回來了不是嗎?」
「我知道。」玉疏伝淡淡開口。只是這些事對他來說,竟然沒有那麼的重要了,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覺得這件事離得他那麼遠,似乎他從來都不該去在意。
他也知道,現在在宮裡的那個人的確是他的那個自己幼時想念的母妃,因為是那個她告訴自己的,那個前些日子還會對著自己清一笑的女子——現在已經不會回來了。
「要是讓仙君知道你現在的這副模樣,不知她還會不會又隨意地下界來了。幸好最近她還在忙著應付宿界的事情,根本沒空來看你這邊的事。」溪冉看著玉允的離開,這才悠悠地走了進來,雙手抱臂就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玉疏伝的臉色蒼白,此時浮現於容的那一抹淡笑卻更是讓他的風華顯出了別樣的感覺,似是不管怎樣,這個世上都不會有遮去他身上光澤的東西。他淺嘗了一口放在桌案上的茶水,是甘甜與苦澀交融在一起的,只是都已經涼了,他放下杯子,略是想了想自然地說:「她是不會想知道的,如果你擔心她知道之後又做出什麼讓你憂心的事情,那你現在難道不就該殺了我?」他隨意地說著,彷彿完全沒有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
溪冉挑眉,不滿地言道:「那還是不要為好,省得仙君又為你煩心,適得其反的事情,你也最好不要去想。」
玉疏伝突然凝視著溪冉的雙眼,片刻之後笑說:「我現在有些想知道,你的仙君平時裡是怎麼待你的。」
「仙君自然是待我極好的,至少是比連簌簌好。」溪冉斜著視線,不去看玉疏伝的眼睛,他說到此處驀然想起了玉疏伝是連簌簌的孩子,蹩了蹩眉頭之後,他才不禁脫口而出道:「至少我不會做出這種讓仙君為難的事情,最後還讓仙君替她想辦法,替她承擔下所有的麻煩。仙君也是的,明明就知道要是被發現,那就是仙界大罪,她竟然還會答應。也不知道是因為簌簌,還是因為你。至少,你已經應該為此心存感激了。」
不得不說,溪冉的言辭的確是總是偏向於宿離。因為是宿離救的她,因為宿離是他再次獲得重生時第一眼看到的人,因為再不會有一個人會比宿離待他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