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於子默終是帶著薛念白下了凡界。他看到女子很高興地四處走著,似是在懷念著她呆在凡界的十六年的生活。於子默曾經問過她,是喜歡在凡間的生活,還是喜歡留在妖界。他本來以為她會說凡間的,因為這種在凡間的,再沒有去管她的日子,她就可以去重新做回她自己了。她喜歡遊樂,喜歡自由。
可是,那個時候,女子卻笑意蕩漾,她說:「自然是喜歡陪你的。」
不是喜歡留在妖界,而是喜歡陪他。因此她才可以接受這種呆在宮殿之中,看著花開花落,年年相似,卻怎麼都不會再有新鮮事物的日子。
「子默,你看,是當初我第一次遇到你的地方。」薛念白突然朗聲說道,回頭向著於子默朝著一個方向指著,神色上看上去很是愉悅。
於子默跟在她的身後,往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正是那條河旁,依舊是水流不息,周圍樹林陰翳,唯有樹葉摩挲之聲。多麼相似,卻是已然過去了整整十年。
薛念白四處瞧了瞧,最後兀自在河邊坐了下來。她的目光看著遠遠的地方,卻也不知道最終的停留之處究竟在何處。而於子默則是站在了她不遠處,也是沉寂無言。
男子一身紅衣,女子佳顏未變,彷彿他們還是猶如過去相遇的那一刻一般,不曾有過變化。
本以為接下去也可以一直處在這種寧靜之中,可於子默卻突然皺起了眉頭,他仰起頭,在薛念白看來似是僅僅只在欣賞著天空的舉動,可在他卻並不是這樣的。他臉上的神情逐漸開始陰冷了下來,而他身邊的女子依舊渾然未覺。他薄唇微微翕動,聲線清淡中又有些說不出的寒意隱現,他說:「念白,你呆在這裡,我去一邊看看,很快回來。」
薛念白詫異地回頭,想要說些什麼,但已然不見了於子默的身影。她回過頭來,視線落在流水之上,長長的睫毛半垂著,最後只是咬了咬唇。她長歎出一口氣,隨即站起身來,舒展地擺了擺手。
低頭間,便是自己的容顏照映在清透的河水之中,泛著淺淺的波動,薛念白無趣地注視著半晌,最後思緒裡恍然間劃過了什麼,她的嘴角勾起一笑,像是想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
「真是許久不見了,君容上仙。」於子默笑得妖異,一雙鳳眸瞇著,透著滿滿的危險氣息。
君容的神色之上沒有平時太過悠然的笑意,反而是恍若深潭一般的死寂,一襲白衣在空中顯得蕭瑟空靈,烏髮隨風而動。
「怎麼?是在看了自己喜歡的人又為你而死了之後,所以心裡感到愧疚,想要殺了所有引起這些是非的人嗎?」於子默幽幽地開口,「還是說,你只是單純來報本尊殺死你之仇的嗎?」
寒光閃現,君容根本就沒有對他說過一句話,直接是展開仙術,一瞬間劍光瀰漫,圍繞著於子默的四周。
於子默的眼神變得凌厲起來,一手掐訣,半空之中立刻出現了一道道符,抵禦在了那些朝著他飛來的劍光之上。轟地一聲,兩股極強的氣息碰撞在一起,發出的轟鳴之聲傳遍了附近的地方。
於子默忽然感覺到一絲與自己極其相似的氣息開始向這裡靠近過來,逐漸鎖起了眉,他的口中不停地喃喃著什麼複雜的咒語,極光一閃,他的人影在君容的面前消失。
對於現在的君容來說,他根本就不用與他在多說什麼。因為那個人的眼裡,此刻沒有別的任何情緒,他只是單純地想要殺人,單純地想要為他自己做過的舉動而做出一些補償,他以為,只要自己這麼做,至少也是為她好了。可是,那個人死了,他也要賠上自己的性命了。所以,他才可以不惜一切地來找他。
君容雖然身份是作為上仙,但他的仙力卻是十分強大的,一點都不輸於仙君,這也就是為什麼他可以一直被仙帝當作是一根極強的支柱。
於子默今日本就是無意與他交手的,因為處在這裡的並不只有他一個人。
薛念白對著河中照了照,十分滿意地一笑,河面上浮現的俊美容顏也是隨之抿起了笑意。她很喜歡看著於子默這樣笑,特別是喜歡他笑得淺淺淡淡,沒有絲毫殺意的模樣,因為只有那樣的他,才讓她覺得離得自己最近。所以自從於子默分了她一些妖力的時候起,她就第一個學會了化形的法術,也總是變作他的模樣,只是後來被於子默看到了之後,卻不再允許她這麼做了。不過現在,她想著既然他人不在,那麼就難得變作一下他,也不會怎麼樣的。
她想著於子默什麼時候回來,等會兒回來再問問他是去做了什麼,可是突然的一聲巨響,空中散開一陣煙霧,裡面瀰漫著碎石殘葉,瞬間奪去了薛念白的注意。她的心頭一跳,彷彿是感覺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一般,就想要沿著河畔往那響聲發出的地方走去。
就在此刻,她只感覺到背後一陣冷風襲來,全身都是刺骨的寒冷,然後便是胸口鑽心般的疼痛。她覺著自己的喉中一甜,便是猛地吐出了一口鮮血,血珠滴落在嫩綠色的草葉之上,然後隨著草葉彎曲的身形逐漸滑落,融在了泥土之中。而鮮血流淌在衣衫上,卻並沒有和艷紅的衣衫融合,因為那件衣衫開始慢慢地變回了薛念白原本穿著的煙霞色,而她的容顏也剎那間變了回來,法術轟然散開。
獨獨留下女子臉色極度的蒼白,嘴角溢出的鮮血刺目,她是凡人,她的身體沒有能夠像是真正的妖一般,可以幫她化解一些的衝擊。她的一切法力不過是於子默給她的,所以她沒有辦法真正地去使用太多,甚至無法使用這些來保護自己。
薛念白想,於子默說的有一句話其實或許是對的,人太脆弱,脆弱得難以受得起任何損傷。
在昏睡過去的那一刻,她的視線忽然劃過了她的身側。她看到了,那個男子身著一襲白衣,飄然
然若仙,一雙漆黑的眼眸之中是她看不透的沉寂,又恍若可以容納星辰萬物,他輕抿著薄唇,緊緊地望著自己,不知是在思緒著什麼。
薛念白陡然想起了一個於子默曾經告訴過她的名字——君容。
那個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救了他又為了他而情願在深崖埋骨,而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的男人。
他是想要找於子默報仇的吧……
因為沒有設計,那麼她心愛的女子就不會落到這個地步了。
他們的執念都很深,可是……他們竟還是難以走到一起。
薛念白苦澀地勾了勾唇,緩緩地閉上了雙眼。那個女子,她其實也是很幸福的,因為至少她愛的這個人也是愛著她的。而她,卻彷彿永遠都讀不懂那個紅衫如火般的男子,他的心裡又究竟裝了的是什麼。
「念白……」
於子默的神色裡帶著隱隱的怒意,他揮手間將周圍可以聚集得起來的靈力全部灌輸到了女子的身體之中,就希望能看著她的臉色能夠好一點。
「君容,你告訴本尊,你這又是為了什麼,你是來找本尊復仇的吧?」於子默笑了起來,依舊是魅惑之感橫生,而此刻其中又多了一些複雜的意思。
君容瞇了瞇眼,仔細地注視著他懷中的女子。現在來看,那分明只是一個普通的凡間女子,可是剛才她的身邊圍繞的卻是於子默的妖氣。一瞬之間,他竟會因為自己心下的急迫而想要快些瞭解。因為,他的時間……不多了。
「她是一個凡人,你在她的身上做了什麼?」君容終於在他的面前說出了第一句話,聲色還是像以往一樣的平淡。
「是啊,她是一個凡人,所以你君容上仙為何又要傷害一個凡人呢?」於子默冷笑,看著君容神色的雲淡風輕,便驀地啟唇道:「莫不是因為覺得心裡太過愧疚於那個為你而死的人,所以就準備懶殺無辜一番,為她而祭奠嗎?」
君容並未作答,只是手中的長劍散發著凌厲的光澤,看上去有些刺眼。
於子默唇邊又是露出一絲陰惻的笑,右手抬起,隨著長袖一揮之下,一陣狂風掀起,其中瀰漫起很多的微光,似是妖力的凝聚,就要像君容那裡飛去。
突然,於子默感覺到了自己的衣袖下擺處一重,他微微低頭,卻見是薛念白的指間輕巧地搭在了他衣擺的褶皺之間,像是在有意地去阻止他,讓他不要再繼續打鬥下去。
於子默知道,她不喜歡這種廝殺的場面。
君容也發現了於子默懷中女子這個極小的動作,腦海中劃過的同樣是一個女子虛弱含笑的面容。那個她很好,很單純,很善良,不希望他受到任何的傷痛。她很喜歡他,卻最終選擇了想要為他而埋葬自己。
君容覺得那個她應該是恨他的吧,因為是他親手把她逼上了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