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荒荒,茫然不見盡頭。蒼穹幽幽,無以測度其高遠。此時雲開霧動,空中的光幕瞬間消失,紫火仙雷失了對手,呼的一聲氣焰大漲,撲天蓋地地向楊瀟襲來!然而楊瀟呆呆立在原地,對行將將他吞噬的紫炎仙雷視而不見。
紫火仙雷堪堪衝到楊瀟面前時,由剛化柔,就此停在那裡,原本威猛無疇的紫光也暗淡下來,幽幽紫光映在楊瀟那清澈的雙瞳上,明暗不定,一如他此時的心境。
無鋒斷劍無聲無息地從旁伸過,擊在楊瀟面前的紫焰仙雷上。凝止不動的仙雷居然被無鋒斷劍擊散!楊瀟面色己恢復正常,一點也不似受過重創的模樣。
「好小子,果然有些門道,想繼承我的道統光憑這些小把戲可不行!」夜帝無歡沒有任何動作,只是眼中的金芒點點綻放。
楊瀟再次騰空而起,這一回留下的暗藍尾跡暗淡了許多,走位身法也不再如第一次那樣飄忽莫測。
夜天中乍現一條紫電!這道紫電與此前那些紫電皆有不同,筆直如虹,若一道粗大的紫色光柱,瞬間就從天至地,貫穿了楊瀟的胸膛!
楊瀟衝勢驟止,然後直直自空掉落,沉重之極地摔在山巖上。受此震盪,楊瀟口一張,噴出的不是鮮血,而是一團燃燒的紫色天火!吐出天火後,他再也動彈不得,眼神己然渙散,惟有如一條離了水的魚一樣不停地喘息著,偶爾吐出一小團裊裊的紫煙。
柳隨風沒有任何表情,站在一旁呆呆地看著時不時抽搐一下的楊瀟。楊瀟喘息了許久,眼底深處又燃起幽暗的藍光。他上身動了動,以肘支地,慢慢坐起。站立,騰空。他就如一位剛剛走出沙漠的旅人,疲弱之極。雙臂軟軟垂下,連抬一下的多餘力氣都沒。他在空著浮著。過一會才會升上一丈,然後又是停下來載沉載浮地休息片刻,才能再向上一段。
毫無徵兆地,一道紫芒從天而降,眼看著要自上而下將他貫穿。劍芒亮處,紫炎天芒被一分為二,斜斜入山,在群山間留下一個深不見底的焦洞。
柳隨風看了看掌中的斬魄刀。又望了望被自己從空中生拖下來的楊瀟,輕輕一聲歎息。
「想繼承我的道統,就憑這點把戲可還不夠!」久未做聲的夜帝無歡皺眉喝道。
楊瀟苦笑一聲,又向天上飄飛而去,空中紫芒乍現,楊瀟再一次重重摔落在地。噴出體內余火之後,他又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只是無論怎樣嘗試,他都己無法騰空。三色蓮上的夜帝無歡,此刻是如此的遙不可及。
楊瀟笑了起來。笑聲中竟有著陽光的氣息。幽幽青光暫時壓過了紫芒,龍魂珠鶩地沖天而起!然而夜帝足下三色蓮也自行飛出,迎上了龍魂珠。
一陣地動山搖之後。楊瀟仰天倒下,然後噹的一聲,已化回寸許的龍魂珠掉在他身旁。
楊瀟仰天躺著,就這麼仰望著高高在上的夜帝。夜帝身周光風繚繞,足下蓮華生香,仙風雲體,世間罕見。他眼中神光,從不曾暗淡過。
楊瀟微笑,左手五指艱難挪動。在一片焦土中翻找著,試圖抓住些什麼。終於。他的指尖觸到了那半截斷劍。不知耗費了多少努力與決心,他才將這斷劍抓在手中。
他全副的心思。就是抓緊這截斷劍,好支撐著站起。「天道無情。即有前因,必有此果。想要成就大道,必先烈火焚身。」夜帝說罷,一指指天,空中又聚成一團天火,浩浩落下。
楊瀟的臉龐已被天火映上了一層淡紫色,然而他眼中只有蓮華上的夜帝,根本未向落下的天火望上一眼。
忽聞輕輕一歎,歎盡了世事蒼桑,無鋒斷劍上紫炎蒸騰,炫光爆舞,氣浪滾滾,托住了行將落下的天火。
夜帝劍眉一皺,旋又舒展開來,搖頭歎道:「哎,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夜帝話音一落,楊瀟所托天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也不見夜帝頌咒掐訣,楊瀟就感覺腦中一動,已多了一段經來。夜帝望了楊瀟片刻,搖了搖頭,長歎一聲,馭動蓮花,飛身遠去。忽然一聲霹靂,又是大雨傾盆。
楊瀟已經感覺到,龍魂珠和月魂珠結合得分外緊密。二者的核心互為牽引,像是陰陽魚般轉動著,保持在一個微妙的平衡點上。由裡及外層層包裹著兩種性質迥異的神魂,宛如一體。
在月魂珠旋轉的同時,必然牽動了龍魂珠的運動,由於平衡關係的存在,月魂珠散出多少魂元,龍魂便也跟進多少,只不過,月魂珠的目的是為了灌注,而龍魂珠則是抽取。這一點,是楊瀟近些時日才明白的。
月魂珠在吸取楊瀟魂元的時候,它也逐絲的抽出他體內積澱的各類污物,客觀上倒有伐毛洗髓之效。天火侵體,則是夜帝天才的想法,是用外來天火為壓力,迫使楊瀟這夜帝傳承神魂合一,如此內外加壓,不滅金身境界固若金湯。
夜帝以區區一道虛影,召喚出紫炎天雷與焚天業火來幫助楊瀟淬煉不滅金身境界,這等機緣實乃萬中無一。
此時的楊瀟七無絕境已修煉到了「海上生明月」的層次,並由此轉為無天之境。直至此刻,楊瀟才明白夜帝的道統大概是整個東陸,花費工夫最大,一等一的難入門玄功道法!
尤其是在楊瀟接觸了《巫月經天決》這樣的邪道寶典,也親身修煉道劍心通明的境界後,兩相比較,七無絕境在基礎部分花費的時間精力與手段,大概是驚天訣的數十數百倍!
且不說層次的高低,單論在培養神魂方面的各類溫養功夫,驚天訣只分了三步,即「去蕪」、「集粹」、「化生」,而七無絕境卻分了有數十步,從最基本的「體察」開始,步步都極盡精要。
每步都
都有數百上千個應用法門,幾乎對每一處經脈,每一處器官,都細細規定。真按步驟走下去,十年八年未必見效。
楊瀟原先認為在寒月壁頓悟了七絕絕境,時至今日,才發現,自己猜剛剛登門入戶,他又花了七日七夜的時間,從簡至繁,大略推了一遍之後,卻是渾身冷汗涔涔,再也不敢有半點兒歪腦筋。
這是一個龐大而嚴密的體系,每一步的法訣,都牽扯到後面更為精微的變化。就算是照本宣科,不用半點腦子地做下來,七八十年也是少的。而像是楊瀟這般,腦子靈活,恨不能窮盡其中每一處奧妙的人來做,便是做上一兩百年,也算正常!
按照楊瀟的推論,這從神魂萌發開始,經過幾個階段,便是要將他體內的魂元並初成的「神魂」,硬是壓縮精粹到比針眼還要小的一點「魂種」。
此後再衍生的神魂,全都是這種性質,其質量較之魂元不知要強過多少倍。當然,在量上,又遠有不及。可以想像,要把魂元進行如此龐大的壓縮工程,對質量、控制力的要求是何等嚴格。
楊瀟就在這履霜秘境中,心無旁騖,專心練就神魂,此時他的魂殿中的魂元盡皆液化成金水匯入聚魂池內,楊瀟旋轉月魂珠將這些精魂水,精煉成神魂之力,融入龍魂珠內,如此這般精煉,是一個簡單、單調枯燥的過程。
全身千萬條氣脈,千萬類氣機,便如同千萬條絲線,這一過程,就如同要求人們用一根手指挑動千絲萬線,讓複雜的牽線木偶,變成一個活物。除了用各類法門強化自己的控制力,清除神魂中的雜質之外,便儘是無休止的嘗試。
楊瀟用了七天才初步找到了竅門,也就在這時,異變發生了——神魂與真氣已經初步統一為由楊瀟所控制的大系統,這個系統是完整的、精密的,也是固若金湯的。
楊瀟必須要感謝夜帝的天火焚身,幫楊瀟練出來的不滅金身,否則在神魂的衝撞之下,楊瀟恐怕不能頂得住。
觀霞峰上,楊瀟一刻也不敢耽擱,再次將已完成的體系鞏固了一遍,便靜坐在洞府之中,內視觀照,徹查魂殿內神魂氣脈流轉。終於,他的心臟輕輕地抽搐了一下,緊接著便有千萬條細細的氣機猛地噴發出來,插入了連接心臟的血管、脈絡之中。
在這一剎那,龍魂珠猛然震了一下,有幾處環節甚至出現了崩裂的先兆,一部分的神魂開始湧動起來。下一瞬間,魂殿內的靈魂紫炎也轟然竄出,這股力量與整個魂殿一碰,在天地絕脈中橫衝直撞起來。
眼下這情況已在楊瀟的預料之中,楊瀟開始收斂心神,逐步收攏那一部分失控的神魂。因為一個多月來的潛心用功,他體內的神魂控制力已大有長進,收攏氣機的功夫做得很到位,散亂的神魂又開始納入龍魂珠之中。
但艱苦的階段才剛剛開始。楊瀟心裡明白,經過這十多天的準備後,要擋住第一波的衝擊很容易。可是真正困難的,是隨後長達半炷香時間的「持久戰」。
時間從未像現在這樣,過得這麼慢。神魂開始摧毀魂殿外圍的白骨之城,整個白骨之城已經被毀去了三分之一,隨著崩壞比例的增加,崩壞的速度也在加快。(未完待續)