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離站在他的身後,此刻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不管玉疏伝說這些是為了達到什麼目的,她都覺得,似乎自己沒有了阻止他的權利,而且……一點兒都不想去阻止。
甘甜的話對宿君沒有任何的用處,卻恰好可以揪出宿蕭鸞脆弱的心。她習慣於呆在那個人的身後,習慣於看著那個人俊若天資的容顏。他掌,那麼她習。他練仙,那麼她努力。只想要追上去,一直都想呆在他的身邊。
夏侯和風似是一下子生出怒意一般,大手一揮,擺在桌子上的玉杯落地,碎了一地。他的目光如炬,直直地掠過玉疏伝,看到了她的身上,隨即轉而對玉疏伝陰冷地開口:「若是四皇子沒有辦法給我們一個交代,那麼——恐怕恕本國無法交好。」
話畢,夏侯和風長袖一甩,不再看其他人,只是叫上夏侯靜柔,便走了出去。
於子默悠然站起身來,像是要隨著他們一起出去,卻在經過宿離的時候,輕輕側了側頭,貼在她的耳邊幽聲說道:「這下你又該怎麼辦呢,宿君殿下?不若也是和以前一樣自我犧牲,那本尊可是要深深地敬佩了……」他的笑意濃厚,說完之後見宿離的神色未變,卻是感到了另外一個目光的凝視。他嗤笑出聲,一步踏出房門。
宿離一直處在剛才的那個動作之中,絲毫未動,但眸中的神色是波瀾翻轉,流光四溢。她聽到主室中剩下的唯一的那個人朝著她這裡走了過來,最後腳步停在了她的身邊。她半是垂著眸,卻還是發現白衣晃進了她的視線。
「你覺得是天下重要,還是陪伴了自己很久的人重要?」宿離靜默了許久後突然開口,出口的聲線是她所陌生的自己,可又是再熟悉不過的自己。
玉疏伝抬手準備去撫她的手微微一頓,最後慢慢地放了下來,他沒有其他神色的臉容上忽地出現了一絲淡漠的笑,他說:「處在不同的身份之上,那麼想要的會不同。」
宿離抿了抿唇,唇角也勾起笑來,只是這笑意之中多了一份澀然,她的視線緊緊地對著他,隨即便聽到她剛才那種略顯清冷的聲色,「那麼,於你而言,天下便是選擇。」
玉疏伝笑而不語,可眼中的深意盡現。
「天下……是啊,男女私情不過一時,天下蒼生卻是一世都需銘記於心。所以,你剛才那樣與夏侯和風之言,恐怕是錯了。」宿離有些想到了君容與她說的話,她現在有些相信很多人即便是過了一世兩世,人心依舊不會變。
「沒想到宿兒也會有此見解。」玉疏伝笑容頗深,好似表現出的滿身的風華柔情都掩蓋不住他的畢露鋒芒。
玉疏伝覺得,自己面前的這個女子似乎很在意這件事,甚至就在他靠近的那一刻,都可以感覺到她因此事表露出來的變化。
他本是今日有意去找白千機的,是想要讓他查探尹澤國背後的動向,也似乎是對某件事格外介懷。
千機閣外的景色總是千變萬化的,恐怕也是幻化著不同的陣型,阻擋著那些不懷好意的人進入。畢竟江湖上之人一直以千機閣為打探消息的地方,可惜很多人也知道千機閣主的性情古怪,每次前來,他都會先聽著你要什麼消息,要是心情正好,才會接下,且需重金相酬。若是有人心術不正的話,難保會再也走不出這個千機閣。
他們知道的都是千機閣主的武功蓋世,難有人敵,卻不知這個千機閣主白千機根本不是凡人。
玉疏伝本是猜疑,不過現在已經不用了。
他微微瞇眼,歎了一聲,穿過了那片翠綠的樹林,聽見輕風拂過時的樹葉摩挲聲,看著流水淌過,一片澄澈。
白千機的屋內沒人,他的眸光閃了閃,突然退了出去,往另一頭的庭院走去。玉疏伝也來了這裡不少次,說起第一次見到白千機,卻並非是自己認得他。
靜湖之邊,是玉疏伝盤膝而坐,面前的古琴之上是纖細白皙的指尖悠然撥動,四周繚繞著婉轉悠揚的琴音。
「錚——」
伴隨著一聲長音,曲子落下。
「此曲甚好,靜中生波,惹人心生蕩漾。」
玉疏伝抬眸,但見面前之人一身淡紫色的衣衫,面容清秀,渾身帶著些慵懶的意味。玉疏伝沒有開口答話,可那陌生男子卻又啟唇了。
他說:「我名白千機,今日有幸聽聞君玉公子的絕世琴音,風華之姿。」
彷彿這個場景已經是十分熟悉的了,也彷彿是這個人已經很熟悉玉疏伝了一般,他就可以以這樣的方式來接近。
很可惜,玉疏伝不認得他。
現在來看,玉疏伝甚至可能還會以為自己可能是真的認識他的,認識這個宿離口中的千機上仙。
一走進庭院,便是立刻聽見了一陣清靈的笑聲,那笑意似是滿含著太多的感慨,卻依舊在此刻有一絲慰藉。
玉疏伝仔細一看,那是一個女子,身著著秀氣的曳地裙。她閉著雙眼,手中捻著的是一朵杏花,此刻露出的是淺淡的笑容。從她的身上,玉疏伝竟恍然間覺得自己似乎是認錯了一個人,也看到了一個自己熟悉的人的身影。
而那個女子的身邊,不正是白千機麼?
玉疏伝是第一次看到他竟然穿著的是一身青色的衣衫,有種彷彿可以與寧靜渾然一體的感覺。
白千機其實剛才在玉疏伝還未踏入千機閣的時候,就已經感到了他的到來,只是也未去多在意。此刻看到那一襲白衣依舊,他輕笑了一聲,開口道:「君公子,今日怎麼有時間到訪?」「譚顏姬聽到這個稱呼
,神色略是一頓,捻著杏花的手慢慢放回了身邊。
「沒想到你也喜歡美人相伴。」玉疏伝的一句話接得突兀,唇角微揚道,唯有落在譚顏姬身上的視線,有那麼一刻的停頓。
「怎麼了,莫不是只許你美人在懷,不准見得別人的好?」白千機打趣地回答,發現玉疏伝有意無意的眼神,便說:「君公子也是覺得千機的夫人甚美,所以流連不覺了?」
玉疏伝看著一直沒說話的譚顏姬,驀地神色淡淡道:「只是覺得顏姬白夫人長得有些像我的夫人罷了。」
聞言,譚顏姬一怔。
她是一株還靈草,而她的化形卻是隨著那個自己最親近的人。第一次是宿蕭鸞,第二次是宿離,都是同一個人,怎麼會不像呢?
「是麼,那還真是有幸。」白千機笑著應答,沒有一點兒不順,「那今日你來又是想要什麼冊了?」
玉疏伝見他不避諱譚顏姬,便點頭,「是尹澤國太子的太傅——王子墨。」
白千機聽到這個名字,眉頭不可抑制的緊了緊,他霍然間開口,「你要他的?」
玉疏伝微微笑著,眉眼神情幽幽。
「我知道了,我去拿給你。」白千機原本笑意蕩漾的神情全然消失,似乎是變了一個人一樣,只是玉疏伝也知道的,這個或許才是真的白千機。他低頭對著坐在椅子上的譚顏姬勾了勾唇,聲音是柔和的,「在這裡等我一下。」
譚顏姬閉著眼,看不到現在面前兩人的面容,她微微點頭,接著便聽到白千機離開的腳步聲。
周圍化為一片寧靜,如果不是知道玉疏伝還站在這裡,她根本不會覺得到還有一個人的存在。就在她以為玉疏伝不會再開口的那一刻,卻是很快聽到了一個淡然的聲音。
因為四周的氛圍,她覺得自己似乎有成為了當時的那個小仙,聽著男子與她的仙尊在杏花林中閒談,而她就可以這麼靜靜地呆在一邊。
「譚顏姬……」
譚顏姬微愣著抬眸,不過她才想起來自己看不見,不過她相信面前的這個人一定依舊和以前一樣素衣白裳,灼灼風華。
她櫻唇輕啟,纖柔的聲音從她的口中流出,「是君公子吧。」
「譚姑娘,真是失禮了,不過是想知道姑娘是否叫做這個名字。」玉疏伝表現得如同翩翩公子,毫無平時的凌厲一面。
「是。」
玉疏伝聽到這個回答,沒有太多的訝然,因為這個名字從宿離的口中,他聽到過不止一次,他說:「譚姑娘認得我的夫人。」
「她還好嗎?」譚顏姬咬了咬唇,這才詢問。
「很好。」
譚顏姬闔上了唇,一手攥著衣擺,神色裡有些不安的憂色。半晌,她露出一抹淡笑,「是麼……那就好。」
「若是想,可以去見她。」玉疏伝含笑看著她,眸子裡是常人看不懂的光澤閃現。
「你喜歡她嗎?」
「她說,她喜歡天下。」
譚顏姬陡然發現,原來她心裡的過往與如今早已不符。因為這個玉疏伝,他是凡界的人,他不懂她的仙尊。而現在的宿離,她是宿君,而並非那時的仙尊宿蕭鸞,所以她不該懂情。
原來,很多事一旦發生,就再難回頭。
原來,她希望的原點,實在是太過遙遠,遙遠得讓她都不知道怎麼面對現在的玉疏伝,現在的宿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