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垂的夜幕上,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抹血色。楊瀟面泛潮紅,咳了數聲,方艱難抬頭向前望去。前方空蕩蕩的一片。再回首一望,身後木然立著無數陰兵,其實一道百丈通道已經自鬼陣中生成。遠方塵土飛揚,寶光四溢,柳隨風率領聖教上下正全力迎敵,離楊瀟更加遠了。
轉輪王正寧定地望著他,與實已是狼狽不堪的楊瀟不同,轉輪王長衫依舊片塵不染,飄飄如仙。在他的身後散落著無以計數的妖魔碎塊,清晰地標出了他前行之路。
楊瀟此時心中已無悲無喜,勉強站直了身體,橫執天月劍,與轉輪王遙遙相望。
轉輪王面沉似水,雙唇慢慢張開,吐出了一縷淡淡白氣。忽然,就有了一陣陰風。
陰風呼嘯而來,拂起了轉輪王的長髮,將其輕柔地送向身前。只是有數十根髮絲承受不住風的輕柔,悄然斷裂,飄向了洛水之中。緊接著啪啪兩聲,轉輪王雙肩衣服突然炸成數十片碎布,漫空紛飛,有如蝴蝶。
轉輪王面色剎那間蒼白如紙,旋又恢復如常,但被這樣一滯,那一個已吐了一半的「殺」字,終被消彌於半途。
茫茫夜幕中,楊瀟天月神劍夭矯縱橫,衣袂飛揚,恰若天外飛仙!劍鋒所向,正是轉輪王眉心!
離轉輪王尚有十丈時,楊瀟身形驟然下沉,雙足已踏上了一座山峰。他這一下動作其快如電,更是全無先兆可言,恰恰好好避過了轉輪王的血咒。
這一個剎那。楊瀟不動如山,就在轉輪王視線將將要落在他身上的瞬間。楊瀟雙足一點地,倏忽間已自轉輪王身側掠過。天月劍橫斬過轉輪王腰間!
轉輪王身影一陣模糊,悄然間橫跨一步,堪堪讓過了這絕殺的一劍。楊瀟然在轉輪王身後三尺處定住,尚未回首,天月劍已自下而上,斜斬而回!轉輪王再次向前跨步,人在空中就已開始轉身,落地時已是面向著楊瀟的方向。
剎時間,楊瀟天月劍縱橫掃蕩。如使巨斧大戟,劈、砍、斬、挑,招招狠厲絕凶,劍劍重逾泰山,幾乎是貼著轉輪王埋身纏鬥。手中天月劍煜煜生輝,拖弋出一道淡銀色光尾,久久不散。遙遙望去,恰似在夜空中織出無數條銀色錦帶。
楊瀟一身神魂實已發揮到了淋漓盡致處,行動之速早已非尋常修道之人能夠辨清。
轉輪王則雙足不離三尺方圓之地。或前後,或橫移,均在間不容髮中避過楊瀟天月劍的斬擊,看上去有驚無險。實是行有餘力。但他轉來轉去,目光卻始終鎖不到楊瀟的身影,指尖含著不知是何血咒。就是發不出去。
雙方此番相鬥,實是凶極險極。轉輪王固然一個疏忽就會被楊瀟一劍中分。楊瀟若行動規律被轉輪王捕到,如此距離下。多半也當不起轉輪王指尖之威。
這一番激鬥雖只是頃刻間事,但轉輪王與楊瀟均已盡了全力,早不知在生死邊緣徘徊了多少回。
楊瀟的手微微一顫,猛地拍出一掌,一輪血月在身前凝聚,楊瀟雙瞳中登時漫上一層血氣,整個人也不復搖搖欲墜的樣子,而是慢慢挺直了身軀,週身漫出了淡淡的血腥氣。他以右手尾指在左手掌心中劃了個十字,然後提起天月劍,以左手一拂,鮮血瞬間已將天月劍染紅!這些血凝而不散,卻又不肯完全凝固,只是依附在劍刃表面,緩緩流動著。
突然爆起一團強光,隨後又有一聲雷鳴隱隱傳來!楊瀟長劍如電直擊,誰知突然橫移二寸,劍鋒過處,立在轉輪王右臉上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三寸傷口!轉輪王向左側一讓,避過了斷頭之禍,但楊瀟此劍餘威未消,劍鋒上血氣尚在他傷口上粘連不去,不住消蝕血肉,冒出縷縷青煙,嗤嗤有聲。
然而楊瀟如此強行運劍,身形不免滯了一下,轉輪王似是完全不知臉上還有一個恐怖的傷口,只是端端正正地看著楊瀟,雙眼一亮,喝了一聲:「破!」
楊瀟聽得破字後,臉色驟然蒼白,身形登時在空中一凝,然後素衫後背破了一個茶杯大小的洞,衣衫破片紛飛若蝶,一道淡淡白氣已透體而出!
他全身猛地一震,自空中晃了一晃,鶩的一躍十丈,若一道輕煙般,身形又似被一根無形絲線牽著,飄飄蕩蕩地向前衝飛而去。足下力道如山,剛剛那一踏,落足處周圍忽然起了一道漣漪,瞬間蔓延出十丈方圓。漣漪所過之處,群山紛紛爆裂,石屑紛飛。
楊瀟暗暗心驚,若不是有九龍護體,恐怕方纔那道血咒便要了自己的性命。
就在這時,兩人中間突又亮起一道電光,楊瀟的天月神劍已在電光石火間向轉輪王喉間刺來!
炫光炸舞,流麗萬端,劍劍進擊,招招致命,全然不顧自身防守,顯是要一鼓作氣,一舉斃轉輪王於劍下!
轉輪王已有些左支右絀,雖尚能支持得住,但已無力施展幽天血咒,不知何時就會被楊瀟一劍穿心。
輪月峰,黑霧正濃。濃霧中偶有血光乍現。楊瀟驟然現身,雙手持劍,斜指蒼穹。
瞬時,轉輪王的背心處忽然感應到一點針刺般的痛!轉輪王猛然回頭,見楊瀟長髮飛揚,人劍合一,再一次如飛攻來!
楊瀟人未至,劍氣先到,激得轉輪王鬢髮飛揚。然而轉輪王只是立在原地,紋絲不動,眼中第一次現了茫然。
楊瀟離轉輪王尚有三丈,忽聽得夜風尖嘯不斷,六道劍光分從不同方位擊來!他顧不得進擊轉輪王,古劍回運一周,已盡數擋開了來襲的五劍。
轉輪王目光定定望著楊瀟,冷冷一笑。未有任何動作。楊瀟天月劍光華驟放,接連揮出數十記光劍。逼得來襲的鬼王紛紛後退,這才望向了轉輪王。
適才他逼退幽天五鬼時故意露了一個破綻。轉輪王完全可以借這個破綻將他一擊而殺,然而他的反擊也足以打散轉輪王三魂七魄,送他輪迴。如此兩敗俱傷之舉,也是無奈之策。幽天五鬼每一個的道行都不若,以一敵五,要勝也不易,他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但楊瀟沒想到轉輪王根本未有動手的意思,倒令他的計較落了個空。
山風吹過,幽冥鬼氣被鼓動的一起晃動。隱隱血腥之氣。暗暗浮動不休。
轉輪王雙目赤光大盛,一抖血劍天罪,身形頓閃,電掠而上,朝著輪月峰頂射去。楊瀟神色微變,雙臂一震,緊跟其後。
山風呼嘯,劍氣縱橫,二人落在輪月峰的月壁之下。轉輪王的目光落在那座高大的月壁之上,忽地冷冷一笑道:「這就是無量月壁麼?」
炫光爆舞,劍氣橫空,天月神劍如秋水一般。橫在他與月壁的中間,倒映著楊瀟的身影,輕輕晃動。
就在這個時候。天邊的第一束陽光,斜斜照了過來。灑在月壁前的花海之上。轉輪王眼中紅芒大盛,忽的一聲長嘯。飛身而起,週身玄青光芒大作,聲勢凌厲。
銳嘯聲中,那一片紅光夾雜在清光之中,當頭轟下。楊瀟眼中怒色一閃而過,半分也不退讓,天月神劍硬生生半空迎上,兩件天地間的神兵轟然相撞!
「轟!」
一聲巨響,轉輪王身子騰起,楊瀟卻也不由自主向後退了幾步,臉色也瞬間變得蒼白。楊瀟一皺,身子隨劍而起,以胸口天月神劍為中心,璀璨藍光頓時散發開去,人在劍光之中,更是凌厲無匹。
轉輪王更不遲疑,血劍在身前轟然掃蕩,血光陣陣,左手連畫奇異圖訣,瞬間在身前閃現出血光耀眼的幽天血咒,正是鬼宗的十大秘法之一。
楊瀟面色更冷,一聲清嘯,天月神劍劍芒大盛,在他手腕轉動之間,那劍光頓時像是長了十倍一般,向轉輪王劈了過來。
轉輪王面色微變,看楊瀟的隨手劈來的十餘劍,劍勢如山,劍光凌厲如刀,其勢排山倒海,比起陰天嘯的幽城幻劍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十年來他的道行精進之快,直是匪夷所思!
「嘶!」一聲銳響,彷彿是無堅不摧的劍芒被這面幽天血咒生生擋了下來,但只見藍光更盛,清光閃爍,燦爛毫光閃耀在他們二人之間,炫光炸射,劍氣浩蕩,但任誰都知道,一個不小心,被這等蘊含無生斷浪的劍芒清光碰上,便是非死即傷。
楊瀟凌空而立,衣裳獵獵,手中劍訣一引,天月劍頓時止住去勢,二人對望,眼光都漸漸銳利明亮起來,但就在這個時候,忽然間一聲響亮之極的嘶吼,從迷霧之中轟然傳上!
這聲音如此兇惡洪亮,以二人的修為,竟然也覺得微微眩暈,幾乎就在同時,腳下山峰忽然間劇烈抖動了一下。就好像,原本厚實的大地突然劇烈顫抖,和地震差不多的感覺。
也就在同時,下方的迷霧深處,忽地再度傳來一聲震天的嘶吼,如惡獸對天狂嘯,那無形聲浪,竟化作洶洶巨風,從下往上洶湧而至,將二人的衣衫吹的獵獵作響。
而在嘶吼聲中,同時傳來了一陣怪異莫名的「絲絲」聲音,似毒蛇爬動,又似繩子摩擦的聲音,迴盪在天地之間,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楊瀟霍然轉頭,卻見轉輪王的臉色微微蒼白,空氣中,突然多了一股腥氣,伴隨著那漸漸響亮,如魔鬼腳步一般踏在他們心頭的絲絲怪響,越來越是濃烈。
「這是什麼東西……」
晴朗的天空裡,巨大山巒延伸過來的方向,原先還有些許雲氣的地方,忽然像是燃燒起了兩團巨大火焰。
幽綠的火焰!
火焰之中,是兩道細長豎立的深邃眼瞳,閃著冰冷的光。空氣中的腥味,突然大盛,聞之欲嘔。
楊瀟心中一驚,手中天月劍微微顫抖,半晌,他望著前方慢慢清晰、慢慢現身的那隻巨獸,那只不可思議的巨獸。(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